第八十一章初
對宋陽的提議,白音王顯然動心了,暫時不再說話,低下頭認真琢磨,可是越想他的目光就越閃爍得厲害,任誰都能看得出,在這件事情上他全無信心。
宋陽從旁邊安慰加鼓勁:“怕你自己做不來?無妨的,有能人幫你!”
白音王誤會了宋陽的意思,眼睛一亮:“這么說,你肯留下來幫我?那可就再好不過。”
宋陽嚇了一跳,搖頭道:“別鬧,我哪有空留下來,南理還一大家子人等著我呢!再說爭位這種事我也幫不上忙…不過我幫你找的幫手深諳此道,是個真正的能人。”
這個時候大族沙民的謝禮已畢,臺上兩個人一起還禮,好歹把禮節做周全后,宋陽帶著白音王跳下高臺,徑直來到班大人跟前,直接問道:“白音王若想做上大族的沙主,您老看有機會么?”
班大人不存片刻猶豫,開口就給出答案:“有機會,但也只是有機會而已。”
白音王見宋陽居然把這件事拿來請教班老頭,臉上不自禁出份苦笑,不過也不好說什么,只是搖頭道:“哪來的機會?要知道白音離開二十年,現在我在大族的看來,充其量只能算是半個自己人……”
“半個自己人也是自己人。”不等白音王說完,班大人就搖頭打斷,少有的,也沒有因為白音王的神情發脾氣,只是繼續講他的道理:“當初你走的時候,就頂著‘神眷武士’的名頭,算得久負盛名,你當曉得,二十年前你爹之所以能帶著白音全身而退,全賴你是神眷武士,足見這個身份的力量了得;這次你回來,一登臺就揭穿了假沙主,‘先聲奪人’這四個字也是跑不掉了;而白音在你治下軍威強盛,昨天一戰以三萬敵八萬不落下風,此事有目共睹,這更是你的威風和美譽。有積威、有新恩,又有真正成績,說不定現在大族中已經有人心中覺得,你是做新沙主的好人選了。”
說到這里,班大人又把話鋒一轉:“不過奪位不是小事,不能光看自己這邊…就這么說吧,機會肯定是有,但要想真正成事不容易,還得看手段。”
句句都有道理,而真正難得的是老頭子張口就說,其間根本沒有過任何思考。當真不用去想,所有這些事情落在眼中,自然就映入了心底,形成了思路。班大人這一輩子丞相,尤其是白做的。
一直以來,白音王都不知道班大人的背景,只當他是個有些學識的老者,直到此刻聽他侃侃而談,才知道以前一直都小看老人家了,試探著對他道:“敢問您老以前是……”
班大人都不看白音王一眼,更不理會他的問題,目光直視宋陽:“先前你說的,請我晚回家一年,就是想我留下來幫這個憨子做上沙主位子么?”
宋陽點頭,誠懇道:“請您老務必成全此事。”
班大人忽然冷笑了一聲:“莫忘了我的身份,真要助他成事了,我豈不是握住了一支雄兵,你能放心,你那個遠在鳳凰城的老丈人能放心?”
宋陽應道:“謝孜濯把您的事情給我講過了,我明白的。”
班大人曾擁立靖王,但他不曾參與弒君,更不知靖王背后還有大燕,他只是看錯了人、選錯了隊,但以當時的情形,他選的是讓南理最快安定下來的辦法,只問本心,老頭子沒錯。
右丞相是罪臣,但并非逆賊,正相反的,他對南理之心、之情,比起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還要更深得多。
班大人第二聲冷笑:“既知我的為人,便明白此事我一定不會拒絕了,小子,你這是在算計我么?”
班大人曾說過,人之將死什么都不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太在乎了,但如果能機會再南理做點事情的話,他還是會做的。
事實也正如他所說,前陣子得知宋陽‘死而復生’時,班大人不惜以近百高齡、老邁之軀,對白音王跪拜磕頭,替宋陽開脫,說他不是死后復生,而是有嗜睡怪病被誤埋……當時班大人怕沙王會追殺宋陽,而老頭子相救他,究其原因也僅僅是覺得,宋陽活著會對南理有好處。
現在也不例外,沙民全族能集結出將近三十萬青壯,若能拉到這個盟友,在北地和南理遙相呼應,于國于民都是大有好處之事。當然,于常春侯更是大大有利。
宋陽搖頭笑道:“是真心請您幫忙,白音王這個人不錯,今天我們幫他成就大事,沒準明天他能幫咱們打仗。三十萬兵啊,您老也看見了,那邊鋪天蓋地的人。”
白音王實在忍不住,咳嗽了一聲,算是提醒他們兩個:我就在邊上呢,說話多少在意點唄。
老頭子沒再廢話,只是伸出了一個手指頭:“一年為限,不保證能成事,便如此吧,我試著幫他。”
雖然回答地死氣沉沉,可是班大人的眼睛卻亮了許多。本以為會就此終老,沒想到臨時之前又趕上了這樣一樁大事,又能抖出一輩子最得意的本領,爾虞我詐、爭權奪利、諸般手腕無數算計……老頭子覺得有些興奮。
宋陽忙不迭拉著白音王一起道謝,跟著又把白音王拉到一旁,大概介紹了下班大人的背景,幾朝元老、任朝中勢力更替穩坐右丞相高位數十載,這樣的人物,論起權謀心術,在中土世上絕對也是‘大宗師’級別的,有他全力相助白音王何愁大事不成。
白音王則盡顯沙民樸實本,長大了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們兩個才剛說了幾句,班大人那里就等得不耐煩了,老人家已經開始‘干活’了,走過來冷著臉對白音王道:“大族的貴族們過來了,你莫在閑聊了,有幾件事情需得馬上給我弄清楚……”
可是還不等班大人吩咐具體事情,宋陽就搖頭打斷:“今天不行,白音王還要跟我做一件頂要緊的事情,其他事情都得先放一放。”
班大人沒堅持,只是伸手一指正向白音隊伍走來的那些大族貴族,對白音王道:“你若有事,記得找人應酬他們,不可怠慢了。”
大族的貴族自有白音長老去應酬,白音王跟著宋陽直接返回白音營地內。
白音王也不知道宋陽所說的‘頂要緊之事’是啥事情,便走便問:“這是去做什么?”
宋陽沒急著回答,而是語氣輕松,笑呵呵地問他:“你欠了我好多人情了吧?”
白音王哈哈一笑,大腦袋猛晃:“胡說,我什么時候欠過你的人情。”
宋陽跟他算賬:“我救了阿斗、幫你們發覺狼群、解了你的耳毒、揭了假沙主的臉皮。”
白音王繼續搖頭,笑答:“你殺我白音不少人,我都沒追究,你朋友和你媳我好吃好喝的照顧著,最后你和我是一條繩的螞蚱,對付不了大族你也得死,不能算幫我……抵了,統統都抵了。”
宋陽笑得比白音王更開心:“你中毒了,假沙主敗在你手上時對你下了厲害毒,若不解救,七天后你會發燒,再七天后咳血,然后就死了,看上去和感染風寒一樣。不信你自己按一按膻中,會刺痛。”
白音王依言一按,臉微微一變,立刻正道:“你說的不錯,你救了我族的阿斗、幫我們趕走狼群、幫我……我欠你天大人情。”
宋陽欺負了蠻子,高興得哈哈大笑,帶著沙王深入營地,尋找僻靜處幫他解毒去了。
什么欠不欠人情之說,只是隨口說得笑話罷了,宋陽挺喜歡白音這一族的純樸和善良,對白音王也高看了一眼,當他是個朋友,他中了毒宋陽自然會出手相助,
國師弟子慘敗之際對白音王種下的劇毒非同小可,宋陽著實花費了一番精神,直至轉天清晨終于驅毒完畢,白音王仍是生龍活虎壯漢一條。
接下來的一天,兩個大好消息被白音王先后發掘出來,一是沙主身后沒能留下一子半女,真正位高權重的親信也都在前幾年里相繼病逝…國師弟子冒充沙主,為了隱藏身份,要除盡沙主身邊親人;為了鞏固勢力,他剪除沙主曾經信任的手下,把大族經營成‘沙主高高在上,余眾皆不足道’的局面,結果卻幫了白音王的大忙,在沙主死后,大族里沒有一個能夠順理成章接下大位的人選;
另個好消息則是,大族中現在不存一個漢人,所有人都是荒原中土生土長的沙民,這一來便說明國師只派了一個弟子過來,此人沒有同黨單獨成事。此事乍一想讓人略略意外,但用心琢磨下來也順理成章,國師派來的人越多,沙主就會越提防,反倒會誤事。
大族中不存國師余孽,讓宋陽真正放下心來,后面的事情就是白音重返故地、白音王爭取上位,這些都是白音王和班大人的活計,宋陽幫不了什么,且急于返回人間向家里人通報平安,也就不再多待。
再轉過天來,由一隊白音武士護送著,宋陽和謝孜濯辭別白音王、班大人,就此啟程,穿越荒原趕赴犬戎與回鶻的邊境。
這一天也是吐蕃大活佛的七七大慶的正日子,清早宋陽與瓷娃娃從白音營地啟程之時,正是圣城仁喀慶典的開始之刻。
大活佛的七七之禮宗教事情,各國朝廷只奉上問候和祝辭,并未派使團前來,唯獨回鶻派來了一大隊使者,足足幾百人的隊伍,聲勢殊為了得。外國使團到訪,吐蕃要做東道,包吃包住是必須的,大活佛又借機彰顯小氣本,天天給回鶻使團吃半生不熟的面條,不過回鶻人沒吃虧,偌大一支使團,給大活佛帶來的慶典賀禮就幾車葡萄干,光吃面條他們都賺了。
不過是賺是賠也得看怎么算,因為吐蕃也同樣派了個支近千人的浩大使團去回鶻觀禮大可汗登基,大活佛的禮物更寒磣,是幾十桶青稞酒。
土兩座大國同時舉辦國禮,對待‘友邦’使團一個比一個刻薄,但對慶典的規模、氣派上又較著勁地花錢,高原的大慶千里披紅、大漠的典禮四隅掛彩,各有各的精彩與奢華,而相比之下,南理小鎮燕子坪辦的喜事就全無氣派可言了,但單論喜慶與快樂的氣氛,比起那兩座大國卻猶有過之……就在任小捕‘看到’宋陽的轉過天來,一向財持家的承郃郡主忽然掏出大把銀子,直接把附近幾座大城鎮中所有知名酒樓的大廚、伙計全都請到小鎮上來,大宴七天,封邑中所有人,從燕子坪鎮民到回鶻衛、山溪秀、石頭佬、甚至那些正在興建銷金窩的工人,有一個算一個,統統不用干活不用練練兵,全都來參加宴席。就連妙香吉祥地里的和尚也都得到精致素齋款待。一掃前陣封邑的低、沉重,郡主當先滿臉喜,下面人人自然跟著笑逐顏開……
“能喝酒不?”小捕聽著外面的陣陣酒令和哄笑,眼巴巴地問守在床邊的三姐。
“喝水吧。”任初榕笑瞇瞇地勸妹妹。
小捕癟了癟嘴巴,又道:“想吃肉。”
“大夫吩咐,重傷其間不得見葷腥,清粥小菜最合適。”
小捕開始搖晃腦袋:“趁著本官不能下床你擺宴席……任老三,你成心的。”
任初榕嘻地一聲笑:“這次才擺了七天宴席,等你能下床跑的時候,我再開一個月的大筵,慶祝公主殿下痊愈歸來。”
任小捕也笑了:“我下床就擺酒一個月?那要等他真回來了,你還不得擺酒一年?”
任初榕神情不變,假裝沒聽見,不理她。沒人搭理也能自得其樂,任小捕就是有這個本事,繼續趴在床上晃腦袋,口中還哼起了‘你若撒野我把酒奉陪……’一個人美滋滋地樂了半晌,公主殿下眨了眨眼睛,忽然道:“就這么定了!咱倆一人掏一半!”
任初榕被她說懵了:“什么一人掏一半,定什么了?”
“酒席錢啊,你一半我一半,等他回來擺酒一年的事情,定下來了啊。”任小捕回答的理所當然,語氣間還稍有不屑,仿佛初榕問了個傻問題。
任初榕更懵了:“你、你還當真了?”
宋陽可不知道家里的喜慶,更不知道任小捕‘一年酒’的敗家打算,倒是沒能趕上義兄的登基大典讓他稍有沮喪,但是沒辦法的事情,事出有因,懊惱也沒有用處,想來日出東方也不會責怪,如今宋陽心中最惦念的莫過于趕快進入回鶻,再請義兄傳訊出去,向家里人和外面的眾多朋友報聲平安。
可是路途遙遠,他再怎么著急,也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外走。
莫說趕到邊境,就只宋陽一行走出荒原、重新進入草原,就用去了二十天的時間。
而這二十天里,中土世上先后發生了幾件不得了的大事……回鶻大可汗登基第七天,先民建造的古神殿長明宮突遭大火,被徹底毀掉,三天后圣火宮昭告大漠查明火患真相,并非天災而是,兇手正是宿敵犬戎,回鶻上下舉國震怒,阿夏家族搶先出擊,東進草原不宣而戰,開打之后大可汗才傳下圣火令,大漠勇士集結,兩國正式開戰;
差不多同樣的時候,來自吐蕃的一支雄兵也告東進,不知為何一向被大燕倚為門戶的雄關竟不堪一擊,一時間燕國陣腳大,接下來的幾次戰斗,大燕駐扎于西線、專門用來防備吐蕃的精兵幾乎不戰而潰,吐蕃人長驅直入。
而吐蕃出兵大燕,掀動戰火后似乎還嫌不夠,又在北方調遣大軍,不斷擾回鶻邊境,擺出了攻擊的架勢。
前一陣還是兩國大慶,歌舞升平盛世太平,轉眼間中土天下烽煙四起。此刻看來還只是局部之爭,可是與以往不同的,這次是四座強國同時開啟戰事,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真正席卷天下,釀成真正的刀兵大災。
另外,在高原上還傳出了一條‘謠言’,相比于四國開戰,這道‘謠言’算不得太驚人,但是其中卻透出十足的詭異:有吐蕃人信誓旦旦,說他們見到了一支‘鬼兵’。
不是望谷叛軍,而是真正的‘鬼’,幾百年前就潰敗無存、銷聲匿跡、絕不應再存于世上的軍馬……深夜之中,浩浩、他們挑著大洪的旗號、手中提著古怪的長刀、臉上扣著倒長獠牙的猙獰鐵面,自高原某處疾行而過,不久便消失不見,不知從哪里來,更不知要去往何處。
不過這條消息還未經證實,目擊者只是在高原上流浪的一支小族,素以欺騙和狡詐聞名吐蕃,他們說的事情不足為信。
四國皆動,但中土天下最最緊張的那個,卻是自身安穩太平、唯一沒有卷入戰的小國南理……南理是最盼著維持原狀的國家,其他四座強國,都有問鼎天下的可能,世于他們而言,既是災難但同時也是機會;唯獨南理,國力羸弱軍力不足,一旦陷入世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它最怕。
上至鳳凰城朝堂百官、下到各州府平民百姓,沒人敢不去重視現在的局勢,只盼著那些獅子老虎隨便撲通兩下就得了,可別真的打成你死我活,再殃及了自己的家園。
向兄弟姐妹報告一下,前幾天在作者后臺接到同時,活生梟被選到三江頻道大封推,今天就是上推薦的日子,對豆子來說這是份榮譽,更是一份鼓勵,非常感謝三江編輯和我責編給我的幫助,當然,更要感謝的是你們,鞠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