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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10月08日
元帥脫隊了。
而且脫隊后還不打算再回去了。
無論放在哪朝哪代哪一國這都是頂破天的大罪,不止凌遲處死,還要株連九族……宋陽卻說走就走。
看看他的仇人,再看看他的兄弟朋友,任誰也就都能明白了:這天底下沒人管得了他。
其實一直以來,在南火經歷的戰事中,有關行動、部署或者后勤補給等大小事情,自有阿難金馬等良才處理,宋陽本就幫不上什么,但是南火從青陽戰役開始收服失地后殺上高原,直到他們經由吐蕃入燕這一路走過來,是絕不可少了宋陽的,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常春侯是軍心所在、軍膽所在。
宋陽是南火的士氣,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他在軍隊里,南火就天不怕地不怕。
不過到了現在,生死歷練百戰重生,南火已經脫胎換骨、浴血成魔,宋陽再或者不在,對這支活著只為殺人、待死時才終告解脫、一了百了的猛鬼兇兵來說,都無關緊要了。用人命、慘嚎和噩夢淬煉出來的士氣,是永遠屬于南火士兵自己的士氣,與任何人無關。
莫說軍中瓷娃娃、金馬等人早就和兒郎們講明白‘常春侯另有要務在身,離軍是為了更狠辣地重創仇敵’,就算宋陽慘死在大伙面前,南火也也就是南火,不會再有絲毫改變。
宋陽抵達南理,見到了他的兒子。
早在幾個月前,宋陽人還在大燕西疆的時候,就接到過南理傳書,知道蘇杭平安歸來,同時還帶回來一個‘小小酥’。得知自己居然有了個兒子的時候,宋陽驚訝有之、歡喜有之、一下子變為人父的忐忑也有之,跟著重要事情接連發生,先是南火策劃突襲紅瑤,隨后有遠赴高原雪域狙擊燕頂。他實在無法抽身,否則早就趕回去看兒子了。而在這段時間里。宋陽每想到‘兒子’,都會忍不住咧開嘴巴笑上一陣。
驚訝也好、歡喜也罷,無論是什么樣的心情,都是正抽緒。有兒子是個意外。不過想到兒子時宋陽心中的種種感覺都再正常不過,就和書上寫得一樣、就和所有父親一樣。可是等他回到山坳,真正見到小小酥:把小手所在袖子里、不自覺地有些聳肩膀、不哭也不鬧,只是怯生生地望著自己,好像有點陌生、好像有點害怕、想邁步跑過來討個擁抱喊聲阿爹卻又有些猶豫和不敢。
而此時此刻。從眼中直直落入宋陽心底的,又豈止單單那一個小小酥,還有娃娃頭頂上的藍天白鳥、腳下的青草野花、身后的山巒綠樹,甚至他身邊的風、他身周的光……那明明白白就是一個世界啊。
那么點的一個小人兒,愣愣的、呆呆的、唇兒扁啊扁的、眼睛眨啊眨的。不動不搖不出聲,卻帶給宋陽一座嶄新天地!
于見到兒子的剎那里,宋陽真就覺得♀座世界真的一下子變得明亮了……
花、草、樹、木、水、天、地,一切都沒變,只是在宋陽看來,所有一切都在瞬間里模糊了一下↓即又復清晰。但就是那瞬間的模糊,讓宋陽有了一種仿佛從夢中突然驚醒的感覺。由此,這座世界也從夢境中的虛幻、從舞臺上的布景、從幕布上的投影,變成了真實的天地。
眼前這份真實感受,源自心中更深處的另一種感覺:歸屬感。
就是如此了,歸屬感。
宋陽在前生無牽無掛,所以他不像蘇杭那么執拗、那么頑固地抵抗著今生。可是他不去抵擋并不代表他就真正認同了,他真正在乎的只是此間那幾個人罷了,如果沒有尤離、小捕、初榕他們這些人,這座天地在宋陽眼里干脆就什么都不是。
如果真要把前生和今世、這兩座截然不同的天地來做一個比較,在宋陽心底的真實答案:前生是命、今世是夢,僅此而已。
可是當小小酥來了,當兒子站在面前時,以前的那個天地悄然退散了,如今的世界卻迅速真實起來……以前不知道,現在才明白,這種感覺居然很不錯。歸屬感,讓他很踏實。
宋陽還是宋陽,世界還是世界,只是不再模糊,拜那個小家伙所賜。
所以宋陽笑了,俯身望著小小酥:“喊爸爸!”
“阿爹。”小小酥的語氣,很有點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的味道。
堂堂宗師修為,被一聲‘阿爹’喊得骨頭都酥了,宋陽把小家伙抱在了懷里。
應該是為了迎接宋陽,小小酥剛剛洗過澡,白白凈凈,身上香噴噴地好聞,宋陽把他抱起來就再也舍不得放下了。
小小酥想用巧克力換自由,宋陽把巧克力吃了,但沒撒手兒子。
閑雜人等早都退開了,除了一對父子就只有三個年輕女子,蘇杭、小捕、初榕。
她們都在微笑,站在幾步外,靜靜望著父子兩個。
小捕笑得尤其美麗,她早已打定主意,在宋陽回來的時候不要泄露心事,她也是努力這樣去做的。可是良久過去,當宋陽放下小小酥舉目想她們往來、當兩個人視線接觸的時候,任小捕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就是那么不爭氣呵,還是哭了。
父王與兄弟皆盡戰死,那么欣欣向榮的一座王府,從上到下數百人丁,剩下的親人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國破家亡了。
如今她最親近的那個人、最依靠的那個人終于回來了,小捕不是因為小小酥委屈,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小捕不想煞風景,可是沒辦法不哭。
宋陽走上前,伸手給她擦眼淚。
眼淚是很混蛋的東西,越不要它流,它就流淌得越兇猛。
忍著、忍著、越是要忍就越忍不住,小捕終于‘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脫口而出的卻是早在心里轉了三百六十次,精心準備好、用來沖淡大家見面時尷尬的話題:“小小酥還沒起名字……”
身旁傳來‘咕咚’一聲,小小酥一個沒站穩跌坐在地,小娃心中滿滿驚駭,這才知道原來是我把筱拂姑姑給氣哭了。
小小酥坐在地上,小臉上盡是慌張:“我不要名字了。”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筱拂有點哭不下去了。
任初榕邁步上前。把小娃抱起來的同時,不著痕跡地抹去眼中淚水。接著話題對宋陽笑道:“就是,小娃一直沒有大名,等你回來拿主意呢。”
“禮。”宋陽直接給出答案。
小小酥等他起名字這事,胡大人早在信上告知了宋陽♀些天里宋陽不知琢磨了多少遍,始終沒能想到一個滿意的,直到此刻,竟然想都不想脫口而出。又哪還用想,小娃干脆就是老天爺送給他的禮物。不叫宋禮叫什么?
“禮?”任初榕腦筋轉得很快,一下子就明白了宋陽的想法,點了點頭:“還不錯。”
小捕還在抽搭著,但也投入其中,她沒去追究宋陽給兒子以‘禮’字定名的本意。只是連起父姓咀嚼著:“宋禮…宋禮…是挺好聽,但又好像有點怪。”
“恩,宋禮。”蘇杭忽然笑了:“姓宋名禮字腦白金。”
宋陽啊了一聲。之前還真沒想到。名字連上姓,可就跑到諧音上去了,現在再琢磨琢磨,小娃的名字果然還挺‘客氣’的捕不明所以―頭問初榕:“腦白金是啥?”
小小酥從初榕懷中跳回地上,拉起嗓子。得意洋洋地給兩位姑姑唱出了一個調子:“今年過節不收禮啊……收禮只收腦白金。”
不用問,這是跟他娘親學的,有一陣子蘇杭哄兒子睡覺時就哼這歌來著。
公主郡主全都傻眼了,宋陽則哈哈大笑,搖頭道:“不成了,再想新的,不能叫送禮。”
小小酥還想再唱兩遍繼續出洋相,結果被蘇杭給按住了,同時蘇杭對宋陽道:“小小酥的名字,我不久前想到一個。”
宋陽饒有興趣:“說來聽。”
蘇杭并沒急著說名字,而是轉目望向了公主和郡主:“但是這個名字,不知會不會和中土禮法有沖突,這些我不是很懂的……”
宋陽還記得她是學英語的,聞言笑著插口:“不是宋理查德吧。”
蘇杭歪頭看宋陽,一笑。一如當年,兩人在那座木匠搭起的游樂場中相見時的涅。蘇杭還是蘇杭,面對宋陽這個唯一的同類時,目光里滿滿的歡喜與珍惜,只是她沒有表現得太充分,為了照顧筱拂和初榕的心情。
一笑過后,朱唇輕啟,蘇杭說出了兩個字:“宋闕。”
筱拂和初榕都愣住了。
‘闕’,來自另個人的名字,老人、亡人,南理鎮西王。
戰前與兒郎們約定見了閻羅不磕頭、死前大笑傳令全軍‘不理生番、殺燕賊’的鎮西王,任闋。
蘇杭笑了笑:“他的事跡,他最后一戰的種種,我聽過,所以……”來自千年之后的年輕女子,蘇杭藐視這整座世界,但她并非鐵石心腸,南理在平州的最后一戰讓她動容,鎮西王這個老人讓她動容。
這世上,能讓蘇杭動容的人,實在很有限。
任初榕很用力的點頭:“這個名字,很好聽。”
筱拂把小小酥接到了自己手中,軟軟暖暖的、叫做宋闕的小家伙,抱在懷里,又讓她忍不住流淚。
宋陽望向蘇杭,兩人相視,不用多說什么的,彼此送給對方一個笑容。
但很快,宋陽又想起另一件事:“平州一戰,還有人幸存?”
若非有人生還,蘇杭也不會知道那場大戰的細節,又何談動容?
不等蘇杭回答,小捕就擦掉眼淚,努力笑著回答:“有一個人回來,傷得亂七八糟,但總算還活著…他說,或許是自己長得實在太丑,生番都不稀得吃他!”
宋陽哈的一聲大笑,但眼眶泛紅,也想流淚。(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