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能上前十么?
這一次的誘敵雖沒成功,也不是沒有收獲。
首先,深入“敵境”,前后斬殺了數百黃巾士卒,一份不大不小的戰功。其次,通過這次“誘敵”,鍛煉了士卒夜晚急行軍的能力,并鍛煉了他們的膽氣。再次,也是最主要的,荀貞得到了“忠直奇節”的評價,雖然波才、何曼擁兵數萬,但他絲毫不懼,只帶了數百人就敢渡河誘敵,想必不久后,他的聲名定能再上一個臺階。
荀貞等人先在郟休息了一晚,次日下午回到襄城。
李瓚等縣中士人在城門口相迎,縣中百姓聚在道側觀看。士人的打扮和黔首不同,李瓚等人一個個高冠儒服,風一吹,都是長袖飄飄,一群人站在百姓中太顯眼了。荀貞遠遠地就看見了,忙傳令下去,命各曲士卒停下,翻身下馬,帶了荀攸、戲志才、辛璦,步行上去。
李瓚揖道:“君率部渡河,一日夜斬賊近千,周旋虎口,安然歸來,賊數萬無敢擊者,威震汝水南岸。瓚與縣中君子聞君歸來,特前來相迎。”
荀貞急還禮,說道:“貞后生小子,焉敢受公之禮!折煞貞了,折煞貞了!”
李瓚的父親李膺和荀貞的族祖荀淑為師友,荀淑之子荀爽比李膺小十八歲,有次去拜謁李膺,給李膺駕了駕馬車,回到家后就高興得對家人說:“我今天終於給李君駕車了!”李膺的祖父做過太尉,父親任過兩千石的郡守,他本人節操高尚,號為天下楷模,在世時是黨人的領袖,也是潁川名士的核心人物,荀貞雖是荀家子弟,但在李瓚面前只是個后生晚輩。
李瓚笑道:“我雖癡長幾歲,然君州郡英杰,功業過人,賊勢洶洶,潁川所以保全大半者,賴君之力也,我向你行這一禮也不為過。”
襄城縣的士人們見荀貞對李瓚執禮甚恭,與有榮焉,再看他時,覺得越發順眼了。
在城門下聊了幾句,慰問過荀貞征伐辛苦,眾人一塊兒入城。
李瓚先行,荀貞隨后,本地的士子們再從其后。不知不覺,在襄城縣的士人心目中,荀貞已是僅次於李瓚的地位了。
李瓚在城門口的一揖實際上也是特意為之。士子的名譽從何而來?品題清議而來。俗了說是互相吹捧,好里說是賞識贊譽。李氏與荀氏也算世交了,荀貞又被李瓚認為是個忠直奇節士,交代了兒子李宣與他深交,當然要捧一捧他了。當然,這個“捧”也不是亂捧,天下自有公論,若是被贊譽之人名不符實,那么不但這個被贊譽的人會被天下人笑,贊譽這個人的名士也會被天下人笑的。
眾人入城。
荀攸、戲志才、辛璦沒有入城,他們三人轉回軍前,指揮各曲次第入城。
到了襄城左、右曲入城時,道邊的百姓爆發出歡呼。
這是他們襄城的子弟。此次南下渡河,雖未能誘敵成功,但卻是深入虎穴,大為振奮了民心士氣,襄城兩曲也參與了這次行動,而且平安歸來,襄城的百姓們自然興奮。就像荀貞恭維李瓚使得襄城士子與有榮焉一樣,看到這些歸來的襄城子弟,襄城的百姓也是與有榮焉。
歸城的這些襄城子弟們迎對鄉人們的歡呼也個個挺胸抬頭,自豪驕傲,仿佛一個個都是立下了不世奇功的大功臣。
荀貞率部入城,得到了士子、百姓們的熱烈迎接。
父城城外的黃巾軍營地中,波才卻是雷霆憤怒。接連失利,丟城失地,又被荀貞渡河羞辱,便是個泥菩薩也有三分土性,況且波才本就不是什么泥菩薩,在起事前他就是陽翟的豪強大族,何曾受過恥辱?惱怒之極。
波次放走了荀貞后,歸回營中,越想越是憤恨,一夜難眠,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他把波才找來,說道:“荀貞小兒羞辱你我,奇恥大辱,此仇如果不保,你我有何面目立於人間?”他昨天歸營后,入營門到帳中,路上碰見了許多營中的黃巾軍士卒,他甚至覺得這些黃巾軍士卒都在嘲笑他,覺得他們看自己時已經沒了往日的敬畏,而是透出一股股嘲弄的味道,這讓他又羞憤難當,乃至覺得抬不起頭來。
何曼對荀貞“渡河羞辱他們”這件事也是十分憤恨,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大丈夫生世間,若有仇而不報,必為英雄笑!這個仇一定要報。”問波才,“上師有何想法,曼愿聞之?”他倆本是有些矛盾的,波才本欲再打陽翟,何曼則堅持南下汝水,但在面對荀貞時兩人卻是立場一致。
“荀賊輕剽,部眾剽悍,不滅此賊,吾等終難安枕!吾聞‘知恥近乎勇’,而今你我受此大辱,就應該發憤起來!在襄城、郟時,我欲整編部眾,奈何急於南下,此事遂草草收場。兵不在多,在精,欲報此仇,非得先編出一支精兵不可!我想應該把整編之事繼續下去!”
波才雖然惱恨,但潁川黃巾連敗於荀貞之手,卻由不得他不謹慎起來,因此他沒有提出北擊襄城,找荀貞報仇,而是想繼續整編部眾。
他說道:“陽翟所以失利,兩縣所以失守,荀賊所以渡河如入無人地,全是因為吾等編伍未成,軍紀不嚴。荀賊部不過兩千,為何能連戰連勝?無非因其在陽翟縣外把他的這兩千賊兵訓練了幾天。吾等擁近十萬眾,若能加以妥善之整編,少說可得四五萬戰卒,以此四五萬擊彼兩千,莫說荀賊,便是賊朝廷的援軍來也不足懼!”
何曼本就支持他整編,現在受了荀貞的“侮辱”,更不會反對他的提議,說道:“上師所言極是。京師昨日又送來線報,說賊朝廷的援軍不日就要東入潁川,無論是報荀賊此仇,還是迎擊賊朝廷援軍,都非得整編全軍不可。只是……。”
“只是什么?”
“很快就能打下父城了,如果現在改變會不利攻城。以曼之見,不如等取下父城后再行整編之事。”
“好!我親自督陣!”
波才發憤圖強,和何曼商議定了,把部下的渠帥、小帥全都召來,下了嚴格的軍令:“全軍攻城!”本來只攻東城墻一面,現在同時進攻四面城墻。他披甲提劍,馳馬行馳,帶著一隊甲士,在攻城的部隊外來回兜轉,督促各部傾盡全力進攻。
父城本就搖搖欲墜,難以支撐了,如今又被波才、何曼這一發憤,未到晚上城池已陷。
波才、何曼縱兵入城,先坑殺了五官掾閎某等守城的吏、卒,接著盡屠縣中諸姓。因為惱恨父城頑抗多天,為了一挽連敗的頹氣,又不約束士卒,整整燒殺掠奪了一夜。縣中百姓一夜死者上千,尸橫於道,血流滿城,到處是悲痛大哭的婦孺,街上來往盡為提刀荷鋤、負錢挾美的兵卒。閎、馮等大姓在城中的族人、子弟被殺了一個精光,有的房屋被點火燒著,黑煙滾滾,遮掩了半個縣城。
略作休整后,波才、何曼分兵兩路。
何曼帶著上萬本部精壯,東出父城,會合了駐扎在巾車鄉的數千黃巾軍兵卒,挾大勝之威,圍攻昆陽,欲再接再厲,把昆陽也打下來。
波才則帶著其余六七萬的人馬留在父城,一邊分兵攻打父城周邊鄉里豪強大族的塢堡莊子,搜略糧食財貨,一邊全力進行整編。
上次整編,一因急於南下,二因部眾多不情愿,故此草草收場,只有波才、何曼兩人的嫡系完成了整編。這一次波才下了決心,加上有何曼的全力支持,部眾中雖仍有不情愿的,卻也難以再構成什么阻力了。
十幾個縣的道眾同時進行整編,波才親去各縣營中督查,有陽奉陰違或遲緩太慢的,或鞭笞、或訓斥,雷厲風行,只用了兩天,就初步完成了改編,得精壯能戰者三萬余人,加上何曼帶走的上萬戰卒,共得戰卒近五萬人,其中精卒五千,騎近千。
五千精卒中有千人是波才原本的嫡系甲士,其余的則是分從各縣道眾中選出的勇士,為了加強他們的戰斗力,波才又下令從全軍中搜集鎧甲和精良的兵械,全部配給了他們。先前已從各部選揀死士編出了一個“陷陣營”,給了何曼,這批精卒和騎士波才就自己統帶,營號名為“敢擊”。至此,潁川黃巾先后抽編出了兩支精銳,一個陷陣營,一個敢擊營。兩營之下是各渠帥帶的三萬戰卒,再往下就是淘汰下來的那些婦孺老弱了。
初步改編完后成,定部曲,選將校,波才自為帥,以何曼為副,誓師:先取汝南五縣,再滅荀貞賊子。
波才在父城興師動眾地改編,聲勢不小,早有探騎報與荀貞知曉。
荀攸、戲志才頗是心憂,與荀貞商議,說道:“吾等誘敵未獲成功,父城陷落在意料中,而波才在攻下父城后,沒有急著南下,只是分了何曼一支兵馬去打昆陽,自己卻留在父城改編全軍,卻是出人意料!此賊非庸人也。經此改編,賊兵戰力必將會上一臺階,以后的仗不好打了。”
戲志才說道:“吾等南下誘敵之事已上報給了府君,今父城失陷,賊擊昆陽,也不知府君會不會命令吾等南救昆陽?若是如此,可要為難了。”
荀貞出陽翟時帶了兩千人,在襄城先是收編了五百黃巾死士,又得了五百襄城子弟,現有三千來人,盡管得到了擴充,但兵馬還是不多。這點人馬,守城可也,出奇兵可也,但堂堂陣陣的與數萬之眾的黃巾軍對陣卻是不可。尤其在黃巾軍經過了改編之后,更是不可了。
荀攸走到帳前,望向西北洛陽的方向,說道:“也不知朝廷平賊的大軍派出了沒有?”
波才全軍初步改編完后,波才留了三千人守父城,親帶改編后的部隊前去支援何曼。
他帶了三萬多人,與何曼的萬余人合并,近五萬人,夜以繼日猛攻昆陽,一天后,昆陽失陷。
波才、何曼盡屠昆陽諸姓,留下兩千人守昆陽,裹挾了大批民眾,率眾向南,復擊舞陽。四萬多人打一個舞陽,可以預見,舞陽斷難堅持太久,早晚也是被攻陷的結局。
荀貞才剛一夜連復兩縣,不到十天,汝水南岸又連失兩縣,舞陽告急。
文太守亂了手腳,給荀貞克復兩縣、誘敵父城的酬賞還沒發下,就忙不迭地傳下檄令,命令荀貞救援舞陽。
荀貞召荀攸、戲志才商議。
兩人皆以為:“誘敵之計失敗,可見波才謹慎,今若南救舞陽,恐難用計,只能與賊硬戰。我部三千人,據報,賊兵改編后得戰卒五萬,又有陷陣、敢擊兩營精銳,騎士近千,我部難勝。不可輕易南下。”
不能輕易南下,可文太守的命令也不能不聽。
如果不聽,違抗上令不說,荀貞辛辛苦苦經營出來的“忠直愛民不懼死”的形象也將會不保。
該怎么辦?
戲志才了解荀貞的為難,最后想出了個辦法,說道:“舞陽告急,府君催促,郡中士子百姓皆翹首以待我部南下擊賊,吾等若按兵不動也不合適,當此之時,可用緩兵之計。”
“何為緩兵之計?”
“一緩府君催促,二減舞陽壓力,是為緩兵之計。”
“計將安出?”
“孫臏救趙而攻魏,致人而不致於人。今救舞陽,可用此計。昆陽在父城、舞陽間,昆陽若失,則賊前后斷絕,吾等可大張旗鼓,詐作將渡河擊昆陽,波才聞我欲擊昆陽,必分兵救之也。分兵,則舞陽壓力稍減。如此,既可應付府君之催促,又可減舞陽所受之壓。”
荀攸嘆道:“此計雖能緩兵,但最多只能緩上幾日而已。希望朝廷的大軍能快點來到!”
就算波才分兵回救昆陽,黃巾軍四五萬戰卒,依然能留下幾萬人繼續圍攻舞陽,這個計策只是暫時應付住了文太守、暫時延遲了舞陽失陷的時間罷了。一旦舞陽再失陷,往小里說,荀貞就沒有借口再拖延不南下了,往大里說,波才、何曼只要再攻陷兩縣,就能與汝南、南陽的黃巾軍會師,到那時,他們的聲勢必將大振,再想消滅就不容易了。
荀貞按照戲志才的計策,在襄城縣外點兵訓練,又大舉招募郟、襄城兩縣的子弟從軍,又請文太守下令,命潁陽、潁陰等縣遣兵來助,做出聲勢,號稱要再度南下渡河去擊昆陽。波才、何曼聞訊,果然擔憂昆陽丟失,乃留何曼圍擊舞陽,波才率兩萬多人還昆陽。
波才離開后,一因分兵,士卒少了一半,一因十日內連克兩縣,黃巾士卒也疲憊了,何曼對舞陽的攻勢頓時就減緩了下來。雖然如此,面對兩萬多人的進攻,舞陽也堅持不了太久,以戲志才、荀攸的估計,能再堅持四五天就了不起了。也就是說,戲志才的這個緩兵之計至多能起四五天的作用,四五天后,要么舞陽失陷,要么迫於文太守的壓力,荀貞就得假戲真做,率部南下擊昆陽了。
兩難之際,陽翟來了一個信使。
荀貞迎信使入帳,展信觀看,卻是文太守親書,召他回陽翟。他看完信,頓覺壓力一松,數日來的兩難不復再有,神清氣爽,心道:“再不用冒險擊敵,也不用左右為難了!”急召荀攸、戲志才來,將信給他倆觀看。荀攸看罷,喜形於色:“朝廷的大軍到了?”
黃巾起事已近兩月,朝廷終於擺脫了最初的忙亂,做出了部署反應,拜何進為大將軍,率左右羽林五營士屯都亭,修理器械,以鎮京師,設八關都尉,鎮遏反叛,拱衛洛陽,同時以皇甫嵩為左中郎將,持節,以朱俊為右中郎將,持節,以盧植為北中郎將,持節,發北軍五校、三河騎士、招募的精勇以及天下郡國兵,由他三人分別統帶,兵分兩路,盧植北擊冀州張角,皇甫嵩、朱俊東討潁川黃巾。并特選拜王允為豫州刺史。
朱俊統軍先行,已至陽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