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童鞋們元旦快樂。
京都洛陽。
就在荀貞以“助養牛”為借口強迫鄴縣令任用欒固、霍衡所薦之人時,他派去給袁紹、陰修等人送信的信使比趙然的信使提前一步,到達了京師。
洛陽雖大,但陰修、袁紹做為朝中的顯宦,他們的宅子很好找,信使分別將信投入他們家中。
因為信上附帶了荀貞的名剌,荀貞的信很快即被他二人宅中的下人送到了他們的案前。
陰修是個老好人,能進善不能除惡,有缺點,也有優點,不過對自己的故吏、門生,他還是很照顧的,特別是如荀貞這樣出身名族、本身又很有能力、取得了不小成就的。
荀貞今年不到三十歲,已是二千石太守、以軍功得封潁陰侯,有這樣年輕出息的故吏,對陰修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兒,不但能加大他自己的政治力量,而且有利於他子孫后代的仕途。
所以,在接到荀貞的信后,陰修雖然不是一個剛直不阿、不懼權勢的人,但在經過權衡弊利得失后還是決定幫一幫荀貞,若是趙忠果然要向荀貞發難,那么他就為荀貞說一說話,當然了,這個“說一說話”是有“度”的,前提是不能損害他自身的利益。
做出了決定,他提筆給荀貞回了封信,命人送去魏郡。
袁紹和陰修不同,陰修只是決定適度給荀貞以援手,而袁紹在讀過荀貞的信后,卻當即決定如果趙忠向荀貞發難,那么他就要全力相助荀貞。
對陰修而言,荀貞只是一個故吏,或許在將來能夠幫助到他或者他的子弟,而對袁紹來說,荀貞現如今卻已是他這個政治小集團中較為重要的一員了。
最早來說,袁紹對荀貞是不太重視的,要非曹操的推薦,他根本就不會知道天下還有一個荀貞,而隨著征討黃巾一戰戰事的發展,荀貞越來越出名了,特別是在張角被辛璦逼死之后,他的名字一下為很多人所知,眼看著荀貞成了一個潛力股,袁紹自然不吝嗇於扶他一把,於是幫他謀得了趙國中尉一職,而又沒想到,在趙國中尉的任上,荀貞發揮出色,不但把國中的盜賊悉數平定,并又在張牛角、張飛燕之亂中立下了顯著的戰功,保住了巨鹿等郡的安定。既然荀貞發揮出色,表現得越來越上佳,那么袁紹對他自然也就是越來越重視了,因此又不惜力氣地為他爭得了一個魏郡太守的位置,并且為他爭來了一個潁陰侯。
且不說魏郡太守,只從“潁陰侯”這個侯位就可看出荀貞在袁紹眼中的地位的確是越來越高了。潁陰是荀貞的家鄉,且是美縣,要不是重視荀貞,袁紹怎可能會下力氣給他爭來此位?
話說到此,其實也可從中看出袁紹此人頗有氣度,舍得幫攜看重的人。
這與袁紹的出身和他本人的性格有關系。
袁紹雖說是出身“公族”,但首先他原本不是嫡子,而是他生父的庶子,其次,他是被過繼給袁成的,而且是在袁成死后過繼過去的,等於說是“遺腹子”、“年幼失怙”,盡管他的生父、他的從父們對他從小就很是照顧,但說到底,在宗法上,他已經是“袁成的兒子”了,不可能跟著他的生父住,從小就頂起了“一家之長”的責任,這就難免會在性格的形成上給他造成一定的影響,便如“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從某個方面而言,他就類似於這種情況。
他年輕時為縣令,回家時,送他的人很多,車騎如云,快到汝南郡界時,他叫這些人都回去,不讓他們再送了,并且自己也改坐了儉樸的車,所為者何?只因為汝南有許劭,他擔憂許劭會給他惡評。由此事例即可見,他不但比尋常的貴族子弟早熟、早自立,而且也更在意別人的看法,換而言之,更敏感於個人的“聲望”。
要知道,他的親弟袁術在年輕時可是遠不如他,人稱“路中悍鬼袁長水”,何為路中悍鬼?說的就是袁術倚仗家勢、任俠使氣、橫行霸道,與袁紹一比,兩人的差距何止以道里計!
不過袁紹和袁術也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好游俠。
畢竟袁紹是貴族子弟,好“俠”是不少貴族子弟的共同愛好,比如曹操、張邈,他們年輕時都好游俠,年輕、又有家勢,難免會“目無法紀”。不過不同的是,袁術的“目無法紀”是“數與諸公子飛鷹走狗”之類,而袁紹則很快就把興趣轉移到了與受朝廷通緝的黨人結交上。
袁紹既然尚義好俠,又重名聲,那么不可避免的,他就會與黨人來往得較為密切。
他出身公族,汝南袁氏天下重之,門生故吏遍布州郡,他有這么個出身,加上他名義上的父親袁成當年在京城又有大名,上至公卿外戚,下到士子游俠,無不結交,很吃得開,京師為作諺曰:“事不諧,問文開”,“文開”即袁成之字,受袁成大名的“余蔭”,又再加上他的生父和從父們對他又很寵愛照顧,那么幾方面一結合,黨人們也樂意與他結交。
比如何顒、張邈等等,這些黨人的名士、領袖都與他結交,成為他的奔走之友。
他本是因為輕俠、重視清名而與黨人結交的,但在黨人結交的過程中,隨著與越來越多的黨人接觸,難免的他也就越來越受到黨人的影響,遂漸漸地就以誅除宦官為己任了。
實際上,汝南袁氏與宦官的關系一向是不錯的,要不然,袁氏也不可能在兩次黨錮之禍中安然無恙,并且貴重於世。當然,袁氏與宦官的關系不錯,并不是說他們依附於宦官,他們與黨人、名士的關系也不錯,如果袁氏依附宦官,是閹黨之一員,與黨人、名士的關系不好,那么袁紹就算想與黨人結交,黨人、名士料來也是不會理會他的。
左右逢源,誰也不得罪,這是袁氏在朝中的立身之本,也是袁氏能在歷次政治斗爭都安然無事,一直貴重的主要緣故,而如今卻出了袁紹這樣一個“逆子”,與黨人往來密切、蓄養劍客死士,在袁氏家族內部,原本在最初的時候,袁紹的生父、從父們對此是不贊成的,所以當聽說趙忠說“不知此兒終欲何為”后,袁隗就馬上把袁紹叫來,當面訓斥他。
可袁紹已經在誅除宦官這條路上走得太遠了,受黨人、名士的影響太深,已經把誅滅宦官當成了己任,那么自然對袁隗之訓斥不當回事兒,而又因為袁氏一向雖與宦官的關系不錯,與黨人、名士的關系也不錯之緣故,他雖不聽袁隗的話,袁隗卻也對他無可奈何,總不能強令他不得再與黨人交接,這個命令如果一下去,傳出去,袁氏的家聲就要毀了。
袁紹既存了誅滅宦官之志,又重名聲,且知道名聲在當下的重要作用,所以在看到朝中宦官勢大,不可輕易除之的情況下后,他即以為袁成服喪為借口,辭官不做,在家服孝,隨之又為他去世的母親服孝,一連在家待了六年,這六年,既是他“養望在野”之時,也是他觀察朝中、天下局勢,以待機而動之時。
連服孝六年,這在當下來說是極其罕見的,尤其像袁紹這樣的公族子弟。
公族子弟要出仕是很容易的,比如袁紹,他二十歲時就已經是縣令了,如不耽誤這六年,以他的家世,就算不能升遷到二千石的太守國相,至少也能在朝中為一有實權的千石之吏,可他卻能耐得住寂寞,卻肯在年輕氣盛、年輕人渴求富貴的時候不入仕,而且他的服孝還是嚴守禮節的服孝,穿粗衣服、住簡陋的屋宅,飲食簡單,這很不容易,一個出身公族、從小就錦衣玉食、正值氣盛之年的年輕人能做到這一步,一下就得到了天下士人的交口稱贊。
但是這還不夠,服孝六年之后,袁紹發現宦官依舊勢大,而他本人的名望也因為他到底年紀還不算太大之故而沒有達到可以得到天下黨人、士子擁戴的地步,於是他繼續不入仕,只是改去了洛陽客居。
去洛陽客居的原因有二。
一個是洛陽乃帝都,衣冠云集,貴人多、士子多,如在洛陽能得到高名,那么很快就能傳遍天下;一個是在洛陽也有利於他結交到更多的士子、豪杰。
他也是真能沉得住氣,在洛陽一住多年,平時結交士子、英雄,私下里和何顒、張邈等積極救助落難的黨人,何顒是個豪士、張邈有錢、袁紹有家勢,他三人的組合可以說各補其短、互得其長,把扶危濟困、救助黨人這件事干得風生水起,這么多年來,不知救過多少的黨人,有的是幫他們免罪,有的是給他們送錢,總而言之,在洛陽客居的這些年里,袁紹終於把他的名望發展到了一個頂峰,儼然成了黨人中后起的中堅,成為了年輕一代士子的領袖。
黃巾亂起之后,朝廷解了黨禁,何進辟除袁紹。
袁紹見黨禁解了,又見黃巾亂起,又自覺羽翼已豐、自家的聲望已足夠登高一呼,於是認為到了英雄出世、除滅宦官之時了,兼之他與何進關系不錯,因此不再像以前那樣拒絕入仕,這次接受了何進的征辟,當了大將軍府的一個府掾,沒過多久,又被何進舉薦為侍御史。
可以這么說,袁紹蟄伏多年,“厚積簿發”,如今總算到了他準備大展宏圖之時,他平時結交的黨人、名士、英雄、豪杰現在也多矚目於他,時刻等待他的召喚和舉用。
不過,袁紹能用的人雖然很多,但是知兵善戰、能治軍、而且手下有一支強大武裝力量的人卻不多,算來算去,現如今能夠拿得出的手也就是荀貞一個,——不是說他手底下沒有勇武敢戰之人,也有,但他現有的這些人很少有參與過實戰的,在這方面比不上荀貞。
所以,袁紹對荀貞越來越重視,如果說以前荀貞還只是存在於他這個政治小集團的外圍,現在荀貞已經進入內圍了。
袁紹之所以重視荀貞的知兵善戰、有武裝力量,這是有客觀原因的。
此前大將軍竇武和老一代黨人陳蕃等人也做過誅宦的事,但最終卻失敗了,之所以失敗,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手里沒有忠誠的武裝力量,結果被宦官們給攻滅了。
這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
京師的武裝力量現大多被宦官把持,何進雖是大將軍,但才做到這個位置沒多久,對京師的駐兵影響還不深,控制的力度還不大,如果宦官再像上次那樣搞兵變,那么竇武、陳蕃等人之結局就是袁紹的未來,而就京師駐兵來說,何進尚且不能得以全部控制,袁紹想插手入內更是幾無可能,那么要想要抗衡京師駐兵,要想抗衡宦官們手里的武裝,就只能借之於外了。
荀貞的重要性這個時候就顯現出來了,所以,袁紹給他弄了一個魏郡太守的位置。
魏郡離洛陽雖不近,有千里之遠,可到底是挨著京畿的,南邊就是司隸校尉部的河內郡,如果日夜行軍,十來天即可到達洛陽。荀貞知兵善戰,義從的戰斗力很強,那么倘若有變,隨時可以把他召之入京,也就是說,荀貞已成了袁紹現在越來越倚重的一個強援。
當然了,雖然急行軍的話,十來天即可從魏郡到達京師,可到底還是有點遠,所以袁紹還有個打算,想再等上幾年,待荀貞的資歷夠了,看能不能把他調入京師任一個校尉、乃至中郎將之職,這樣一來,等誅宦之時,自然就更有把握了。
他現在既然如此重視荀貞,那么在荀貞求助的時候,他當然不會坐視不理。
而且他經過考慮,認為趙忠就算不滿荀貞,可畢竟李鵠只是一個郡丞,一個小人物,并且他還不是趙忠的人,只是趙忠的族人趙然的爪牙,隔了一層關系,也就是說,李鵠之死活和趙忠的根本利益無關,最多也就是讓他覺得顏面受損了而已,這么個情況下,如果袁紹與之相爭,一定要保荀貞,趙忠應該也不會堅持到底,畢竟袁氏世代公卿,在朝野之勢也是很大的。
“力保荀貞”這件事讓別人去辦可能難點,由袁紹來辦卻不難。
何顒也收到了荀貞的信,拿著信來見袁紹,袁紹把自家的決定告訴了何顒,何顒本就是想來問問袁紹的意思,想建議袁紹一定要幫荀貞的,聽了他這話,自是贊同,深以為然。
當下,袁紹回信一封,叫人送去給魏郡。
此前,袁紹與荀貞之間的聯系都是由何顒來辦的,這一次則是袁紹直接與荀貞勾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