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西一笑，發出桀桀聲響，道：“諸位可還有回頭路么？”
高迎祥大眼一瞪，直接道：“你這番僧，有什么屁就快放，我們可不像張獻忠那么好騙，你說的要是沒有道理我老高直接就碎了你！”
益西嘴角微微一撇，在搖擺的火光下使得他那缺了一大塊的臉顯得格外的猙獰。
“鳳陽是老朱家的祖墳所在，你們或許不知，當今天下有兩處龍脈匯聚的龍穴，這龍穴之中便是大明的風水根，一旦被填上了，又將龍脈斬斷，龍穴得不到龍脈的滋養，便會日漸干涸，內中的大明風水時間一久便全都敗壞了。”
“這兩處龍穴，一處在京師之中，天子腳下，這是小龍穴，另外最大的一處龍穴就在老朱家祖墳那里，挖了老朱家的祖墳，斬斷了大明龍脈，填埋了龍穴，敗壞了大名風水，這大明的江山立時便要分崩離析，天下自然大亂，這對于諸位來說有多大的好處，恐怕不必我多言了吧。而且挖了老朱家的祖墳這是一件多么大的功業，傳揚出去，諸位的名聲便播于四海了，到時候扯起反旗，天下眾人都得聞風來投。”益西操著一口并不標準的漢話言語說道。
聽到這里，李自成和王自用目光都是閃了閃。
高迎祥卻冷笑一聲道：“胡說八道，你說龍脈就龍脈，你說龍穴就龍穴，打鳳陽那種地方難道不用死人的么？咱們大老遠跑去，挖了老朱家的祖墳，崇禎那小子不跟你玩命？你說那里是龍穴咱們把他斬斷了填埋了，到時候天下確實大亂了，咱們卻也被崇禎那小子傾盡全力追打，對咱們能有多大的好處？這根本就是前人種樹，后人乘涼的事情。”
說實話，這個時代的人對于祖墳和風水之間的關系還是由心底之中相信的，說是挖了朱元璋的祖墳能夠斬斷老朱家的龍脈，斷送掉大明江山，這件事懷疑的不多，要不然每一個皇帝也不會那么在意自己的祖墳了。
挖了朱元璋的祖墳，可以破掉朱家龍脈風水，這個說法在場的這幾個人都信，但這么做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基本上一旦做了就等于觸動了崇禎的逆鱗，不要說皇帝了，你就是挖了隔壁老張家的祖墳他都得跟你玩命，同時他還得帶上他的兒子他的孫子要是有可能的話連重孫子都得一起跟你玩命，這尚是布衣草芥的舉動，皇帝要是開始玩命，那實在是太可怕了，想一想都要嚇死人。
益西嘿嘿冷笑幾聲，他腮幫子處呼哧呼哧的漏風，是以這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寒風呼嘯一般。
“怪不得人家都叫你們是民匪，嘿嘿，我看這個稱呼確實不假，你們確實都是些無膽匪類，明明已經被人家逼進死路之中了，還在瞻前顧后，竟然還怕崇禎玩命打你們，嘖嘖，你們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和快死之人又有什么區別？”益西藐視的說道。
說著益西伸手朝著火堆之中一點，那奄奄一息的火堆的火焰越發顯得蒼白，隨時都要熄滅一般：“你們現在和這堆火有什么區別？被困在這冰冷的山溝之中，連飯都沒得吃，或許第二天一早，便有不知道多少人再也無法站起來，被活活凍死，你們是想要這樣茍延殘喘到徹底熄滅，還是想要……”
益西說著那堆有氣無力的火堆陡然冒起三丈高的紅焰，火光沖天而起，好似一只火蛟一般，駭得高迎祥幾個連忙后退。
不過他們也都是人物，在血海里面打滾多年，這也就是出其不意被駭了一跳而已，他們這些人也不是沒見過道法，甚至他們的手下也有幾個頗通法術神奇的修仙之士，是以對于法術他們并不陌生，看著那沖天而起的火焰，就連高迎祥都沉默下來。每個人眼中都是熊熊的火焰。
所有人都不說話，就是看著那熊熊火焰，半晌之后，一直緊緊抿著嘴唇的李自成開口了。
李自成和其他幾人都不相同，他長得很秀氣，甚至乍一看上去有些懦弱的樣子，無論怎么看是個好欺負的家伙。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李自成的主意很正，別人說什么他根本不會去聽，他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也多與眾不同，是以李自成一開口，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不同意！挖朱家祖墳這種事情，有害無益。”李自成緩緩的說道。此時那被益西激起的火焰已經開始逐漸變小。眾人瞳孔之中倒影出來的熊熊火焰也緩緩變小。
高迎祥長吸了口氣，眼珠微微一動，隨即嘿嘿冷笑道：“就咱們這萬把人，去攻打鳳陽，簡直就是送死，你張獻忠有種愿意去，你去，我老高，沒這個本事更沒這個膽略，不去！”
張獻忠聽到李自成和高迎祥都拒絕，眉頭微微皺起，將目光投在王自用身上，王自用是場中最有地位最有威望的人，只要他同意再加上他張獻忠，這分量要比李自成和高迎祥兩個重得多。
干瘦的王自用眨了眨眼，看了李自成和高迎祥一眼，隨即搖頭嘆息道：“既然迎祥和自民都不愿去，那么這件事還是再商議商議再說吧，獻忠當務之急咱們還是先要熬到天亮，這附近應該有一個村子，咱們……”
張獻忠突然大笑一聲，將手中抓著的用來撥火的樹棍狠狠地摔在火堆上，激起好大一蓬火星，張獻忠冷笑道：“你們幾個不愧是匪類，你們就做一輩子的匪吧，我老張知道你們三個的心思，想要叫我老張去做出頭鳥，給你們爭個亂世出來，嘖嘖，好主意，我老張出去打仗，你們跟在背后吃食兒，別以為咱爺們是傻子！”
張獻忠目光灼灼的掃過王自用、李自成和高迎祥，這三人此時目光都微微有些晃動，顯然是被張獻忠說中了心思。
張獻忠嘿嘿冷笑一聲道：“不過，我老張還就做這個出頭鳥了，匪類一輩子都是匪類，我老張可是要駕風乘龍的人物，和你們幾個混在一起憑白的將老子的一身戾氣都磨光了，你們就躲在這山溝里看著我老張去挑了老朱家的祖墳，掙個亂世出來吧！”
說著張獻忠噌的站起身來，轉身便回到了自己的營寨之中，益西掃視了目光各異的李自成、高迎祥還有王自用三人一眼，嘲諷的嘿嘿一笑，也隨著張獻忠走了。
第二天天一亮，張獻忠領著自己僅余的三千多人離開了山溝，和王自用、李自成還有高迎祥的隊伍徹底分開，朝著灰蒙蒙的云層后，太陽升起的地方前進。
王自用看著張獻忠隊伍漸漸消失的背影，不由得嘿嘿干笑兩聲。
而高迎祥雙目目光突然變得很賊，沒有最開始和張獻忠吹胡子瞪眼睛的那種憨態了。
李自成又是一種模樣，那就是沒有模樣，站在那里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在看一件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甚至有種木木的感覺。
三人都是從人堆之中打滾滾出來的，這樣的人物沒有一個是蠢材，蠢材也沒人會追隨他，畢竟大家跟著你是要活命的不是要跳火坑的！更不會有什么靠著小恩小惠就能籠絡住人心叫人為你送死的，連飯都吃不飽，隨時都要被餓死的人是最現實的，別說小恩小惠就是大恩大惠都籠絡不住他們！
益西自以為自己是個一流的說客，他是不知道他所面對的是三個成了精般的人物，油滑得蒼蠅落上去都打滑，益西除非是有佛祖的舌綻金花的本事，否則根本說不動他們。
此時這三人各有各的心思，不過有一點大致相同，那就是他們不看好張獻忠之舉，要是他們這上萬人一起行動的話，半路上再裹挾一些流民，招攬那些被打散的殘兵，湊個四五萬人出來應該不是太大問題，以這樣的兵力出其不意的攻打鳳陽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但他張獻忠有什么？就只有那么三千多人，就算叫他一路上往死了征兵，也不過湊出個萬把人，這點人好干什么？打鳳陽？那不是找死么？況且外面還有個曹閻王在守著，他張獻忠還得先過了曹閻王那一關才成。
不過他們雖然不看好張獻忠，但卻都希望張獻忠能夠成功，真的挖斷了龍脈，天下大亂，對他們來說好處可就太大了，要說他們沒有野心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乞丐都做過當皇上的夢，更何況是手中有人的他們了。
另外張獻忠若是真的成功了，那么他們的壓力就會一下減輕，畢竟挖了崇禎的祖墳崇禎一定會玩命，那個時候恐怕就沒有人再找他們的麻煩了，他們也就有了喘息的時機。
快去吧，快去吧，雖然去了必死無疑，但我們三個還是真心祝福你能夠成功。
送死你去，享福我們來就成了。
被認為是去送死做出頭鳥的張獻忠，此時也在看著身后的成片營地，遙遙望著那三個湊在一起的身影。
不過他臉上此時卻沒了原先的那種怒其不爭，嗔其為匪的憤怒情緒，而是露出極為狡詐的笑容，嘿嘿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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