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皇上咱們先回去吧,龍體要緊,龍體要緊啊……”一個老太監,聲音有些發抖的勸說著。
崇禎站在那里一動沒動,整個身子好似僵硬了一般,眼前的場面,不久之前他就曾經見過,那個時候因為這個場面出現在京師之外,他凌遲了袁崇煥,那個時候崇禎發誓,在這一生一世都不要再見到這個場面,但是,崇禎沒想到,這個場面這么快的又出現在他的面前。
順著崇禎的目光望去,是一望無際的軍隊,高高飄揚的旗幟,陽光之下,是一顆顆的密密麻麻的黑色人頭!
十萬人有多少?說不清楚,就是那種看不出來究竟有多少的感覺,即便崇禎現在已經站在了高高的城墻上,但依舊望不到這些密密麻麻的猶如螞蟻般的軍隊的盡頭。
李自成只用了五天的時間,十萬大軍便陳兵城下了,值得一提的是,這十萬大軍之外,還有五萬的婦孺。
與上一次皇太極來京師周圍郊游不同,那個時候,皇太極是土匪,搶一把就走,帶足了糧食回去喂老婆孩子,沒什么閑工夫在這京師周圍逗留!
這一次李自成也是土匪,只不過這個土匪比皇太極還要霸道一點,因為這個土匪并不打算搶一次就走,他打算干一票就洗手不干了,所以他們將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帶在身邊。
他們要直接殺進城中,然后就找個地方永遠的住下來,不走了,其實這樣也沒什么了不起,京師這么大,還容得下這些人,最多大家擠一擠,但是李自成看上了京師之中最寬闊的位置,最華麗的屋舍,最大的地主的家,很不巧,這個位置只能住一個人,而崇禎從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之前便住在里面了,這是家族產業,所以這個位置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的。
崇禎的身子有些發軟,但他還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至少,沒人看得出他的腿在發軟!
在這個帝國之中誰都可以軟,但是他絕對不能軟,誰都能夠投降,但是唯獨他不能投降,因為他是皇帝,崇禎固執的認為,大明沒有投降的皇帝也沒有逃跑的皇帝!
此時在崇禎旁邊,還有數位大臣,兵部、吏部、戶部、等等的頭頭腦腦門都來了,這些人看著城外正在扎營的望不到邊際的大軍,一個個身子微微打著擺子,幾乎要坐倒在地了,要不是之前見識過皇太極圍京師的事情,他們這些人能夠如現在這般站著的絕對不會太多。
這一次的情形比皇太極那次可要兇險太多了,皇太極那一次外面好歹有袁崇煥在,袁崇煥的大軍雖然一直都跟在皇太極身后跑,但終究也是一支和皇太極的軍隊大致相等的力量,皇太極數萬兵力,袁崇煥有九千寧遠鐵騎,雖然相差也算懸殊,但依托堅城,也不是不能一戰,并且最終袁崇煥將皇太極打跑了,但是現在京師之外可沒有袁崇煥了,倒也有一個人,這個人叫做常笑。
常笑顯然沒有袁崇煥打的仗多,并且比袁崇煥年輕太多!年輕就代表著沒有經驗,不值得信賴!
但這些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袁崇煥當時有一支大軍在手,而常笑現在只有一千個家丁。
家丁,家丁,一千個家丁啊,用家丁去和這些民匪爭斗,一千個對十萬人,這簡直就是笑話,所以他們對常笑到現在還沒沒有出現一點都不意外,并且他們一個個現在都佩服死常笑了。
常笑太聰明了,趁著李自成大軍還沒有殺到,便義正言辭的帶著家眷帶著家丁,還帶著皇帝的詔書大搖大擺的逃走了,聽說天津那邊常笑九百個家丁運了數十車的黃金白銀逃之夭夭,車轍將官道都壓壞了,他們怎么就沒有想到這一招呢。
“皇上,常笑呢?常笑不是說要為皇上拖住這些賊逆么?他那里去了?”一個老臣顫巍巍的質問道。
“對,常笑呢?”
“常笑那里去了?他不是應該站在京師城門外保衛京師么?皇上,常笑那里去了?”
此時此刻,崇禎身上哪還有什么威嚴可言?在這些大臣眼中,崇禎就是一個傻子,一個將常笑那個奸妄放跑了的蠢貨,此時此刻這些官員們都憤怒起來,常笑逃了,他們卻沒有逃走,這全都要怪這個愚蠢的皇帝!
崇禎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遭受著朝廷之中最頂層官員們的質疑。這也可以說是百官們的態度了。
崇禎深吸口氣,將目光從遠處的那些望不到邊的賊逆身上轉移回來,淡淡的掃過周圍的一眾大臣,隨后堅定地道:“常笑一定會來的,他一定會為朕抵擋住這些大軍,朕,相信他不是個臨陣脫逃的小人!哪怕他粉身碎骨,都會站在朕的身前!朕,從未如此信任過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常笑!”
一眾官員聞言,鴉雀無聲,一個官員能夠得到皇帝如此無私的信任,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了,皇帝連常笑的老婆家眷們都叫常笑帶走了,這種信任……真是愚蠢之極,一個傻瓜皇帝!我要是常笑的話,會帶著一千人殺進十萬大軍之中?常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做這種智障才會做的事情?要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能夠拖住李自成也成,但這一千人殺進十萬人中本身就是個沒有一絲一毫的成功可能的傻瓜都不會去做的白白送死的事情!
“皇上,您被常笑那個奸妄給騙了,您到現在這個時候難道還相信他?那小子根本就是個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罷了,皇上他才不過二十出頭而已,您難道真的指望這樣的一個家伙有什么擔當不成?要我看他現在早就已經帶著家眷逃之夭夭了……”
崇禎雙目微微一瞇,看著這位工部尚書,淡淡的道:“朕也不過二十出頭,你這話不像是在說常笑,反倒像是在說朕!你是說朕沒有擔當?”
工部尚書一愣,隨即連忙叩頭道:“臣絕無此意,臣只是希望皇上不要再被奸妄蒙蔽了,此戰已無勝算,敗局已成,皇上卻還沉浸在對常笑這個逃之夭夭的奸妄的幻想之中,臣斗膽請皇上帶著禁軍從南門殺出去,這樣皇上還有打回來了的機會,若是困守在這京師城內,一旦城破,那便是玉石俱焚啊,皇上……”
崇禎聞言,目光最開始便是一厲,聽到后面面色不由得稍微柔和了一些,沒了剛才的厲色,這個時候膽敢說敗局已成,能夠開口勸他逃走的,都是直臣,是處身設地的在為他崇禎打算。要知道,戰前說出這一番言語,等若是在危言聳聽了,這是要冒著很大的風險的!敢說逃的人未必就比那些喊打的人膽小,相反需要更大的勇氣!
崇禎以前倒沒看出來,這工部尚書竟然還算不錯。
崇禎上前拉起工部尚書,拍了拍吏部尚書的手低聲道:“不錯,你不錯!”
隨即開口道:“蠱惑軍心,危言聳聽,來人,給我將工部尚書抓起來鳩首示眾!從今往后膽敢議逃者盡皆如此下場!”
工部尚書一愣,面上的神情驟然一緊,但隨即整個人都沒了力氣,一張臉也垮了下來,哀嘆一聲,道:“皇上,臣明白,臣敢勸說皇上,便知道這個后果,臣,先走一步了!臣有個不情之請,請將臣的頭顱高高掛起,臣要看著這些賊逆,臣要看著這大明!”
崇禎眼中光芒微微一動,隨即點了點頭,擺了擺手,工部尚書便被禁衛押了下去,不久之后,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高高升起,工部尚書的雙目圓瞪,死死地盯著外面的民匪。
一眾官員們噤若寒蟬,他們此時此刻才算是徹底明白,崇禎這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要與京師共存亡了,本來他們還私下里收拾了包裹,就等著崇禎熬不下去,他們也好跟著崇禎一起逃亡,現在看來這個希望徹底落空了,接下來他們只能想辦法和外面的民匪斗個你死我活了。
崇禎這一招,簡單粗暴,但是傳遞了他要傳遞的信息,也使得某些人放棄了自己的幻象,只能將所有的力氣凝聚起來和賊逆抗爭,工部尚書的這顆人頭作用極大。
從此之后,百官全無退路,放棄了一切幻想,再也沒有一個官員敢言一個敗字,更沒有惹敢說逃字!
無疑被逼入絕境的人遠遠要比身后還有一條路的人要擁有更加強大的殺傷力!
李自成只堵死了一個北門,留下了三個方向進出的門戶,一方面是因為他兵力不足以將京師困死,另外則是因為他就是想要給京師之中的官員們留下一條逃亡之路,他不在乎這些官員們跑不跑,甚至崇禎跑了也沒什么所謂,李自成現在最想要的是這座京師城池,象征著一切皇權,有天下龍脈匯聚的場所。他得到京師要比得到崇禎更有用。
這一天,李自成大軍扎營造飯,忙得不亦樂乎,自然相安無事。
常笑的隊伍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