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晉萬萬沒有想到,這本小冊子竟然是皇甫渠的受賄記錄,是他親筆所書,某年某月,收某某銀子多少兩,銀子放于何處?等等,非常詳細,無晉不及細想,立刻抽出一張油布將小冊子包裹起來。
可就在這時,書房門突然開了,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尖叫聲,“你是誰?”
無晉渾身一顫,頭皮如炸開一般,但霎時間他便冷靜下來,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將象牙盒子向后砸去,他沒有回頭,但方向極準,只聽女人慘叫一聲,滾下樓去,似乎盒子砸中了她的頭,隨即又傳來另一個更年輕女孩的驚懼叫聲。
“三姨娘,上面真是鬼嗎?”
就在盒子出手的一剎那,無晉撲窗而出,這里是二樓,樓層很高,離地面約三丈,猛地俯視地面,無晉只覺頭一暈,暗罵一聲,‘他奶奶的,這么高!’
他乘飛機墜毀,那次可怕的經歷使他對高處有了一種莫名的畏懼,這種畏懼感時有時無,只是在不經意間突然襲來,比如現在。
但時間已經不等他了,好在下面是草地,他兩眼一閉,一個前滾翻落地,隨即一躍,縱身躍進了湖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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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大堂中,站著兩名身材修長的年輕武士,一男一女,男的身著一襲藍色錦袍,女的則穿一身白色繡花的長裙,衣著十分華麗,腰佩長劍,而男的卻挎一把少見的橫刀,兩人就像兩尊蠟像一樣,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目光陰陰冷冷,他們是京城皇叔派來給皇甫渠送信的人,男的叫做風追云,女的叫做花凝月。
皇甫渠坐在椅子上,一陣陣頭痛,皇甫逸表的信很簡單,最近他手頭很緊,要皇甫渠在半年內給他籌措三十萬兩白銀。
三十萬兩白銀啊!這不要他皇甫渠的命嗎?
每次皇甫逸表派人來送信,都是來要錢,他的老底都被這個皇叔掏空了,皇甫渠又看了看信,信的最后還寫了句話,可以考慮從東海皇甫家族下手。
這是三年前那八萬兩銀子的后遺癥,吃得太容易,太香甜了,所以這個皇甫逸表一直念念不忘。
東海皇甫家族本來是他皇甫渠自己想要的財源,不料這個皇甫逸表卻盯上了,皇甫渠嘆了口氣,還好,皇甫逸表給了他半年時間。
他把信收起,問他倆:“兩位什么時候回去?”
風追云躬身施一禮,“主人命我們十日內返回,現在還有五天,所以我們必須今晚連夜出發。”
“嗯!”
皇甫渠點點頭,“替我帶個口信給你們主人,我會盡力而為。”
話音剛落,外面傳來一陣騷亂,只聽有人在大喊:“抓賊啊!有賊進府了。”
皇甫渠‘騰!’地站了起來,自己府中有賊?
只見一名家人奔跑而來,大喊:“老爺,有一名蟊賊潛進了書房,被三姨娘發現,三姨娘被打暈了。”
“書房?”
皇甫渠大吃一驚,他忽然像瘋了一樣,撒腿就向外跑去。
兩名武士對望一眼,男武士風追云笑道:“凝月,咱們也跟去看看吧!別出什么事了。”
花凝月卻搖了搖頭,“師兄去看吧!”
“你呢?”
花凝月沒有回答,她剛才進府門時就發現了,這個縣公府似乎有一個防守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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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晉一口氣游出了五十多丈,這時,縣公府內已經翻了天,到處是鑼聲、喊聲:“抓賊啊!”
一隊隊拿著火把的家丁隊伍就從他頭頂上方跑過去,但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要抓的賊,就在他們腳下的河水中。
無晉的潛水速度非常快,他必須從原路返回,其實后花園邊上就有圍墻,無晉可以攀墻而出,但他不知道墻外的情形,假如高墻外就有一隊家丁在等著他,那他就麻煩了,而從原路返回,他可以直接潛入楚江。
不到小半柱香的時間,無晉便潛到了內府河的出口處,出口處其實是一個月牙形的水洞,原來有水門,但被皇甫渠用青石砌死了,只留下水下出口,水下出口被一扇鐵柵欄阻攔,欄桿有手臂粗,而且一直抵住了河底,要想出去,只有翻過鐵柵欄,從一條三尺寬的縫隙里鉆出去。
緊靠出水口處,一左一右種了兩棵大樹,小河就從兩棵大樹間穿過,河道到了這里就變得很窄,大約只有六七尺寬,好在柵欄不高,超過水面也就兩尺,他可以一躍而過,出水口處已經沒有人了,誰也想不到他們要抓的賊人會從這里翻出去。
無晉潛水極深,他已經抓住了欄桿,身子迅速向上出水,‘嘩!’一聲,他身子像魚一般竄出了水面,下面只需要他輕輕地一躍便可離開縣公府。
可就在他出水的一霎那,一支劍從右首大樹后閃電般刺出,無晉措不及防,只聽見‘嗤!’一聲,他右肋下一陣劇痛......
無晉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料到這里會有伏兵,而且劍刺得這么快疾,他知道自己中劍了,身子翻過柵欄,跌入水中,隱隱見一縷血在水中飄起,他的人已經無影無蹤了。
這時從樹后走出了身著繡花長裙的花凝月,她目光陰冷地看了看劍尖,上面的血跡竟然只有半寸,不足以致命,她不由眉頭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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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公府的護宅河通往楚江,在離縣公府五里外一個私人碼頭上,停著一輛馬車,皇甫旭站在碼頭上,不時焦急地向水中望去,他非常擔憂無晉能不能得手。
這時,碼頭邊水波翻涌,一個黑影從水中爬出,皇甫旭大喜,急忙迎了上去,“得手嗎?”
無晉臉色有點慘白,他擺了擺手,“到馬車里再說。”
皇甫旭也發現無晉有些不對,連忙扶他上了馬車,馬車迅速起動了,躺馬車軟軟的墊子上,無晉疼痛得呻吟了一聲,剛才上車時扯動了一下傷口。
他見皇甫旭滿臉焦急,想問又不敢問,便慢慢地脫下了水靠,光著上身,他從右腰部水靠下取出了帳本,帳本外殼是一層厚厚的牛皮,十分結實,但上面卻被刺穿了一個洞。
‘他奶奶的,幸虧老子有皮甲,否則就變成串田雞了。’
幸虧這冊帳本擋了一下,他的小命才沒有丟在縣公府,他將帳本遞給了皇甫旭,又摸出一張膏藥,這是他自制的傷藥,將它小心地貼在傷口上,藥浸入傷口,痛得他一咧嘴。
皇甫旭翻了翻,雖然已經被水浸泡了,但還是能看清上面的字跡,正是他的那本秘帳,皇甫旭頓時欣喜若狂,這本帳拿回來,他們皇甫家就保住了。
他心中對無晉充滿了感激,一抬頭,卻呆住了,只見無晉在小心地處理傷口。
“啊!你受傷了。”
無晉擺擺手,“被水下的石頭擦了一下,不礙事。”
皇甫旭連忙命令馬車夫:“去趙醫生家,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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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個時辰后,無晉終于有點恢復了,他的傷不是很重,沒有刺到內腑,只是稍稍有點失血,這個趙醫生是維揚縣名醫,他迅速給無晉消毒并清洗傷口,又給他喝了補血的藥,再加上休息一陣,無晉慢慢感覺到身體在好轉。
趙醫生約五十歲,是個外表嚴厲的小老頭,他狠狠地瞪了無晉一眼,怒道:“在那種情況下,應該立刻上岸包扎止血,你居然還游了五里,你不想活了嗎?”
無晉嘿嘿一笑,他心中卻在暗暗思忖,那一劍速度極快,不亞于自己,而且厚厚的帳本居然被對方的劍刺穿,說明那是一把極為鋒利之劍。
縣公府藏有高人啊!居然判斷出自己會從水中逃走,那一瞬間,他瞟了一眼,對方好像還是個女人,他娘的,自己第一次受傷居然是栽在女人手上。
他前世的女人雖然野蠻兇狠,但最多是用肢體語言,可這個時代的女人,動不動就拿刀子殺人,一點都不溫柔。
他又輕輕摸了摸藏在腿內側的油布小包,小包還在,天亮后,皇甫渠必然會上門來討要,他須立刻抄錄一份副本,便對趙醫生拱拱手,謙虛地接受了批評,“醫生說得對,小子知錯了,下次再不敢大意,另外.....能不能借點紙筆給我,我有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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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百齡將帳本最后一頁撕下,丟入了火中,望著火苗將帳頁卷起,變黃變黑,漸漸吞噬,他的一顆心也終于放下來了,沒有了帳本,皇甫家走私生鐵之事就無從查起。
皇甫旭蹲在父親身旁,怯怯生生說:“無晉說,皇甫渠沒有抄錄副本。”
“嗯!有原帳本在,抄錄副本也沒有必要,關鍵是你在港口登記的并不是生鐵,而是木材,早已經出海,沒有帳本這個證據,他們很難定罪。”
皇甫旭眼中閃過一絲不安,其實還有些證據在外面,他在高麗港口登記的就是生鐵,但此時他不敢說。
皇甫百齡又長嘆一聲,“這次若不是我們皇甫家出了無晉這個奇才,家族真的完蛋了。”
他又看了一眼兒子,語重心長說:“旭兒,你要好好反思,雖然以后你不是家主,但你還是家族核心成員,這個教訓你一定要記住。”
皇甫旭羞愧地低下了頭,“孩兒知錯了。”
皇甫百齡扶著兒子的肩膀要站起身,皇甫旭連忙將父親扶起來,皇甫百齡笑道:“我去看一看無晉,這次要好好獎勵他。”
“父親,現在已是一更時分了,你休息一下吧!”
皇甫百齡笑著擺擺手,“我心里高興,沒有睡意,你去睡吧。”
皇甫旭也感覺自己已疲憊不堪,便點點頭,扶著父親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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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晉剛剛回到府中,盡管他的腰被刺傷,但這點傷勢對他來說算不上什么,只要休息和營養充分,把血補回來,就沒什么問題了。
無晉放下了筆,他終于將皇甫渠的受賄記錄抄錄完成了,皇甫渠是用西方的鵝毛細筆抄寫,字跡非常小,巴掌大的小本子,他居然抄了三十頁,主要是零星受賄太多,三十兩、二十兩都有,他甚至還看到了豆腐店行賄的五兩銀子,這讓無晉對皇甫渠充滿了鄙視,這是什么人啊!一點官品都沒有。
“咳!咳!”門外響起了皇甫百齡的咳嗽聲,“無晉,睡了嗎?”
無晉連忙將副本收好,將門打開了,門外是他大哥皇甫惟明扶著祖父。
“祖父,您還沒睡嗎?”
“年紀大了,睡不著啊!”
無晉連忙上前將祖父扶了進來,惟明贊許地看了兄弟一樣,無晉為家族立下大功,他臉上也有榮光。
皇甫百齡吃力地坐下,“好孩子,祖父老了,謝謝你們了。”
他又看了看無晉,笑問:“你的傷怎么樣了?”
“沒事,只是刺破一點皮,趙醫生也說沒事了。”
旁邊惟明關心兄弟,他接口說:“等會兒你到我那里去休息,你大嫂給你燉了阿膠茶。”
“多謝大哥!”
“嗯!這是家族給你的獎勵。”
皇甫百齡取出兩塊玉牌,放在小桌上,臉上有些遺憾:“只有五百兩銀子,這是家族的最高獎勵限額,我想多給你一點,但必須修改家族規則,修改家族規則又必須全族人表決同意,我不想這件事傳開,抱歉了!”
他又指著另一塊玉牌笑道:“這是我給你的,一萬兩銀子。”
無晉搖搖頭,把兩塊玉牌都還了回去,“我不要!”
“怎么,嫌我這個老頭子給得少嗎?”皇甫百齡開玩笑道。
“給家族出點力,是我份內之事,無須獎賞。”
“有出息!”
皇甫百齡捋須笑了笑,他把一萬兩銀子的玉牌收回,又把小玉牌推給了無晉,“錢既然給了你,那就是你的了,不過你還小,我暫時替你存著,將來你娶妻置業時我再給你,這五百兩銀子是家族的獎勵,你要收下,要不然以后家族就不好辦了。”
無晉本不想要皇甫家的東西,但他一轉念,這錢正好可以給大哥在外面買一棟宅子,他也不再客氣,將玉牌收下。
皇甫百齡沉吟一下,又問他:“我聽你二叔說,你似乎還從縣公府中拿了另一樣東西,是什么?”
無晉暗罵那趙醫生多嘴,其實這件事他也瞞不過祖父,馬上皇甫渠就要上門來了。
他從桌上拿過小冊子,遞給祖父,“是這個東西!”
皇甫百齡翻了翻,臉色霎時變了,旁邊的惟明也看出了端倪,驚訝著問:“無晉,你怎么把這個東西拿來了?”
“這是皇甫渠的命根子啊!居然被你拿到了。”
皇甫百齡嘆了口氣,回頭問惟明:“你說這件事怎么辦?”
他沒有問無晉,在他眼睛,無晉畢竟只有十七歲,這種涉及官場的大事他沒有經驗。
無晉卻笑著說:“這本冊子就是皇甫渠的**,捏住它,等皇甫渠不聽話時,咱們就扯一扯。”
皇甫百齡聽無晉比喻形象,不由也笑了,他又問惟明,“你覺得呢?”
惟明卻搖了搖頭,“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除非我們東海皇甫氏也有很大的后臺勢力,倒可以這樣做,但我們只是一介平民,而對方的后臺卻是朝廷皇叔,力量對比懸殊,他們隨便找個借口便可以將我們滅族,我的意思是,這冊子得還給他。”
“還給他?”
皇甫百齡眉頭一皺,“這會不會讓他感覺我們皇甫家太好欺負了。”
惟明卻微微一笑,“我以為,無晉既然能把這本冊子偷出來,那就足以震懾他了。”
無晉打了一個哈欠,按他的想法,這本冊子至少可以敲詐皇甫渠幾萬兩銀子,不過大哥既然開口,他也不掃大哥的面子。
他便懶洋洋地笑了笑:“這件事我就不管了,隨便大哥處置,不過外面有腳步聲,估計是皇甫渠來了。”
他話音剛落,只聽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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