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晉不知道門外發生的一幕,他推門進去,只見蘇翰貞正背著手在房中踱步。
“大人!你找我?”
“是的,我找你有事,你先坐下,我們慢慢說。”
蘇翰貞讓無晉坐下,無晉打量了一下蘇翰貞的書房,書房布置淡雅樸素,一桌雙椅,還有一排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在墻角還有一樽燃著淡淡清香的青銅香爐,虎頭牛身,雖然式樣古樸,但無晉一看便知道,只值八貫錢,他們當鋪里就有幾尊一模一樣的。
“今天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蘇翰貞給他倒了一杯茶,坐在他對面,笑容可掬地望著他。
無晉最不喜歡的就是蘇翰貞的客氣,一客氣準沒好事情,上次來當鋪客氣半天,還留一幅字,其實是要讓自己翻墻做賊,幫他把信偷回來。
而這一次呢?居然親自給自己倒茶,他又有什么目的?
“我都聽說了,有人干掉了黃家二郎,黃家和馬家同時出局。”
“有人?”
蘇翰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件事是你干的。”
無晉心中一跳,他呵呵笑了起來,“蘇大人太會開玩笑了,怎么會是我?”
“因為你太安靜了,因為你大哥告訴我,你向他保證過,你不會讓黃家得逞!”
蘇翰貞得意地望著他,仿佛把他的老底揭穿了,無晉不由心中暗暗埋怨,‘大哥啊!大哥啊!你不是挺有城府嗎?為什么在蘇翰貞面前就不能隱瞞隱瞞呢?’
他還是不承認,“大人太武斷了,我雖然向大哥說過這話,但并不代表我有這個能力,更不代表這件事就是我做的,有可能是張縣令做的,也有可能是徐長史而為,還有可能是因為皇甫渠幫不了黃家而用的絕戶計,太人,你未免把我看得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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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翰貞凝視著無晉,半晌,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贊許之色,很好,不因權勢而失據,不因詐問而松口,這兩兄弟都是值得重用之人。
他目光收回,淡淡一笑,“其實是不是你做的并不重要,重要是你的態度,你愿不愿意助你的大哥成功?”
無晉剛要開口,蘇翰貞又擺手打斷了他,“你聽我把話說完。”
他背著手在房內走了幾步,嘆了口氣道:“你知道戶曹主事為什么這樣重要嗎?”
無晉搖了搖頭,他也很想知道,一個小小的戶曹主事,為何這么多人爭奪?弄得東海郡風云激蕩,雖然大哥給他說了一點,但他想聽一聽蘇翰貞的解釋。
“在一般人眼中,戶曹主事是升官的捷徑,當上東海郡戶曹主事,一般兩到三年就會被提拔為維揚縣或者平江縣的主簿,正式入官,這是幾十年的慣例,像丹陽郡刺史劉泌,十年前他就是東海郡的戶曹主事,所以東海郡世家們都眼紅地盯著這個職位。”
說得這,蘇翰貞瞥了一眼無晉,笑道:“你明白了嗎?”
無晉還是搖了搖頭,“這一點或許對我大哥很重要,但對大人而言,我想應該有更深的原因。”
無晉這句話使蘇翰貞暗暗點頭,一般人只看到這個戶曹主事可以升官發財,而這個年輕人卻能看到問題的更深處,很好,如果僅僅只是升官方便,他和徐遠也不會如此不遺余力地爭奪了。
“我下面要告訴的事,是朝廷的一個隱秘,你自己知道便可,切不可隨意說出去。”
無晉沒有吭聲,蘇翰貞瞥了他一眼,便緩緩說:“由于前朝的東宮廢立十分頻繁,以至于內訌不斷,最后滅亡,所以我大寧王朝在立國之初,便吸取了前朝教訓,不準輕言太子廢立,高祖在太廟內立下鐵碑,太子非失德不準言廢,同時給了東宮很大的自主權,太子一旦定為儲君后,可擁有三權,一個是吏權,東宮屬官太子有權任免;一個是軍權,東宮六率府兩萬軍隊由太子掌控;另一個是財權,國庫十之其一交與東宮,用于東宮的軍餉俸祿。”
說到這里,蘇翰貞停了一下,問他:“你有問題嗎?”
“我不大明白,太子和儲君有什么區別?”
“太子不能參與國政,只能學習治國之道,但升級為儲君后便可以參予國政,但升為儲君必須滿足三個條件,其一太子須入東宮十年;其二太子須年滿三十歲;其三帝君已年過五旬,這個三個條件太子殿下都已滿足,所以去年初他便正式被冊立為儲君。”
無晉點點頭,“我明白了,大人請繼續說。”
“嗯!”蘇翰貞沉吟一下,又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說下去。
“太子三權中最重要是軍權和財權,沒有足夠的財力,軍隊就不能維持,去年太子被冊立為儲君后,這三權他都得到了,但從去年六月開始,戶部就開始時斷時續扣減東宮的財源,尤其年初楊皇后薨后,戶部更是斷絕了東宮的財源,太子幾次上書皇上要求恢復東宮財源,上書一次,戶部就給一點,最后皇上索性下旨,讓東宮自己和戶部協商,也就是說他不管這件事了,所以財源就成了東宮最嚴重的危機,沒有財源,東宮就無法養軍,最后軍權就得被迫上交。”
蘇翰貞心情也十分沉重,他嘆息一聲,“不瞞你說,上次皇甫渠收買楊學藝的五千兩銀子我已交給太子了,我知道他的財力非常緊張。”
“所以大人才會因此上任東海郡刺史,對嗎?”
“一點沒錯,太子不遺余力地參與了東海郡刺史之爭,最后勝出,但這只是第一步,其次就是奪取東海郡的財權,因為太祖鐵碑中寫得清清楚楚,東宮稅賦由各郡分送,大寧王朝的歷代儲君都是如此,儲君冊立后,戶部必須把財權交還東宮,但戶部尚書就是申國舅,他沒有執行各郡分送東宮,而是戶部先把各郡的稅款全部收走,再由戶部撥付東宮,明顯是違反了太廟鐵碑的規定,太子幾次請求處罰申國舅違規,但皇上卻裝聾作啞,如果我能奪到東海郡的財權,我就可以直接將稅款撥付東宮,不再由戶部轉撥,那么太子一年就會有三十萬兩銀子的賦稅,能很大程度上緩和他的財源緊張。”
蘇翰貞見無晉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不由笑了起來,“這下你明白了吧!戶曹主事就是這里面最關鍵的一顆棋子,拿到戶曹主事一職,我就掌握了東海郡財權,那么太子之位就會穩固很多,申國舅當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我和徐遠的爭奪才會這么激烈。”
蘇翰貞一席長話,終于讓無晉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知道今天自己必須得答應出手相助了,其實他也愿意幫蘇翰貞做點事,以回報博彩時他對自己的幫助,但他不喜歡蘇翰貞總是拿大哥來說事,明明是想讓自己幫他,他卻不肯直說,就仿佛生怕欠自己人情,或者怕面子放不下。
當然,蘇翰貞是一郡刺史,在自己這一介小民面前需要保持必要的官威或者是尊嚴,他理解,所以他寧可和蘇翰貞做生意,大家都為了各自的利益,你幫我一次,我敬你一回,這樣自己就能保持獨立,而不會像大哥一樣,成為了蘇翰貞的心腹,他皇甫無晉可不想成為任何人的附庸。
“蘇大人,你需要我幫忙做什么,你就直說,我這人比較直爽,只要我能辦到,我會盡力而為,而且我是商人,商人講究利益交換,我既要回報上次博彩大人的相助,也要為下次求大人做好準備,所以大人不要有什么顧忌,盡管直說。”
“好!我喜歡你的直率。”
無晉把話挑明了,蘇翰貞也放下了包袱,他其實是想趁機把無晉收為自己的手下,讓他和惟明一起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但無晉剛才的幾句話,很明顯不愿意依附他,只是為了和他利益交換,雖然有點失望,不過也讓他少了幾分顧忌,畢竟他們的目標是一樣,把惟明先推上去。
“既然想和我做生意,那你就要先拿出誠意來,我再問你一遍,黃峰被擒是你動的手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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