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艘大船離開維揚縣碼頭,張開白色的船帆,借著東南風向北方駛去,大船里裝載著五十口大箱子,每只箱子裝兩萬兩白銀,一共是一百萬兩銀子,這是東宮渴盼已久的希望。
大船走的是海路,此時是六月底,正是多臺風的季節,幸運的是,大船是向北走,向北走,海面上大多時候都是風平浪靜。
盡管如此,船員們依然十分緊張,剛出港沒多久,眺望手便爬上桅桿,向遠方眺望,他們擔心的不僅是臺風,更多是海盜,運載有一百萬兩銀子的大船,對任何一支海盜都是一塊令人垂涎的肥肉。
這是一艘專門的三千石官船,二十幾名船員,押送銀兩的人并不多,除了無晉和惟明外,還有五名隨船衙役,再就是戚氏兄弟,他們正站在船尾竊竊私語,臉上充滿了進京科舉的興奮,他們并沒有意識到這是一次充滿危險的旅程。
船頭,無晉正默默地凝視著遠方的海面,這是他時隔兩個多月,又一次踏上大海,去完成一樁充滿未知危險的任務。
此時,他想到的并不是旅程的兇險和艱難,而是那一艘躺在海底深處的飛機,它會不會有重新出海的一天?
無晉一直有這個心愿。
“在想什么?”
不知何時惟明走到他身旁,他看了一眼兄弟,微微笑道,“是覺得身上的壓力很大嗎?”
無晉搖搖頭,沒有說話,惟明似乎能理解他的心情,他也沒有說話,凝視著遠方,心中卻在想著如果能成功把稅銀送入東宮,那太子該對他有多么大贊賞,這個機會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遇到的,正因為危險很大,所以報酬也高。
“大哥,什么是晉安之變?”無晉忽然沉聲問,他一直想找機會問問大哥,在他記憶中,仿佛不止一人提過這個事件,那天晚上,祖父撫摸著酒葫蘆,感嘆晉安之變已經過去四十年,說明那個酒葫蘆和晉安之變有關,他就覺得這個晉安之變似乎和他有關,他的名字不就叫‘無晉’嗎?
“為什么會想到問這個問題?”惟明凝視著兄弟。
“很好奇吧!那天在蘇大人書房里,你踢我一下。”
“是的,你不該在蘇大人面前問,這是大寧王朝的一個敏感話題,就像在唐朝說起玄武門之變。”
望著遠處寧靜的大海,惟明的聲音也有點傷感起來,“四十年前,哀宗皇帝的親兄弟,手握兵權的楚王發動宮廷政變,推翻了哀宗皇帝,那年是晉安十一年,所以叫晉安之變,據說政變那天晚上,太極宮火勢滔天,血流成河,軍隊和平民數萬人被殺,哀宗皇帝投火自盡,楚王就是后來的盛宗皇帝,當今皇上的先帝,篡兄位十一年后在太廟意外駕崩,去世得非常突然,野史記載當時出現了很多傳言。”
“那他沒有皇子幸免嗎?我是說投火自盡的哀宗皇帝.....”
“這種事情是會斬草除根,哀宗皇帝的十四個兒子全部被殺,連有身孕的郭順妃也不例外被絞死,不過....”
“不過什么?”無晉回頭注視著兄長問。
“我看過一本筆記,是前朝禮部尚書郭洺所寫,也就是郭順妃的父親,他在中同樣寫了一個弟篡兄位的故事,很明顯是在影射晉安之變,那本書中說十歲的太子并沒有死,被六名哀宗皇帝的心腹侍衛救走,替太子死的是其中一名侍衛的兒子,郭洺就是因為寫這本而被賜死,這本被禁毀,但還是流入民間,祖父就藏有一本,我就是從他那里看到。”
“如果太子真的沒死,那會是什么后果呢?”無晉若有所思地問。
惟明搖搖頭,“我也不知,但哀宗皇帝是個仁君,非常得人心,或許會有一批忠于他的舊臣,不過已過去四十年,時間應該已經沖淡仇恨,從前晉安之變是朝廷絕對不允許提的,但現在也沒什么禁忌,蘇大人不也隨口說出了嗎?說明這件事已經成為歷史,沒有現實意義。”
惟明搖搖頭,他對這件事沒有什么興趣,這時他倒忽然想起另一事,連忙問:“無晉,你不是說會我們有增援嗎?怎么沒見?”
無晉遠遠眺望著前方海面上出現的一艘帆船,飄揚紅色的三角旗,他淡淡一笑,“你看前面,不是來了嗎?”
.........陳瑛和黑米并沒有與無晉同時上船,由于有蘇翰貞的碼頭送行,他們上船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們先走一步,在港口外的海面上與他們匯合。
兩艘大船慢慢靠攏,就像海面上兩個巨人的握手,‘轟!’地一聲巨響,一塊帶著鉤子的巨大船板搭上船弦,幾名衙役頓時眼睛都有點瞪圓,只見二十幾名滿臉橫肉的大漢咚咚地走過來,每個人都背著弓弩,腰挎長刀,這些都是違禁武器,給人的感覺,這些人就像海盜一般。
無晉走到他們身后,輕輕拍了拍幾名衙役的肩膀,“你們坐那艘船回去吧!家里都有妻兒父母,這次旅程太危險,你們會送命的。”
幾名衙役對望一眼,每個人的眼中都露出懼意,二十幾名大漢上船,足以說明這次護銀的兇險,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二十幾名大漢上船后,黑米也上船,在他身后是陳瑛,她已經完全是另一種打扮,頭發高高扎在頭頂,長發已剪去一半,剩下的一半扎得很緊,沒有披散,像盔纓似地高高飄灑在頭上,她穿一身黑色的鯊魚皮緊身服,腰上系一條短短的皮裙,兩條腿長而筆直,臀部微微翹起,渾圓而充滿了爆發力,兩條黑亮修長的手臂裸露在外,在陽光下閃爍健康的光澤,身材健美異常,后背是一副弓箭,手中握一把橫刀,一雙母豹子般明亮的眼睛,銳利得令人發悸,這身打扮顯得她野姓十足。
如果說她為見無晉而多多少少表現出一點少女矜持和溫柔,但此時她身上的女姓的溫柔之美已經不見蹤影,她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海盜,使戚氏兄弟眼睛都瞪大,在他們的生活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簡直令他們不可思議。
無晉也是第一次見她這身打扮,他骨子里也涌起一種沖動,這是他難以控制的一種,不屬于現在的無晉,而是從前無晉留下來的一種渴望,盡管現在的無晉并不喜歡黑皮膚的陳瑛,但陳瑛身上那種野姓爆發時,他又難以克制住自己。
無晉目光熾熱地望著她無比健美的身材,他忽然想起了她的綽號,黑羅剎,果然是一個海上羅剎女的模樣。
在陳瑛身后又走來一名女子,和陳瑛卻完全不同,她年約二十歲出頭,身材嬌小苗條,婀娜柔美,穿一身白色印有小花的長布裙,肌膚細潤如脂,粉光若膩,容貌也十分美貌俏麗,但俏麗中又有一種明媚妖嬈的誘惑力,是一個天生的尤物,她的眼睛本應是一剪秋水般明眸善睞,卻不知道為什么,她目光中總是含著一絲淡淡的憂傷。
她步履輕盈,左手握著一把細長的短劍,右手拎著一只紅色的楠木藥箱,跟在陳瑛后面走上了船。
“無晉!”
陳瑛看見正在和黑米說話的無晉,她歡喜得揮揮手,“你快過來!”
“你怎么這副打扮?”
無晉笑著走上來,目光中的熱度難以掩飾,“看來我也得叫你阿姑了。”
陳瑛感覺到了無晉眼中的熾熱,她心中暗暗歡喜,瞇眼笑起來,露出一排小貝殼般潔白的牙齒,“在海上我都是這樣子,如果你愿意叫我阿姑,我也很開心啊!”
“那好,一言為定,我以后就叫你阿姑。”
無晉一直就不想叫她瑛姐,正好趁這個機會他改口,他又看了看身后的年輕女子,笑問道:“阿姑,你不給我介紹一下嗎?”
“你把她也忘了嗎?她是虞師姐啊!”
陳瑛一臉驚訝望著無晉,如果無晉忘記她,她能理解,可是他怎么連其他人也忘記,她忽然有種感覺,似乎無晉也并不是刻意忘記她,而真是他的記憶出了問題。
無晉有些尷尬地撓撓,對女子笑了笑,“我的記憶出問題,連阿姑都已忘記,真是抱歉!”
“沒事!你一向就記不住人。”
年輕女子淡淡一笑,“我叫虞海瀾,你以前一直叫我師姐。”
她說出這個名字時,不遠處的惟明臉色微微一變,目光有意無意地向她瞥去。
“哦!虞師姐,我記住了。”
無晉連忙招呼眾人,“船艙都已經準備好,大家快進倉吧!”
眾人都涌進船艙,陳瑛也要收拾東西,便對無晉眨眨眼,拉著虞海瀾進去,五名衙役也走上對面的船,他們都不愿冒險進京。
這時,惟明慢慢走到無晉身旁,注視著虞海瀾的背影消失在船艙內,他有些奇怪地問道:“他們是誰?你怎么認識的?”
無晉也不想隱瞞大哥,他看一眼遠處的戚氏兄弟,便笑了笑說:“那個黑皮膚的女子是我師妹,叫做陳瑛,從前一起學藝,他們都是鳳凰會的成員,是我大師兄派來協助我。”
“鳳凰會!”
惟明身子一震,自言自語,“她怎么會是鳳凰會的人?”
他眼睛里充滿了深深的疑惑,祖父不是說她是余姚郡一個醫術世家之女嗎?怎么又變成鳳凰會的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