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遜連忙給坐在一旁的兒子蘇翰昌使個眼色,蘇翰昌會意,他先走一步迎接蘭陵郡王去了。
蘇遜又對關寂歉然道:“老王爺來訪,我不能失禮,大人見諒。”
停一下他又道:“要不,大人在這里稍坐片刻?”
蘇遜對蘭陵郡王的態度讓關寂心中有些酸澀,蘭陵郡王是客,難道他就不是客嗎?都說蘇遜嚴厲正直,不通人情,看來這話不對,蘇遜怎么不通人情,他比誰都精明。
不過人家是郡王皇族,又豈是自已一個小小的禮部侍郎所能比,關寂也連忙起身干笑一聲,“既然蘇大人有客,我就不打攏了。”
關賢駒也站起身,一躬到地,“學生能拜見到蘇閣老,三生有幸請閣老再受我一秀山……”
這是他最后的表演,蘇遜點點頭,他對關賢駒的印象不錯,他笑著鼓勵他道:“你既中進士,也即將為朝廷效力,望你能心懷抱負,努力做一番大事業。”
“閣老教談,學生當銘記于心。”
關賢駒又施一禮,便跟著父親離開客堂,他心中有點緊張,他知道蘭陵郡王也是來求婚,蘇遜沒有答應父親,那會不會答應蘭陵郡王呢?雖然他也明白可能性不大,但他還是緊張得心中亂跳。
走到前庭,正好遇見蘇翰昌陪伴著蘭陵郡王一家人走來,關寂連忙上前躬身行禮,“老王爺安好!”
“原來是關大人。“
皇甫疆認識關寂。他呵呵捋須笑道:“聽說令郎今天高中進士,祝賀關大人!”
他又看了一眼關賢駒,微微一笑,“這就是令郎吧!果然是一表人才。”
關賢駒也連忙上前行禮,“晚輩參見老王爺,祝老王爺長弄健康。”
口中一邊說,目光卻瞟到了旁邊無晉的身上,皇甫疆見他見禮心不誠,不由暗暗搖頭,便給關寂介紹無晉“這就是我的孫子無晉,也是在維揚縣多年,不知關大人有沒有見過他?”
關寂笑道:“慚愧,我離開家鄉已有十幾年了很多后輩俊杰我都基本上都沒有見過,令孫少年得志,在京城已傳為佳話,身為同鄉,我臉上也有榮光。”
無晉上前給關寂深深行一禮,“侄兒久聞世叔大名,心中敬慕已久,今天得見是侄兒的幸運。”
“賢侄太過謙了聽說侄兒將赴楚州任職還望多多照應關家,關某感激不盡。”
“一定!一定!”
寒暄幾句,關家父子便告辭而走,至始至終他們都沒有提到求婚之事,這種話說出來會讓兩家尷尬,關賢駒也沒有和無晉說一句話,他心中對無晉充滿了敵意,眼中流露出仇恨之色而無晉卻像不認識他,從他身旁擦肩而過,。
這時蘇遜還了出來,老遠便拱手笑道:“王爺親臨寒舍,令蘇府蓬蓽生輝,蘇遜未能出門迎接,萬望恕罪!”
蘭陵郡王在退仕之前是封西涼郡王,他雖然不是皇帝、太子或者親王那般高貴,但他是真正的皇叔,又是涼王系首腦,封為太師,德高望重,他在皇族中的地位要遠遠高于其他郡王。
這幾年,蘭陵郡王已經很少拋頭露面,這次他親自來蘇府為無晉求婚,是他近幾年極為罕見的社會交往,給足了蘇家面子,這就是關家父子極為擔憂之事。
蘭陵郡王也回禮笑道:“按理,今天不該來打擾蘇大人體息,事先沒有約定,是我魯莽了,還請大人多多見諒!”
“老王爺太客氣了。”
蘇遜一眼看見了無晉,無晉是穿著一身軍服,卻不是梅花衛的紅底白梅服,而是他將要出任楚州水軍副都督的軍服,更加顯得筆挺精神。
蘇遜忍不住將無晉和關賢駒做一個比較,兩個人身材都很高,長相也不錯,而關賢駒給人的印象是風度翩翩、儒雅瀟灑,這個皇甫無晉則是大氣沉穩,給人一種凝重如山的感覺。
蘇遜一直覺得關賢駒有一點不太對勁,但他說不出來是哪里不對,當看到無晉,蘇遜便忽然發現了關賢駒的問題所在,浮華,關賢駒有點矯揉造作。
蘇遜立刻明白了,關賢駒的儒雅瀟灑是浮在表面上,是關賢駒有意裝扮出來,是用他的儒袍、頭冠、手中折扇和他臉上刻意的微笑拼湊而成的印象,而他的眼睛里就看不到那種清澈如水的內心寧靜。
但這個皇甫無晉則不同,他的穩重是他渾身散發出的一種力量凝聚而成,他的目光非常炯炯有神,他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軍人特有的穩重,他身上這種沉穩和力量是蘇家人身上看不到的,他和蘇家人的清雅文弱完全不同。
蘇遜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歡這個孩子,還是不喜歡,他說不上來,畢竟他的生活中很少接觸軍人,但不管怎樣,無晉至少是一面鏡子,他的出現使蘇遜對關賢駒的好感濤失了很多。
“王爺請進!”
最起碼的禮貌是必須的,蘇遜將王爺夫婦和無晉請到貴客堂,紋時,蘇遜的妻子盧夫人也出來將王妃請進內宅敘話。
和關家父子不同,蘇遜是請蘭陵郡王到貴客堂就坐,雖然蘇遜幾十年都是在教育部門中度過,是大寧王朝學術界的泰山北斗,但并不代表他就不懂人情世故,他能牢牢地坐穩國子監祭酒之位達十年之久,就說明他并非迂腐之人。
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他不喜歡爭權奪利,有那種時間去琢磨權勢利益,還不如靜下心來研究學問。
蘇遜很明白蘭陵郡王在朝廷中的地位和勢力,雖然他和蘭陵郡王之間并沒有什么利益上的瓜葛,相反,國子監和禮部打交道反而更多。
但蘇遜還是以最高的禮遇來迎接蘭陵郡王的拜訪,不僅是他親自出來歡迎,而且還開啟了蘇家極少啟用的貴客堂。
其實蘇家貴客堂的陳設和前面的大客堂沒有什么區別,都是一樣地簡單清淡,唯一不同的是,墻上掛滿了蘇家先輩們的字畫,倒有點像個書畫展覽廳,對蘇家而言,祖輩們的筆墨要比名貴家具更加珍貴,把它們掛在這里,便是對客人最大的尊重。
雙方分賓主落座,蘇遜和皇甫疆同輩,坐在上首,蘇翰昌坐在父親下首,無晉是晚輩,他的位子更要下去一點。
兩名蘇家的丫鬟給賓主都上了茶,皇甫疆端起茶杯笑道:“首先要祝賀蘇大人圓滿完成今年進士科舉,又為朝廷選取了一批年輕才俊。“
“多謝王爺美言,但我更要感謝王爺給蘇家送來大閘蟹,讓我今天中午能大快朵熙。”
蘇遜的幽默使貴客堂內響起一片笑聲,氣氛立刻變得輕快起來,蘇遜又笑問道:“王爺已經很少露面了,不知王爺這幾年在家中研究什么?”
“我能研究什么?種幾株花,動手做幾個盆景,或者,日子就這么過來了,這不,已經七十歲了,還要替后輩們操心費神。”
皇甫疆指了指無晉笑道:“我長子不在了,我這個祖父就要來盡父車,就不知我這個孫子,蘇大人看得上眼嗎?”
皇甫疆很含蓄地向蘇遜求婚了,其實剛才關寂也向蘇遜提出了求婚,不過正巧皇甫疆來,蘇遜便沒有回答,而現在蘇遜卻沒有借口推脫了。
他心里有底,便笑了笑道:“我那長孫女是我最疼愛的孫輩,甚至比長孫還寵她,給她選一個稱心如意的夫婿不僅關系她一輩子的幸福,而且這也將是蘇家的長孫婿,對蘇家意義重大,事實上從兩年前開始,便不斷有名家世家向蘇家提出聯姻的愿望,我一直都以沉默來對待,但并不是說我不考慮這件事,而是這件事對蘇家意義重大,我不得不謹慎,當然,那井菡兒還小,也不用急于考慮,現在她已長大,我也不會再考慮兩年,耽誤她的終身大事。”
蘇遜沒有直接表達他對無晉的印象,而是很含蓄地告訴皇甫疆,這件事事關蘇家的切身利益,他要慎重考慮。
皇甫疆暗暗點頭,不愧是蘇家家主,說話非常老道,并不應和求婚者,而是闡述自已的立場,而且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又讓人無話可說。
“蘇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會尊重蘇家的選擇,當然,作為孩子的祖父,我也要提出我們的心愿,望蘇大人理解。”
蘇遜笑了,“這個當然,若沒有求婚者,我別女以后怎么嫁出去,請王爺放心,我心里非常明白,以王爺的身份,親自上門求親,這就是王爺的最大誠意,我一定會認真考慮王爺的求婚。”
他又看了一眼無晉,微微笑道:“雖然蘇家是書香門第,一直很看重才學,百年未還從沒有過軍人為婿,但有一點我要說清楚,蘇家最看重的并不是才學,而是品德,人品第一,才學只是次要考慮,令孫是非常穩重踏實之人,這一點我看得出來,只要令孫能明事理,求上進,為人正直,那他在我心中,和狀元并沒有什么區別,這一點,請王爺不要有任何擔憂。”
無晉微微欠身,表示感謝蘇遜對自已的贊譽,不過他也暗暗佩服這個老爺子會說話,他怎么可能和狀元沒有區別,如果他只是個普通小兵,僅僅人品不錯,而狀元人品也很好,難道他們會沒有區別嗎?
關鍵是自已的地位,他的涼國公之爵,從三品水軍都督之職,就算狀元也望塵莫及,是他的地位和皇族的家世背景彌補了才學方面的薄弱,所以他在蘇遜的心中才和狀元沒有什么區別,但老爺子不說這話,大家都明白,說透了也就俗了。
這個老爺子很含蓄,不喜歡把話說透,就不知關寂是怎么求親的,有沒有愚蠢得夸耀自己的家世和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