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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為民回到雙峰時已經是是晚上十二點過了,不過剛回到電力賓館的臥室里,門就被敲開了。
除了馮可行,沒有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
“才回來?”馮可行也知道他到豐州去了,聞到陸為民一身酒氣,搖搖頭,“少喝兩杯,年輕時候不覺得,到年齡大了,就知道厲害了。”
“我沒喝多少,只不過氣氛上不來兩杯不行,我原來的領導過來了,沈子烈,現在在省委宣傳部理論研究室當主任。”陸為民在馮可行面前也不遮掩什么,“他現在處境不太好,情緒也就不高,我再不陪兩杯,就更不好了。”
馮可行知道沈子烈,陸為民當秘書時的第一個老板,南潭縣的前兩任縣長,幾年過去了,陸為民都已經走上處級干部職位了,他原來服務過的老板卻還在處級干部上停滯不前,的確不是一回事兒。
就算是陸為民是個異類不能以常理計,但是當時沈子烈不留在南潭縣繼續當縣長,而是選擇了回省里,自然也就有些回省里的底氣才對,沒想到一走幾年居然還是在理論研究室當主任,聽陸為民的語氣應該是混得不好,而現在看見昔日秘書都已經是一縣之長了,這心里邊的滋味怕也就是苦澀得很了。
“沈主任回去幾年了,也沒動靜?”馮可行坐在沙發上,隨口問道。
“省里邊那塘水有多深你還不知道?當時有想法,并不代表你的想法就能變成現實,有些時候稍稍一點意外就足以讓你很多設想落空,他回去錯過了一些機會,所以就……”說到這里陸為民也有些唏噓,可以說沈子烈選擇回省里這個舉動也直接導致了他這后半生太多的變數,他的事業,他的家庭,都因此被引上了一條不可預測之路。
“哦?照說他既然選擇回省里,應該有些底氣才對,怎么幾年都窩著不動?”馮可行也有些好奇。
“有些事情說不清楚,有時候甚至就是領導一變,你所精心準備的,滿懷期望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有推倒重來了。”陸為民淡淡的道。
陸為民這話也觸動到了馮可行的隱痛,如果張天豪繼續擔任豐州市委書記一兩年,馮可行有很大把握能夠上到副書記或者常務副區長這個位置,即便是不留在豐州市,出來也至少可以在哪個縣撈個副書記當一當,但是張天豪走得太快,就把他們這些原來跟著張天豪的人給害苦了,像自己被發配到這全地區末流的雙峰縣來當紀委書記,甚至連副書記都掛不上一個。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不愿意在這里慢慢老去的他才愿意與陸為民結盟,不惜一切代價的為陸為民打拼,一方面也是為了證明自己,一方面也是看好陸為民的發展前景。
見馮可行面色微動,顯然是心里有所觸動,陸為民也知道自己的話觸動到了對方內心深處的傷疤。
豐州市他們這幾個原來是張天豪一系的人馬都遭到了清洗,郭洪寶上臺當然不會容忍原來張天豪的人馬繼續留在豐州,而上邊又有茍治良做后盾,安德健和張天豪關系也很一般,那么豐州市原來人馬洗牌也就是必然的了。
豐州市委副書記謝傳忠被調到地委黨校擔任副校長,組織部長高大德被交流到大垣擔任組織部長,副縣長龍飛交流到阜頭擔任副縣長,馮可行被發配到雙峰,除了政法委書記上官深雪因為靠上了地委政法委書記周培軍以及另外一個副縣長不知道什么原因能夠留任外,原來張天豪一系的人馬幾乎被席卷一空。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句老話在豐州市上一輪的人事調整中得到了最淋漓盡致的詮釋。
不過茍治良和郭洪寶雖然這這一輪清洗中看似占盡上風,但實際上并未得多少利益,幾個諸如市長、副書記、組織部長這些關鍵位置都是從地區直接下去,而更為重要的是郭洪寶想要援引慣例進入地委擔任地委委員這個意圖遭到了阻擊,至今都未能擔任地委委員,這也很大的影響了郭洪寶在豐州市的掌控力和影響力。
張天豪也意識到了他的離開對他原來的人馬造成了多么大的影響,所以才會不遺余力的想要把自己和馮可行的關系拉近,也才有了春節期間的密會。
陸為民也知道張天豪不是等閑之輩,現在雖然只是昌西州常務副州長,但是他相信以張天豪的本事,在這個位置上不會呆太久,陸為民推斷在這個位置上張天豪最多能呆上兩年可能就要動一動,而馮可行也的確是一個有些能力的人他的到來對自己有益無害,所以他當然不會拒絕和馮可行的結盟。
“可行這么晚不會只是來找我說些閑話吧?”陸為民岔開話題。
“嗯,當然,開元那邊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馮可行不動聲色的一句話讓陸為民眉毛猛地一掀,“有眉目了?確定?”
“嗯,不敢說所有的問題查得清清楚楚,但是至少有兩件事情基本有把握了,只要現在動手,保證讓王寶山明晚就別想回家睡覺。”馮可行微微一笑,森森白牙顯得格外刺眼。
“除了王寶山,還涉及其他人么?”陸為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開始揉著自己面頰,他需要評估一下這件事情現在就挑開帶來的影響。
“當然不止王寶山,西陵鄉黨委書記苗桂虎問題也不小,可能還會涉及到兩個副科級干部,這還只是初步掌握的,如果這要可勁兒的死查,我估摸著比起鳳巢那邊的戰績也不會遜色多少,甚至猶有過之也不是不可能,關鍵是你愿意不愿意深挖下去。”
馮可行顯得胸有成竹,“這么多年,幾個合金會虧損加起來都是千萬以上,有多少是真正虧損的?虧損里邊有沒有貓膩?你我都清楚。豐州市那邊郭莊鎮合金會出問題,一下子就撂倒了三個副科級干部和五個普通干部,我看我們這邊的情況也差不離。”
陸為民沉默不語。
馮可行有些驚異,之前陸為民只是要自己暗自調查,盡可能不要把事情攤開,就為了這一點,他也做足了遮掩功夫,好容易走到這一步,這家伙怎么又猶豫不決了?
“怎么了,為民?”馮可行略加思索了一下,便明白過來,“你不想這個時候和曹剛交惡?”
“嗯,有這方面的原因,就目前情形來說,我和他之間的關系算是這么一年多來最好的時候,各方面也都還協調得不錯,說實話,我不想這個時候又再起波瀾。”陸為民苦笑著道。
“但是王寶山現在身居財政局長要位,一旦出問題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啊。”陸為民這話一出來,馮可行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恐怕需要擱一擱了,但是他還是有些不甘心。
“財政局不比一個區鄉,大筆資金流動那都是要有分管領導簽字的,何況現在縣里財政狀況就那樣,還有幾個副局長都盯著,他王寶山屁股還沒有坐熱,能干啥?”
陸為民當然知道馮可行有些不甘心,但是站在他這個角度,他需要認真評估這件事情可能帶來的影響,一方面是和曹剛之間的關系,另一方面還要考慮這個影響會給下半年全縣的工作帶來什么。
“王寶山的問題是他自己的問題,也不是曹剛手上出的問題,我不認為拿下王寶山會引來多大風波,就算是曹剛有些不高興,但我覺得只要我們在處理上技巧一些,應該沒有太大問題。”馮可行皺起眉頭,“王寶山也算不上是曹剛的貼心人吧?”
“可行,這不是王寶山是不是老曹的貼心人這么簡單,縣里今年上半年開局不錯,老曹也很在意,一心想要在今年讓雙峰在全地區闖出一個模樣來,這個時候任何大一點的動作都會被他視為是在干擾他的規劃,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陸為民搖了搖頭,“我們這個時候捅出這件事情來,如果一下子發作,他肯定會覺得是我們故意在給他添亂,而如果你先行向他匯報,他肯定會要求你壓一壓,到時候失去了突然性,王寶山那邊會不會有所準備,甚至影響到日后的調查,都要打個問號,所以我在考慮是不是在稍稍擱一擱,等到一個合適時候再來……”
“那你認為什么時候才是合適時候?”馮可行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在全縣經濟發展大局這個角度上,陸為民和曹剛很多時候的態度都是一致的,他們首先要考慮縣里發展大局會不會受到影響,為了達到這一點,陸為民甚至可以容忍這樣一個打擊曹剛的機會,不能不說陸為民的隱忍能力和眼界心胸都比昔日那個綜合科長強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