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熟悉的管理層基本上都落網了，新當家石康的威望還不足以震懾宵小，對于工人們的影響力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大，所以現在廠子里面的思想并沒有很快地統一起來。
尤其是最近幾天，石康一直帶著手下干將們，在同日本人小野俊男就合作項目問題進行談判，廠子里面的管理就有些放松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工人們的思想就有點兒復雜了，尤其是在胡文選等人刻意制造出來的矛盾面前，很多人開始出現了焦躁情緒。
這些人開始對市鋼廠的現狀擔憂，對市鋼廠的未來充滿了疑慮，對市鋼廠現在的領導表示出嚴重的不信任。
而在突然被人放出的，日本人不計劃繼續談判的消息刺激之下，這種情緒終于徹底爆發。
上午的時候，石康等人跟小野俊男的談判不歡而散。
中午吃過飯后，小野俊男等人就決定要收拾行李，離開市鋼廠招待所，但是也沒有決定就離開龍城，而是先暫時住到龍城大酒店，并給工作人員們休假兩天，讓他們去龍城的旅游景點放松。
可是市鋼廠的大部分人并不清楚這其中的內幕，只是單純地認為，談判破裂了，日本人走了，新項目泡湯了，市鋼廠沒有希望了。
“這個責任，要由石康來負！”胡文選在煽.動工人情緒的時候，刻意指出了這一點，“為什么左總在的時候，就順順利利的，他石康來了。就搞得一團兒糟糕？我聽說石康的胃口太大。日本人本來對新項目很有誠意，硬是被他的獅子大開口給嚇跑了！”
“真有這樣的事情？”
“胡文選你不是胡吹吧？”也有人表示了懷疑，“談判這么保密的事情。你怎么能知道內幕？！”
“我表叔不是在談判組里面嘛。”胡文選說道，“大家早就看不慣石康一手遮天了，這種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
胡文選的表叔是市鋼廠的一名副總工程師。年齡有五十多歲，一路從普通工人升上去的，平時也挺低調務實，不過在工人中頗有威信，被人稱為老鋼渣，有好幾位廠級領導都是他的徒弟出身，他表叔也沒有涉入這一次的左世昌貪.腐案中，仍舊在談判小組中擔任重要職務，眾人聽他說這個消息是從胡文選他表叔嘴里面傳出來的之后。倒是信了一些。
“聽說新項目若是搞不成的話，咱們今年的年終獎都沒有希望了！”
“咱們廠的盈利不是挺好的嗎？”
“你說的那些都是老黃歷了，現在廠子就是硬撐著。左總他們一出事兒。外面的很多關系渠道都斷了，產品的銷路也成了問題。滯銷嚴重，眼看就撐不住了！”
“居然有這樣的事情？！
“那咱們該怎么辦？”
“去市政府！要求換人！我們要吃飯！”
工人的情緒就像是汽油桶一樣，稍微有一點兒火星兒濺過來，立刻就引爆了！
在木婉容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有一支兩百多名職工組成的隊伍，聚集在市鋼廠的大門處，而且人數正在持續增加中，他們隨時都有沖破大門，向市政府進發的可能。
市鋼廠的臨時負責人石康聽到了消息之后，立刻同談判組成員，還有市紀委駐廠負責人取得了聯系，緊急趕往大門處，阻攔想要鬧事的工人們。
同時，他們向市政府方面緊急求助，通報了這邊兒發生的情況。
“石總你閃開，讓我們出去！”
“我們要去市政府請愿！”
“兄弟們，沖過去！”
隊伍里面的情緒比較復雜，亂哄哄的鬧成了一團兒。
石康在這個時候顯示出了強硬的手段，將工廠保衛處和附近兩個派出所的警力都給調動了起來，共有百十號人，阻攔在大門處，同時利用十幾輛警車將大門給堵住。
不過這個時候，沖到大門處的工人數量又增加了不少，差不多能有五六百人了，跟剛才相比，不到二十分鐘，就增加了一倍都多！
面對這個情況，石康的心里面也有點兒緊張，市鋼廠別的都不算什么，就是職工人數多啊！幾萬名職工，隨便來個零頭，就有上千人了，真要是讓他們出了大門的話，事情可就麻煩了！
自從幾年前的事情之后，國內對于這樣的事情是非常忌諱的，不管你的聚會原因是什么，只要是上了街，就會有一大批人跟著倒霉。
“同志們不要沖動！”石康跳上了一輛車子的上面，用擴音器向工人們喊話，“工廠的事情，就在工廠內部解決掉，不要鬧事！跑到市政府那邊兒是沒有什么意義的，我們要坐下來好好談一談，解決矛盾，不能讓極少數別有用心的人蒙蔽了大家！”
“我們不相信你！”
“我們要去市政府！”
有些人在隊伍里面鼓動著，故意制造混亂，幾百號人擠在大門這邊兒，搞得特制的大鐵門都有點兒變形了，如果不是十幾輛車在外面頂著的話，怕是就要被擠塌了。
石康雖然以前就是廠子的副總，可是震懾力確實不夠，而且工人們聽了很多針對他的不利言論，認定他是導致談判破裂的主要原因，因此無論他說什么，工人們都不相信，紛紛鼓噪著要出去！
“胡文選你個小兔崽子，你給我蹦跶什么？！”
這個時候，擴音器里面忽然傳出來一個暴怒的聲音，聽起來振聾發聵，一下子就讓混亂的人群給靜下來了，大家紛紛觀望，看看究竟是誰在說話。
此時眾人向外看過去，就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同志，正站在車頂上，拿過石康手中的擴音器，正充滿怒火地瞪著眼睛，如同獅子一般的氣魄。
現身的不是別人，正是最近幾天來，不斷地在廠子里面亂竄的胡文選的表叔，市鋼廠的副總工程師胡大海。
胡大海一說話，人群立刻就安靜了很多，大家都看著老頭兒，不知道他怎么就站到了石康一邊兒，教訓他表侄子？
作為老工人的代表，市鋼廠的老資格，胡大海應該站在工人們這邊兒才對啊。
胡文選被他表叔這么吼了一嗓子，頓時也吃了一驚。
最近這幾天，他四處串聯，有不少人信以為真，其中很大一方面的原因，就是打著他表叔的旗號，去忽悠那些普通工人們，如今胡大海突然出現，當眾罵他亂蹦跶，確實讓他有點兒猝不及防的感覺。
胡大海此時看了看縮在人群中的胡文選，有些憤怒地指著他罵道，“你個小兔崽子，我們這些老家伙還沒死，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這幾天你都干了什么，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散播這些謠言，到底是什么居心？！究竟是誰在指使你煽風點火，說我們市鋼廠不行了？！”
“嘩……”
“怎么會這樣？”
他這么一說，人群里面頓時就分化了，有很多人都見到了積極串聯的胡文選，此時聽胡大海這么一說，頓時就起了疑心。
別說，最近在廠子里面跑來跑去，煽風點火的，確實就是這個胡文選。
“老鋼渣，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你說說清楚！”底下也有年紀比較大的同志，就對胡大海喊道。
胡大海的威信確實是挺高的，一下子就把場子給鎮住了。
“有德，三炮，先給我把這小兔崽子給我拎出來！”胡大海先用手一指胡文選，對人群中的幾個小伙子吼道。
胡文選周圍的人頓時推推搡搡的，把胡文選給推到了前頭。
“你們推我干什么？”胡文選想要反抗，不過他周圍幾個小伙子，都是胡大海的徒子徒孫輩兒，根本不容他反抗。
“小兔崽子，我問你，你這幾天都見了什么人，為什么要在廠里面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胡大海指著被推到前頭的胡文選，大聲質問道。
“沒我什么事兒，跟我沒有關系！”胡文選有點兒心虛。
最近幾天他的表現確實有點兒太活躍了，有心人注意一下，就能夠發現他最近都做了些什么，更何況指出這一點的不是別人，是他的表叔胡大海，這個在市鋼廠影響力很大的老鋼渣！
“左世昌他們幾個到底腐.敗不腐.敗，我比你們更清楚！”胡大海不看他這個倒霉催的表侄子，而是大聲對工人們說道，“這幾年來，廠子被他們折騰的就剩下一個空殼子，你們居然還說他的好？！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怎么著，盼著他們回來，把鋼廠給折騰垮啊？！實話跟你們說，這幾年我送到紀委的舉報信，沒有一百封也有八十封！”
老頭兒一番鏗鏘有力的發言，頓時將大門前面這些人都給震住了。
“市紀委好不容易把這群蛀蟲給拿下了，你們倒好，聽了小鬼子一忽悠，居然就要做出令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胡大海喊道，“還有你這小兔崽子，你說說，到底是誰答應給你好處，讓你在廠子里面挑事兒的？！”
“胡文選，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有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