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都后事情太多,項莊也是忙得腳不沾地,今天好不容易得空,就趕緊派呼延將百里賢等大臣都召到了一家剛剛開張的小酒館里喝酒,楚國遷都洛陽之后,不少依附勛戚貴胄的產業也紛紛遷來了洛陽,至不濟也在洛陽開設了分號。
所以,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洛陽城內便雨后春筍般冒出了數以百計的酒館、驛館、棋舍以及妓寨。
當然,項莊來這家酒館喝酒也不是為了要體驗什么民間疾苦,而是王宮正在修繕,塵土飛揚的實在呆不住,便索性派兵將這家稍微像樣點的酒館給包了,然后將百里賢、畢書等文武大臣都請到這邊,一邊喝酒一邊議事。
酒過三巡,武涉問道:“大王,伱讓秦家、唐家在邯鄲和安邑大量收購糧食,到底是為了什么?要知道趙國、韓國對出入境的貨物卡得極嚴,若是少量的糧食也就罷了,可這么大的數量,要想運回楚國,那是絕無可能。”
項莊道:“讓他們在邯鄲、安邑買糧,還不是因為咱們缺糧。”
項他道:“可問題是這么多糧食的起運很難掩人耳目,怎么運回來呢?”
項莊笑笑,沒頭沒腦地說道:“諸位愛卿想錯了,從邯鄲、安邑買進的糧食不是要運回國,而是準備運往關中的。”
“運往關中?”項佗大惑不解道,“這是怎么回事?”
“具體是怎么回事伱們就不要管了,呵呵。”項莊笑道。“總之,這次若是操作好了,不僅關中上千商家以及漢國勛戚貴胄的財富都會被洗劫一空,還有趙國、韓國太倉中積攢的上百萬石糧食也會盡數落入咱們的敖倉。”
項他、項佗等人面面相覷,若能夠洗劫關中也就罷了,還能夠將趙國、韓國國庫中積攢的上百萬石糧食也給洗劫了?這怎么可能?!
柳記老號是咸陽最大的一家糧店,可今天清早卻忽然掛出了無糧可售的木牌。大清早趕來買糧的幾百個販夫走卒頓時間便炸了鍋。
因為在此之前,咸陽城內的另外幾十家糧店就已經全部歇業了。
今年秋糧欠收,關中糧價一路上漲。已經從年初的每石五十錢漲到了八十錢,不過三天前,咸陽的糧價卻突然間發了瘋似的往上飛漲。而且是一日三漲,短短三天時間,糧價就漲到了每石兩百錢,而且是有價無市。
糧價飛漲,關中的世家豪族也紛紛開始囤糧。
到了今天,甚至連柳記老號也招架不住、掛牌歇業了。
大漢國雖然奉行重農抑商的國策,可那只是說商人和手工業者地位低下,并不意味著關中就沒有手工業作坊的存在,事實上,關中并不缺大型手工作坊。譬如隸屬于朝廷的冶鐵作坊以及兵器作坊,就雇用了上萬人工。
除了官營作坊,還有大大小小的私營作坊,光是咸陽以及京畿附近的手工從業者就至少有好幾萬人,如果整個關中的手工從業者全部加起來。少說也有幾十萬人,這些大多都是脫產的,得買糧度日。
現在,以柳記老號為首的幾十家糧店全部歇業,這些手工業者立刻就斷了口糧來源,他們就得餓肚子了。除了這些家無隔夜糧的手工業者,甚至還有不少的差役也在跳腳罵娘,因為他們也買不到糧食養活妻兒老小了。
一時之間,整個咸陽都鬧騰開了。
與此同時,有種說法則不脛而走,說是丞相白墨設官專營鹽鐵的行徑嚴重傷害了關中商家的利益,由于商家的利益得不到保證,就連柳記老號這樣的老字號現在也關門歇業了,其言外之意,就是咸陽的糧荒都是白墨的胡作非為造成的。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白墨氣得拍案大怒。
前幾日聽聞有糧店關門,白墨還沒怎么在意,可到了今天,竟然連柳記老號這樣的老字號也掛牌歇業了,更讓白墨氣憤的是,這些商家竟然顛倒黑白,明明是他們囤糧不賣,卻居然倒打一耙,將臟水潑到了他的身上。
本來也是,白墨推行的是鹽鐵官營,要傷害也只是傷害鹽商以及鐵商的利益,與糧商卻是毫不相干的,又怎么可能導致咸陽城內的糧商關門歇業?很顯然,這背后必然有關中的巨商大賈在穿針引線,試圖給朝廷施加壓力。
陳平道:“丞相,現在又該如何是好?”
此時,陳平心里對白墨難免有些不滿,他早就提醒過白墨,讓他務必引起重視,可白墨卻全不當回事,這才有了今日之禍,如果白墨能夠重視這件事,放下身段與各行各業的商家解釋一二,這些糧商又怎么會伙同鹽商、鐵商鬧事?
有門客提議道:“丞相,這些奸商竟敢囤積居奇,不如派兵查抄了它!”
“胡扯,那不把事情鬧得更加無法收拾了么?!”陳平毫不客氣地訓斥,現在的問題不僅僅只是糧商在囤積居奇,甚至連關中的世家豪族也都參與了進來,僅僅只派兵抄查幾個糧商又有什么用,難道還能把囤積的世家豪族都給抄了?
那門客苦著臉道:“不能派兵查抄,那又該怎么辦?”
“怎么辦?好辦!”白墨陰陰一笑,沉聲道,“放出太倉之糧,高價出售!既然那些世家豪族愿意助紂為虐,那么本相也就不必再客氣了,他們不是想囤積居奇、牟取暴利么?本相偏不如他們所愿,非要他們賠個底兒掉,哼哼!”
“太倉之糧?”陳平皺眉道,“可這是儲備糧,不能擅動……”
“太師完全不必擔心。”白墨陰陰一笑,說道,“此事本相已有計較,事成之后不但太倉所有的存糧會如數返還,而且國庫還能白得一大筆錢財,這可真是天賜良機,小胳膊竟然也妄想跟朝廷的大腿較勁,他們是在找死!”
次日,咸陽太倉開始以每石三百錢的價格出糧。
以柳記老號為首的十幾家糧店也重新開張,只不過糧價相比昨天又漲了一百錢,等糧下鍋的夫役傭工們雖然肉疼得想罵娘,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多買了幾斛,誰知道這糧價還會不會再往上漲?別看現在貴,沒準到了明天就更貴了。
司馬府里高朋滿座,實力雄厚的十幾個大商賈還有席位坐,百十個實力稍遜的商家甚至連個座席都沒有,只能在大廳兩側干站著,今晚他們聚集在這,是為了求個準信,接下來是趁著高價放糧呢,還是繼續囤糧推高價格?
有巨商問道:“仲公,白墨開太倉放糧已經數日,咸陽的糧荒已經漸趨緩和,囤糧是否還要必要繼續下去?”
司馬季掃視大廳一圈,見眾人神態各異,便知道有人動搖了,這倒也在情理之中,白墨身后畢竟站著整個大漢國,跟他斗實在勝算渺茫,何況現在糧價已經漲到每石三百錢,若能把手中存糧全部放出去,也能大賺一筆了。
當下司馬季冷笑道:“在下奉勸諸位還是打消放糧的念頭為好,白墨可正等著呢,只要伱們這邊一放糧,他那邊立馬就會瘋狂地往下壓價,到時候糧價絕對會跌到一個讓伱們賠得血本無歸的低位,如此,白墨就能夠以超低價從諸位手中回購糧食,充實太倉。”
不少糧商的臉上便紛紛露出了凜然之色,心忖白墨還真夠陰險,險些就著了他的道。
司馬仲這才微笑著說道:“諸位也不必太過擔心,別看現在糧價已經漲到三百錢,不過老朽可以很明確地告訴大家,好戲才剛剛開始,老朽可以在這里給大家透一個實底兒,最遲到明年開春,糧價肯定會漲到千錢!”
“什么?上千錢?!真的假的?”
“要真能漲到上千錢,那咱們可就發了!”
“不管真的還是假的,咱們都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對對對,事到如今,哪怕前面是懸崖也只能閉著眼睛往前闖了。”
話音甫落,大廳里霎時便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聲,有興奮不已的,有冷靜思索的,有閉目養神的,也有神情猙獰、咬牙切齒的。
馬上又有巨商問道:“仲公,那邊是個什么態度?”
大廳里的竊竊私語聲嘎然而止,每個人都豎起了耳朵,因為此巨商嘴里所說的那邊,指的就是關中首富——呂家。
這次關中商家聯手囤糧起事,呂家并沒有直接參與,但他們暗中還是給予了支持,現在白墨放出太倉之糧,雙方較量有激化之勢,若是沒有呂家以及依附于呂家的勢力支持,單單靠他們這邊的百十來家很可能會吃不住勁。
司馬仲微微一笑,反詰剛才發問的巨商道:“石公,若是沒有那邊的支持,老朽又豈敢挑頭跟白墨唱對臺戲?不瞞各位,那邊已經明確放出話來,無論白墨從太倉放多少糧,他那邊都保證能夠吃下,諸位若有余力,不妨繼續吃進。”
這話一說出來,大廳里的百十來個商家頓時心神大定。
“什么?那邊終于要直接參與了嗎?太好了,這下沒問題了。”
“回頭老子再吃五千石進來,哼哼,咸陽太倉存糧也就五十萬石,老子倒要瞧瞧,白墨能夠堅持到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