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從側面了解到,張伯行為官清廉剛直,而且忠于職守,克勤克儉,有江南第一清官之稱,圣上對他也是多次表彰擢升,四十五年,他由江蘇按察使升福建巡撫就是圣上親自擢升提拔的,圣上讓他巡撫江蘇,是何意圖?
噶大人這次出手太狠,打擊面也太寬,一舉將兩江的漢族官員都得罪完了,此舉無異于挑起滿漢之爭,女兒住在兩江總督府這段時間,暗暗留意了下,往來多是滿族官員,漢族官員寥寥無幾,市井百姓,但凡談到噶大人,也無不咬牙切齒恨之如骨。
倘若噶大人為官清廉正直,女兒也不用擔心,可偏偏他卻貪婪跋扈,他與張伯行之間必起爭執,也就是所謂的督撫之爭,這可與尋常的督撫之爭不同,儼然就是江南的滿漢之爭,女兒料想,這最后的失敗者必定是噶大人。
爹爹要早做準備,盡量的與噶大人撇清,一切手尾都要料理干凈,一則以防池魚之殃,二則也要防備有人從您這里找到攻訐噶大人的把柄。”
張元隆聽到女兒這番絲絲入扣的分析,心里登時一片冰涼,他這個女兒從小就表現出了驚人的判斷能力,這些年來,看人看事極少有走眼的時候,當初把她送到總督族弟那里,一來是讓她長長見識,二來也想讓她幫著探聽消息,當然最主要的原因則是想看看張夢嬌能不能攀上高枝。雖說他張家的女兒不愁嫁,可張夢嬌高不成低不就的折騰了好些年,今年已經二十一了,她的婚嫁已經成了張元隆最大的心病,偏生她自己一點也不在意。
張元隆沒想到張夢嬌從江寧居然帶回來這么個壞消息,登時就皺眉思索起來,當時用水師戰船偷運稻米,不僅規模大,而且時間長,經手的人也多,這手尾哪能夠一一料理干凈,如果有人成心追查,那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了的,想到這里,他大感煩悶,本以為是找到了一個靠山,哪里知道卻是一座冰山,還是快沉了的那種。
見張元隆一籌莫展的樣子,張夢嬌輕聲說道:“私賣稻米一事,女兒多少也知道一些情況,要想完全遮掩,不僅棘手,而且事必讓噶大人察覺,這事極難善了,但我們也不能束手待斃,總得找出一個兩全齊美的法子來,女兒一路上冥思苦想,也未能理出頭緒,進了縣城,卻是找到了一條出路。”
“哦,什么出路?”張元隆就象是一個溺水之人突然看到一塊木板一樣,兩眼登時放光,“快說來聽聽。”
張夢嬌輕笑道:“爹爹是走進了死胡同,這件事靠咱們自己的能力很難解決,為何不借助外力,咱們換個靠山,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
“兩江總督都靠不住,還能靠誰?”說到這里,張元隆狐疑的看著張夢嬌,“你是說十四皇子?”他接著搖了搖頭,“不行,那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找他,咱們張家只怕連渣子都不會剩下。”
“爹爹怎么對他印象那么差?”張夢嬌不解問道。
“‘四大恒’你知道吧。”張元隆沒好氣的說道,“‘四大恒’開始是兩百多萬的本金,那胤楨當初僅僅投了二十萬兩就將‘四大恒’連骨頭帶肉吞的連渣都不剩,別看現在‘四大恒’獨霸整個大清的票號業,風光不可一世,可原來的東家現在只占了一成的股。
再有了,這個胤楨現在坐鎮上海建造遠洋艦隊,那種艨瞳巨艦你也見過,可你知道那種艨瞳巨艦一艘就要花多少銀子嗎?一百萬以上,一支艦隊少說也得十來艘巨艦吧,另外至少還要五、六十艘稍小點的大型戰艦,這得花多少銀子?我可是聽說了,這筆費用全部是這個胤楨私人掏錢,他哪里來這么多的銀子?還不是從我們這些人身上敲,找他,那無異于送羊入虎口。”
待張元隆氣咻咻的說完,張夢嬌卻是“噗嗤”一聲輕笑道,“爹爹,你這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哦?”張元隆疑惑的看著自己女兒,“難道我聽到的消息不實?”
“也不盡然。”張夢嬌忍住笑,正容說道,“江寧最近一段時間,談論的最多的就是這位十四爺,因為他坐鎮上海,所以有關他的話題女兒也格外注意,他吞并‘四大恒’的事也是人們最為津津樂道的,爹爹前面說的沒錯,可后面爹爹就完全弄錯了,‘四大恒’原東家鄭世昌現在是只占有一成的股份,可你知道這一成股份值多少嗎?
五百萬!而且圣上還賞了他六品頂戴,將他的長房抬入旗籍,現在連帶著鄭世昌都被說成了傳奇商人,江寧已經有說書先生把這件事編成了段子在四處說唱呢。
另外,江寧現在正準備修建農學院,就是專門教種田務農的官學,也是這個十四爺的主意呢,聽說他在京城還辦了所義學,專門請傳教士教授西洋的學問,這么個人,怎么傳到上海就走了樣呢?”
張元隆聽的有點不好意思,卻仍然說道,“就算是這樣,可他建遠洋艦隊這事可是真的吧,他哪里來那么多的銀子?”
張夢嬌微皺了皺眉頭,“這事我也不清楚,不過從十四爺做事的風格和手段來看,不至于那么貪婪殘暴吧。”
“哼,自朝廷頒布整頓規范票號的細則法案以來,整個江南的票號業都被清理一空,獨剩一家‘四大恒’,不知道有多少票號銀號血本無歸,家破人亡,這算不算貪婪殘暴?”
“爛船還有三斤釘呢,那些票號銀號哪家不是賺的盆滿缽滿的,就是倒閉,又何至于血本無歸,家破人亡?再說了,‘四大恒’一家獨大有什么不好?最起碼出門不要帶現銀了,而且票號市場現在也規范安全的多,不慮被搶丟失偽造,也不用考慮銀子成色問題,更難得的是全國通兌,多少商戶拍手叫好呢。”張夢嬌微嗔道,“爹爹,女兒一路顛簸,有些乏了,先下去休息。”
張元隆鄂然的望著張夢嬌離去的背影,“老子又是哪里得罪這個寶貝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