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義距離京師并不遠,不過五十里左右,一路皆是御道,不僅寬闊而且被修理的平滑如鏡,貞武一行人一路策馬奔騰,不到午時便趕到順義。
臨近城門,貞武便輕輕一勒馬韁,待馬慢跑停下,他便翻身下馬,身后眾人也都齊齊翻身下馬,領侍衛內大臣顯親王衍潢快步跟了上來,含笑道:“主子,何不騎馬入城?”
貞武看了他一眼,道:“這些御馬太過顯眼,騎馬入城,還談何私訪?”
話音才落,城門方向已有七八個便裝精悍的漢子一路小跑迎了上來,一見這情形,貞武便知是打前站的宮中侍衛,不由瞥了衍潢一眼,道:“后面是不是也跟著大隊人馬?”
見貞武語氣淡淡的,衍潢知他心中不喜,忙躬身道:“主子安危非同小可,拼著責罰,奴才也不敢稍有懈怠。”
貞武也知他是職責在身,微微沉吟才道:“這是外面,別一口一個奴才的,自稱小的,別讓他們行禮,告訴他們,別壞了我的興致。”說著,便邁步前行。
衍潢忙躬身稱是,心里卻是暗忖,這主子喜歡微服私訪,這領侍衛內大臣可不是個輕松活兒,這侍衛處是不是各色人等都要招攬一些,以便防護周全。
一見這情形,方苞忙緊趨幾步跟了上去,稍稍落后半步,岔開話題,道:“主子,順義城東有座龍興寺,乃是順州八景之一,名“龍泉煙寺”,開元年間,這里是每年舉辦千秋節盛會,盛況空前,至今仍然是香火鼎盛。”
“有暇去逛逛。”貞武微微點了點頭道,略一沉吟,他又道:“文物古跡是文化的傳承。以后,要將保護地方古跡,也列入地方官的職守,這事你記下來。”
聽的這話。方苞不由大為欣喜,忙奉承道:“主子此舉實為大善之舉,天下士子必然交口稱贊。”他反應極快,保護古跡可是筆不小的開支,真要推行,必然要遭人反對,可別自個陷進去。他當下便小心翼翼才道:“主子,此舉固然大善,不過,小的卻是怕地方官借機斂財。”
“豈能因噎廢食?”貞武不以為意的道:“如今吏治敗壞,騰出手來,該徹底整治一番。”
整頓吏治可是大文章,如今貞武根基未穩,卻是不可操之過急。方苞忙說道:“主子圣慮深遠,不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一聽方苞帶出了奏對的語氣,貞武輕笑道:“這可是在順義。”
方苞這才意識到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奏對的格局,忙掩飾道:“讓主子見笑了。”
順義的縣城并不大,但是布局嚴謹,自順義大營興建以來,便吸引了大量的商販,市面也日趨繁華,加上這兩日涌來的人多,整個縣城的大街小巷都是熙熙攘攘,顯的分外熱鬧。
進城之后。見大街上雖然熙熙攘攘,卻是秩序井然,不時可見一隊隊巡邏的兵丁衙役,貞武頗覺滿意,走了一段路,他便對衍潢道:“既然帶了那么多人來。也別閑著,派出去分赴各茶樓酒樓,大小攤點,看看能否探出點貓膩來。”
讓侍衛去做密探?衍潢微楞了下,忙微微躬身道:“是,小的這就吩咐下去。”
貞武先去河邊了望對岸的順義大營,而后便在順義大街上閑逛,逛了龍興寺,孔廟,學宮,又刻意繞城墻走了一段,直到申時初才折回大街,進了順義最大的茶樓——‘潮白居’,雖然茶樓仍是人滿為患,但茶座早安排有人搶先占位。
走了這半晌,貞武也感覺有些饑渴,隨便用了些點心,喝了些茶,見他停了下來,衍潢便躬身遞上一張疊好的信紙,拆開一看,貞武的臉色便有些凝重。
見貞武臉色不對,方苞心里不由頗為忐忑,他心知這信紙上所寫必然是侍衛們打探來的消息,卻是不知是何消息,惹貞武如此不快,禁衛新軍挑選嚴格,訓練和管理更嚴,按理不應該存在什么貓膩。
沉吟了片刻,貞武才沉聲道:“不準泄露消息。”說著,他已是站起身來,道:“去順義大營。”
潮白河東岸,順義軍營大門警戒森嚴,貞武還未到,達春已率著幾名護衛快馬急馳先至,輪值士卒和一名武官見幾人一身便服,想也不想便上前將幾人攔了下來。
達春清楚軍營規矩,勒住馬便掏出貞武的隨身玉佩,遞上前去,沉聲道:“速交予敦郡王、怡貝勒,圣駕到了。”
一聽是圣駕到了,那武官不敢怠慢,接過玉佩立即飛奔入內。
敦郡王誐、怡貝勒祥聞報貞武到了,不由大感驚訝,后他才考核,怎得貞武今日就來了?不會是出了什么事情吧?看了看那塊龍形玉佩,兩人都認的,是康熙贈予貞武的那塊,略一沉吟,祥便道:“皇上既是命人持玉佩前來,定然是微服前來。”微微一頓,他便沉聲道:“傳年羹堯,岳鐘琪帶領二百海軍士卒速速趕到營門迎駕。”
“怎得讓海軍士卒前往迎駕?”誐頗為不解的道。
“走吧。”祥邊走邊道:“海軍對皇上忠心耿耿,皇上微服入營,由海軍士卒迎駕,皇上一則感覺親切,再則也覺安心不是。”
誐、祥兩人趕到軍營大門口,一見達春幾日都是身著便裝,便知貞武肯定是微服私訪,不由放下心來,達春則早已下馬,急步過來,就打千兒道:“下官達春給十爺、十三爺請安。”
祥交還玉佩,才沉聲道:“皇上到哪里了?”
“皇上就在順義縣城,隨后就到。”達春躬身道。
幾句話功夫,年羹堯,岳鐘琪兩人已經率著二百身著海軍軍裝,全副武裝的海軍士卒趕了過來,還不及見禮,就見貞武帶著上百侍衛騎馬過了橋。
祥望了一眼,頗為詫異的問道:“皇上微服私訪怎得就帶了這么點人?”
達春含笑道:“皇上每次微服私訪都不準多帶人,這些侍衛只是明面上的,多了怕遭皇上訓斥,十爺、十三爺可千萬別點破。”
貞武愛微服私訪,誐、祥兩人皆有耳聞,聞言都是微笑著點了點頭,而后回身打手勢著年羹堯,岳鐘琪兩人準備好,一俟貞武在門口停下,兩人立即迎了上去,單膝下跪行了個軍禮,道:“臣誐、祥躬迎圣駕,躬請圣安。”年羹堯,岳鐘琪兩人亦是緊隨其后,單膝下跪以軍禮覲見。
而一眾海軍士卒卻是在口令聲中齊齊行了個舉手禮。
見到兩種不同的軍禮,貞武在馬上微微楞了下,平心而論,還是舉手禮更顯軍人風范,不過,舉手禮必須得配合新式軍裝,若是穿著八旗號衣,可就顯的不倫不類了,這陸軍的軍裝換裝,還得稍等等,整頓了旗務再說。
收回心神,貞武掃了眾人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含笑道:“免禮,平身。”說著便翻身下馬,走到誐、祥兩人前面,微笑著道:“看著還精神,可還適應?”
誐知道這話是對他說的,忙抱拳半鞠道:“回皇上,我大清八旗子弟自幼習練騎射,豈能不適應軍伍?”
“恩。”貞武笑著道:“入伍不過半年,學會煽情了。”
一聽這話,誐不好意思的道:“天天訓話,說習慣了,讓皇上見笑了。”
祥已是躬身道:“請皇上入營視察。”
貞武點了點頭,邁步而行,走到一眾海軍面前,見一雙雙眼睛辣的盯著自己,不由停下腳步,微微頜首,才揚聲道:“大清皇家海軍,你們是朕的驕傲!是大清的驕傲!”
聽的這話,二百海軍士卒頓時熱血上涌,齊齊吼道:“皇上萬歲!”“皇上萬歲!”“皇上萬歲!”
貞武揚了揚手,這才繼續邁步前行。
誐跟在身后,不由暗自腹誹,說我煽情,你比我更會煽情,一句話就刺激的這幫小崽子嗷嗷叫。年羹堯,岳鐘琪兩人都是暗暗咋舌,早聽說皇上在海軍中的威信高,看著情形,何止是威信高,簡直就是狂熱。
一行人進得演武廳大殿,貞武落座后便道:“朕在順義微服私訪,無意中聽聞一些消息。”說著,便將手中的紙條遞了過去,道:“你倆看看。”
誐躬身接過紙條一看,臉上立即就變了顏色,祥一看,也是臉色大變,禁衛新軍中竟然有人不是八旗子弟,而是雇請頂替的!
這些年天下太平,八旗子弟亦是日漸驕奢,懶散,八旗禁旅的操練情形亦是每況逾下,有錢人家的子弟雇請人當差會操的事,祥也有風聞,只是沒想到禁衛新軍也有這等事情。這批新兵的征招從頭到尾都他兩人負責的,兩人哪里還坐的住,立刻就跪了下來。
祥叩首道:“臣罪該萬死,對此事竟然毫無所察,實有負皇上重托,懇請皇上嚴懲。”
貞武盯著兩人看了半晌,才沉聲說道:“朕之所以創建禁衛新軍,便是因為駐京八旗已不堪使用,無法勝任穩定西北和征討俄羅斯的任務,朕更打算以禁衛新軍取代現有駐八旗,征招的首批士卒,就出現這種陋習,朕聞之寒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