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住精彩。
紫禁城,乾清門內東側南廡,上書房。
貞武不在京師,各部院寺監的大員不用早朝,自然輕松不少,但上書房的大臣卻是絲毫偷不了懶,反而更為忙碌,各地送來的折子他們仍然要如平日一樣,將重要的甄選出來,寫好節略,有的還要附上簡單的意見,然后轉發給千里之外的貞武。
對于貞武在出巡途中的諭旨,以及轉發回來批閱過的折子,他們要轉發各部院或者是各省,并且督促協調各部院執行,皇帝的大權并不因出巡而有一日旁落,這是規矩,康熙歷年出巡皆是如此。
也正因為如此,貞武出巡,上書房比平日時里還要忙碌幾分,再加上馬齊、王掞、富安寧三人被抽走,留在京師的上書房大臣僅僅張鵬翮、蕭永藻、嵩祝三人,自然也就更為忙碌。
對于貞武出巡晉陜,張鵬翮三人皆是暗自腹誹,一路輕車簡從,快馬疾馳,影響奏折及時傳送也就罷了,偏生每至一省都還要折騰出天大的動靜出來,真不知道接下來,這主子還會鼓搗出什么來。
京師王公勛貴對西安旗務革新的躁動,上書房三人并不是很上心,如今貞武已經將下五旗的兵權收繳一盡,根本不須擔心這些個空桶子王公勛貴能夠折騰出多大的風浪來,再說還有十三爺祥手握重兵坐鎮豐臺大營,沒什么好擔憂的。
張鵬翮三人擔憂的是山西試行的士紳一體納糧當差,縉紳監督地方官員,廢除火耗等新政,如今消息還未散播開來,一旦消息傳播開去,必然要引發一場地震,朝野上下,官紳士商都將一片沸騰,正在推行攤丁入畝的江南有可能反應最大。畢竟江南的官員和士紳最多。
而張鵬翮因為還監管著戶部,更多了一層擔憂,西安擴建三萬禁衛新軍,這軍餉從何支出。這可是每年二三百萬的支出,實是不清楚這主子哪里來的底氣支持如此快速的軍隊擴張。
再則,晉商‘晉和盛’票號的創建對‘四大恒’的沖擊不小,必然要影響到‘四大恒’的利潤,一眾持有‘四大恒’股份的王公勛貴有意見尚是小事,影響到八旗的福利,那才令人堪憂。真不清楚這主子心里是如何盤算的。
就在張鵬翮憂心忡忡之時,一名小太監在門口躬身道:“稟三位大人,廉親王駕到。”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一片,“奴才給廉親王請安。”的請安聲。
廉親王禩如今深得貞武信重,不僅掌著禮部和理藩院,而且亦是貞武離京時指定的監國親王,張鵬翮三人不敢怠慢。都放下手中的活兒,拿起桌子上的夏帽扣上,起身到門口恭迎。見禩進來,三人忙齊齊扎千兒請安道:“下官等給廉親王請安。”
禩一步跨進上書房,卻因為外面陽光太強,根本就看不清楚屋里的情形,聽的請安聲,便擺了擺手,道:“無須拘禮。”待適應過來,他才看了三人一眼,含笑道:“都隨意。”
說著便自顧脫下帽子,一邊搖著折扇一邊就近徑直落坐。隨口問道:“今兒沒什么緊要事情吧?”
“回王爺。”張鵬翮落座后,微微欠身道:“年羹堯已經自倭國返回,昨日在天津上岸,與他同行的尚有倭國的輔幼大臣新井君美,折子上說,倭國已經同意割地。”
“這倒是個好消息。”禩說著端起小太監奉上的茶水。稍稍吹了吹才放下,微微沉吟,他才道:“皇上對倭國之事甚為關心,先轉過去,當是報喜吧,具體的事宜與新井君美談妥了再詳細呈報。”
“謹尊王爺鈞令。”張鵬翮微微欠身道。
稍等了等,見張鵬翮不再開口,禩便知道已沒有什么值的關注的事情,略微沉吟,他才問道:“皇上如今到了什么地方?”
聽的這話,張鵬翮不由瞥了一眼候立在門口的兩名太監一眼,待的兩名太監躬身退下,他才躬身道:“回王爺,從昨日轉來的奏折看,皇上已經到了開封。”
貞武到了河南開封?禩微微愣了一下,開封乃是交通樞紐,驛道四通八達,北上南下皆是十分便利,老十四這是準備從河南返回京師,還是準備南下江南?微一沉吟,他才不確定的道:“皇上難不成還要下江南?”
張鵬翮瞥了他一眼,卻是沒吭聲,貞武的行蹤,不是他們這些臣子可以妄加猜測的,禩如此問,已是頗為出格,難道京師的一眾王公勛貴對西安旗務革新反應甚為激烈,又或者是有不好的苗頭?
蕭永藻卻沒那么多顧忌,微一沉吟,便道:“王爺,江南素為朝廷賦稅重地,如今又在大力推行攤丁入畝,山西卻在此時闔省試行士紳一體納糧當差等新政,對江南官員士紳而言,無異于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極可能出現大規模的抵制,皇上前往江南的可能極大。”
禩微微點了點頭,天下財賦,半出江南,江南若亂,后果則不堪設想,貞武不可能不預防這點,況且他本就對江南最為重視,定然是經開封南下江寧,杭州。
想到這里,他不由頗覺頭痛,貞武下江南若是僅僅為了安穩江南官員士紳之心,倒也沒什么,怕就怕他閑不住,對江南的旗務進行整改,西安拆除滿城,發賣滿城,解除對地方八旗兵丁和家眷的束縛,已經引的一眾王公勛貴大為不滿,若是對江寧、杭州的滿城和旗人也如發炮制,說不定就得惹出大亂子來。
再則,轉眼九月將至,征伐非洲的事宜也該提上日程了,也不知貞武是如何安排的,這事又不好問,老十誐雖然伴駕隨行,卻是個不想事,也不攬事的主,根本就指靠不上。
見禩沉吟不語,蕭永藻斟酌著道:“王爺,山西必然要借著清理虧空之機試著推行新政,山西商賈眾多,試行新政的消息根本無法隱瞞,很快就會散播開來,是否令京報對新政加以引導?”
讓京報對新政加以引導?禩不由看了蕭永藻一眼,這事有風險,貞武既未發話,也不知山西的新政會在什么時間推行,貿然在京報刊出新政,頗為不妥,不待他開口,張鵬翮已沉聲道:“此議不妥,江寧創辦有‘寧報’,若要對新政進行引導,江南寧報更為適宜,京報即便要刊載引導,亦大可在寧報刊載之后。”
禩點了點頭,道:“輿論引導,皇上素來擅長,此時不宜節外生枝,再則,京報發行面廣,還是先觀望的好。”
自上書房出來,禩去禮部、理藩院轉了一圈,例行公事之后,便回轉自個府邸,才進大門,便聞報裕親王保泰、順承郡王穆布巴在花廳里侯著。
禩進門的時候就留意到門口沒有大轎,心知兩人便服而來,定然是為了西安旗務革新一事,一邊走,他一邊吩咐道:“請兩位王爺去書房用茶,本王馬上過去。”
稍事洗漱之后,禩也換了一身常服,才不急不緩的踱到書房,見他進來,保泰、穆布巴忙起身見禮,三人略一寒暄,便分主賓落座。
一落座,穆布巴便道:“八叔,西安擴建三萬禁衛新軍,而且是面對陜西周邊各省所有的旗人、民人征招,而且一旦錄用,盡數抬入漢軍旗,另外,又以滿漢聯姻的方式大量將漢人抬籍,如此擴展下去,咱們八旗最后會膨脹到何種地步?”
見他一來就直指西安說事,禩不由微一笑,道:“八旗擴張才是開始,你現在就擔心人多了?美洲的封國難道已經人滿為患了?”
“八叔。”穆布巴不滿的道:“美洲封國要的是騎射出眾的子弟開拓疆土,開荒耕種皆準備依靠海外奴隸,皇上說了會大量提供奴隸,八旗根本沒必要如此擴張,這會侵害咱們旗人現有的利益。”
裕親王保泰也接著道:“京師各旗旗民如今都是人心惶惶,旗地旗產有限,旗人數量卻是不斷擴大,他們豈能不憂?從皇上在西安的舉措來看,旗地旗產怕是會逐步的發賣,這可是旗人的生存根本。”
禩看了兩人一眼,才道:“旗地旗產會否逐步發賣,此時還言之過早,據我所知,皇上對西安是準備大力經營,將西安經營成一個后勤基地,建立軍工作坊便是明證,這些年,皇上一直接對西北耿耿于懷,時時提醒西北的隱患,你們也是知道的。
西安的情形特殊,不能由此及彼,一概而論,對于京師旗民,你們要多加解說疏導,皇上豈會不顧旗人的生計?這幾年旗人的生計不是已經大為改觀?”
微微一頓,他才接著道:“融合滿漢,擴張八旗,亦是皇上出于長遠的考慮,美洲封國的開拓需要大量的人手,開拓美洲也不是一年二年的事情,可能要數十年的不斷擴張,美洲不是中原,不僅大都是荒蕪之地,而且還有歐洲各國插足,不要只看到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