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只有一個人,攔不住他們,被他們跑了。”駱曜很慚愧的低下了頭。他只顧和張鳴較量,最終是贏了兩招,可楊鳳等人已經走得無影無蹤,他這才想起來自己耽誤了正事,左思右想,一橫心,又跟蹤張鳴追了下去。不料張鳴也鬼得很,他故意帶著駱曜繞圈子,等他們趕到鉅鹿,唐英子已經被張角嚴密控制起來了,駱曜多次潛入鉅鹿城,可是張角既然知道了他的存在,又怎么可能給他下手的機會。
駱曜沒辦法,只好趕回來報告劉修,走到洛陽時,他聽到劉修已經回京的消息,就直接找到衛將軍府來了。之所以半夜來,是因為他沒有京兆尹發的路傳,根本進不了洛陽城,只好等城門落鎖后,半夜施展他的輕身術,爬墻進城。
路傳就是后世所謂路引,東漢時又稱為過所,凡是普通百姓外出,必須到當地官府領取路傳,上面著名持傳者的長相、年齡、外貌特征以及目的地等。凡是經過城池、河津,都必須要有傳才能通行。駱曜自由慣了,也很少進城,所以也沒帶傳,仗著自己的身法好,通行無阻,不過要進城,他就只能趁黑,大白天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他的匿緬術再高明也不好使。
劉修有些失望,本以為駱曜道術這么高明,找唐英子正合適,沒曾想這廝卻一點江湖經驗也沒有,居然讓唐英子在他眼皮底下錯過了。不過這時再怪他也沒有意義,好在總算知道了唐英子還活著,沒有被人當肉菜給吃了。
“既然到了張角的手中,那他們一定會來找我的。”劉修道。“你也辛苦了,在洛陽玩幾天吧。如果嫌城里悶。去邙山治找王英也行。城西的白馬寺有些西域來的胡僧。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和他們論論道術。”
駱曜見劉修不怪他,更加有些過意不去。他也知道指環的事,潛伏在鉅鹿城的時候。也知道張角挾持唐英子,就是想和劉修換這個指環。一想到這樣的神器要落到張角的手里,他挺有些舍不得的。
“沒關系,除了英子和我。他們就算得到了指環也沒用。”劉修用拇指摩挲著指環。淡淡一笑:“他們不懂,真正的道不在什么神器,而在心。”
駱曜眨了眨眼睛,對此有些不以為然,卻又不當面反駁,見劉修沒有什么事安排。便轉身出了衛將軍府,自去找王英。
郭嘉捧著幾封密件出現在門口。又驚又喜的看著劉修:“將軍,英子姑娘要回來了?”
“快了。”劉修微微一笑,摸了摸郭嘉的腦袋:“想她了?”
郭嘉羞赧的笑了笑,將手中的密件送到劉修面前:“這是戲君剛剛送回來的幾件密函,請將軍過目。”
“好,我馬上就看,奉孝,你幫我煮點茶。”劉修立即接過翻閱起來,郭嘉正準備出門去泡茶,孟達一手提著一壺滾開的茶,一手托著兩只茶杯,笑瞇瞇的出現在院子門口。郭嘉連忙接了過來,致了謝,趕回屋里,開始給劉修倒茶。
劉修看了一眼門口,突然說道:“奉孝,這個屋子,除了你之外,不準任何人進來。”
郭嘉愣了一下,隨即點頭道:“我知道了。”
劉修沒有多說什么,他知道郭嘉心思機敏,不需要說得太直接。他對孟達不太信任,一方面是因為孟達是歷史上有名的反骨仔,另一方面是孟佗畢竟是張讓的人,雖說眼下和他配合得不錯,但誰知道他背地里和張讓有沒有來往?孟達在他身邊更多的是個人質,根本談不上親信,普通的文書往來讓他經手已經是不容易了,這種機密的事卻不能讓他沾一點邊。
劉修看了幾頁,不禁皺起了眉頭,這是一封關于張角近況的密函。戲志才在密函里說,張角身邊出現了一個儒生,通曉兵法,很得張角的信任。張角現在招集了幾十個識文斷字的弟子在接受此人的兵法啟蒙,從最近黃巾軍的幾次大小戰斗來看,他們似乎有了長足的進步。
戲志才特別提到了一點,這些受過訓的黃巾弟子最常看的一部書是劉修為段颎編的《東羌戰記》。
劉修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這部書并不長,也就兩三萬字,當初是為了替段颎揚名才編著的,里面是段颎在平定東羌的戰事經過,主要內容當然是說段颎的能征善戰,有勇有謀,戰事的描寫當然不少,對于一般人來說,這最多只是個傳奇故事,看不出太多的東西,然而到了有心人的手里,多少能看出一些兵家常識和段颎用兵的特點。
這部書成了黃巾軍將士的教材?劉修心里五味雜陳,不知道是應該欣慰,還是應該后悔。他多次建議朝廷在太學設兵科,可是誰也不聽他的,最后還是只有他在晉陽學堂設了一個兵學院,如今培養出來的人已經逐漸進入并涼的軍隊。其他地方根本沒動靜,沒想到第一個跟風的反而是黃巾軍。
難道我做的一切努力,就是為了促成張角的勝利?這也太諷刺了吧?
劉修把密函放在案上,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郭嘉瞟了一眼,知道劉修為什么心煩,輕笑一聲道:“將軍是為張角練兵的事煩惱嗎?”
“是啊。”劉修向后靠了靠,把目光投入了這位未來將大放光芒的鬼才,突然起了好奇心,想聽聽他的意見。雖說后世郭嘉大名無人不曉,可是到他身邊的時候,郭嘉畢竟還是個孩子,他下意識的暫時把他排除出了謀士的行列,一直沒有咨詢過他的意見。今天郭嘉主動問起,也許可以試探一下。“你怎么看?”
郭嘉抿嘴一笑,將倒好的茶杯推到劉修面前,然后搓了搓手,從旁邊的密函里拿出另一件:“將軍,我覺得這件事比那件事更重要。”
劉修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接過另一件密函,迅速掃了一眼。眉頭不禁輕輕一挑。這件是說張角在甘陵、安平實行屯田的事。甘陵國、安平國就在冀州的東部。緊靠著鉅鹿,張角一起事,甘陵、安平人就把甘陵王和安平王抓了起來,那里可以說是張角最穩固的后方。因為東臨黃河,土地肥沃。水利設施也全,是上好的良田。張角抓了這兩個王之后,把土地分給流民。進行屯田。戲志才送來的的消息上說。他在這里實施的體制與大漢常見的官府結構不一樣,按他的描述,就是一種與太平道教義緊密結合的一種政治體制。
“屯田?政教合一?”
“不,將軍,你注意張角為什么選擇這兩個地方。”郭嘉有些緊張的看著劉修。劉修思索片刻,突然眉頭一緊。“他寧可抓兩個王,也不肯與冀州的世家豪強發生沖突?”
郭嘉笑了。既有幾分羞澀,又有幾分得意。“不錯,張角在汝南大殺四方,可是到了冀州,他卻不肯輕易與冀州的世家豪強發生沖突,這也是他能在冀州堅持這么久,而后方不亂的原因。能堅持下去,他才有時間培訓弟子,才有時間訓練戰陣,否則的話,黃巾雖眾,又如何能在冀州立穩腳跟?張角在鉅鹿,鉅鹿以北的大半個冀州可是安靜得很啊。”
劉修輕輕的吐出一口氣,緩緩的點了點頭。不錯,張角建軍校不可怕,畢竟這名將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培養出來的,他就算花上三五年時間,只怕在軍事人才上的儲備也不如朝庭。可是他以鏟除世家豪強起兵,并因此得到了天子的縱容,現在卻與世家豪強達成了默契,這才是最可怕的,比起在安平、甘陵屯田要危險多了。
這可不僅是掛羊頭、賣狗肉那么簡單,這是統一戰線,張角名為鏟除豪強,實際上卻與豪強們達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冀州如此,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如何?
怪不得黃巾起事之后,天下看似大亂,卻沒有亂成一鍋粥。
劉修想起了張角在旋門關和他說過的話,當時張角極力抨擊他和并州世家簽訂契約的做法,一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邁,可是現在呢?他也在與世家豪強們進行合作,只是暗中合作,左右逢源,朝堂上得到了天子的縱容,地方上得到了豪強們的支持,他才可以穩穩的立住腳跟與官軍周旋。有了天子的示意,驃騎將軍董重控制住了幾路官軍的進度,官軍不是在進攻黃巾,而是在做陪練,幫黃巾軍迅速的成長。
這才叫高明啊,誰說張角只是一個沖動的理想主義者?其實說起來也情有可原,諸子百家,不論是治國還是道術,權謀還是用兵,源頭都在黃老,太平道就是黃老道,張角作為能開創太平道,忽悠了幾十萬、上百萬人的大賢良師,對黃老學術的真諦豈能一無所知?他這么一個半吊子都知道“治大國如烹小鮮”,張角能不知道以柔克,以弱勝強,不爭而無不爭?
“這廝才是大奸大惡,可是歷史上為什么他卻敗了呢?難道他本來的確是個笨蛋,又是因為我刺激了他,他才爆發了小宇宙?”劉修哭笑不得,這歷史的車輪是被他扳動了,可是他現在也控制不住走向了,這才是最悲劇的事。
劉修有些頭疼,伸出手指捏著眉心:“奉孝,你覺得應該怎么辦?”
郭嘉笑笑:“趁其羽翼未豐,撲殺之。”他看看劉修,又補充了一句:“如果天子下令朝廷大軍全力攻擊,張角又怎么可能如何從容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