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承彥四十多歲,眉目疏朗,氣定神閑。他抱著女兒阿楚,一聲不吭的看著蔡瓚。蔡瓚說完了來意,黃承彥卻沒有任何表態,既不說愿意去,也不說不愿意去,只是聚精會神的看著女兒阿楚在玩手中的玩具。
蔡瓚有些訕訕,求助的看了一眼大姊蔡琳。蔡琳沖他使了個眼色,笑道:“在這兒吃午飯吧,我昨天剛從山里摘了些野菜,味道很不錯的。”
蔡瓚點頭道:“那再好不過了,大姊,我車上還有一些酒,我讓人搬下來,今天和姊夫好好喝一杯。”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匆匆出門。
黃承彥抬起了眼皮,看了一眼蔡瓚步履匆匆的背影,淡淡的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蔡琳輕輕的推了他一下:“你看你,多少給我點面子。對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黃承彥目光一閃:“我去一趟成都,替他們傳個話。劉表的確不是亂世之才,如果一直讓他在荊州,將來少不得要經戰火。如果能讓車騎將軍順利的進入荊州,也許會讓襄陽逃過一劫。”
蔡琳眉頭一皺:“那你呢?”
“我閑散慣了,不喜歡侍候人。”黃承彥低下頭,從阿楚手中接過玩具,柔聲道:“阿楚,看好了,爹爹再給你做一遍,你可要記住,不能再忘了。”
阿楚睜著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的雙手。黃承彥的手指修長而有力,靈活得讓人不敢相信。那個阿楚擺弄了半天也沒打開的玩具在他手里撥弄了幾下,就散作一堆木塊,不僅阿楚看得眼睛直了,就連蔡琳都有些不敢相信。
“爹爹好棒!”阿楚拍著小手,歡欣鼓舞的笑道。
“那當然。”黃承彥得意的親了阿楚小臉蛋一下:“爹爹是最棒的。”
“君子虛懷若谷,你這可是自比如山了。”蔡琳忍不住笑了一聲,眼中流露出驕傲的光芒。黃承彥有一雙巧手。阿楚的玩具全是他親手做的,他們的女兒阿楚雖然才三歲,可是同樣有這樣的天賦。在這方面的進步非常神速,有些連她都搞不明白的玩具,阿楚卻能解開。
“我只是說一句實話罷了。有什么好謙虛的。”黃承彥淡淡的說道:“你把我的書房關好,不要讓任何人進去。”
“知道了。”蔡琳應了一聲,又央求道:“茂珪(蔡瓚)來一趟也不容易,你就和他喝兩杯,也算是給我點顏面,可好?”
黃承彥點了點頭。蔡琳大喜,轉身出去,把一直在等候的蔡瓚叫了進來。蔡瓚捧著一壇酒,一邊走,一邊急切的問道:“姊夫可曾答應?”
“你放心。他會去益州的,只是你不要再提了。當初你們將小妹嫁給劉表,他便不贊成,現在又要背棄劉表,他很不高興的。”
“知道了。知道了。”蔡瓚紅著臉應道。劉表入荊州時,他們的父親蔡颯已經死了,他們弟兄為了討好劉表,想把當時才十一歲的小妹蔡環嫁給劉表,曾經征求蔡琳的意見。當時黃承彥就非常不贊成,一方面是覺得年齡差距太大。蔡環的性格又有些嬌蠻,不僅不會討好劉表,反而可能產生矛盾。二來他認為劉表這人雖然有名氣,但是能力有限,在太平之世,他也許能做一個好官,可是現在是亂世,以他那種名士派頭,最后肯定會被別人吞并。蔡家兄弟沒聽他的,硬是把蔡環嫁給了劉表,現在果然如黃承彥所言。蔡家兄弟現在想改投劉修,這和背叛沒什么兩樣,等于是一錯再錯,難怪黃承彥不高興。
劉修站在高臺之上,看著下面正在忙碌的工地,心中喜悅不已。大漢有幾個造船有名的工廠,最大的在豫章,其次便是益州,再往后就是會稽船廠和番禺船廠。不過,他入主益州之后,在政策上和人才上都大力向船廠傾斜,益州船廠的規模迅速擴大,早已經超過豫章,成為大漢第一,如今有上萬人在船廠里工作,夜以繼日的打造戰船。
閻忠手里拿著一個精致的船模:“將軍,這是將軍座船的模型,他們特地做了送給將軍做紀念的。”
劉修接過船模,高興的連連點頭:“漂亮,做工精致,結構也合理,將來這船就是進入大海,想必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他們說了,按照模擬的風浪,近海應該不成問題,至于遠海航行,他們可就沒把握了。畢竟這些船師都沒有見過真正的大海。”
“這是自然。”劉修愛不釋手的把玩著船模,心里有幾分得意。這年頭造船原本都是根據經驗,由富有經驗的大船師安排下料,加工,組裝,在船最后成型之前,這個船究竟是什么樣子,只有大船師清楚。經驗這東西往往是很難用言語說清楚的,就算是大船師也有失手的時候,如果是小船也就罷了,造樓船這么干,那可太冒險了。
于是劉修要求他們先造船模,按比例做出模型,在能夠模擬各種水文的池中進行試驗,如果能夠符合要求,就按圖紙加工,如果不符合要求,就再繼續改進,一直到符合要求為止。
這個辦法在開始的時候遭到了大船師的一致反對,理由是他們從來沒有這么做過,而實際上卻是擔心從此丟了飯碗。對于他們的反對,劉修沒有任何通融的余地,他一面宣傳這么做的好處,一面擬定了不同級別的船師薪俸,并和幾個大船師簽定了合約,只要他們不犯錯,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可以雇傭他們一輩子,保證他們衣食無憂。
大船師們有了保障,最后答應了劉修的要求,按照劉修的意見開始先做船模。在最初的半年內,益州船廠幾乎沒有生產任何大型戰船,大船師們帶著上百個識字的年輕人做船模,然后反復的試驗,每天花掉的錢讓那些入股的益州豪強牙疼不已。不過,當大船師們在試驗中發現了原有船型的缺點并做出針對性的改進,造出來的船性能有了大幅度提升,生產速度也明顯加快的時候,他們都開心了。
“將軍,按目前的進度,年前我們就可以完成水師換裝的任務。”一個滿臉是笑的監工指著正在忙碌的工人們,開心的說道:“這批任務完成之后,按照計劃,我們會輪流放幾個大船師的假,同時派他們到海邊去考察。將軍,到時候你的戰船能夠平安到達大海了吧?”
劉修笑著搖搖頭:“哪有這么快,不過,我已經搜集了一批海船的資料,你們可以先按那些資料打造一批模型,做些前期的準備。”
那監工哦了一聲,又討好的說道:“將軍謹慎,我們卻是信心十足啊。這批戰船又結實,速度又快,什么荊州水師,揚州水師,全不是我們的對手。”
劉修大笑。這個監工是蜀郡趙家的人,和故太尉趙戒是同族。趙家在蜀郡是數一數二的大族,實力雄厚,在船廠中占了不小的股份,所以這個支族弟子才能做上監工。劉修給益州的豪強帶來了美妙的前景,自然受到歡迎,所到之處,像這樣討好他的人比比皆是,劉修已經習慣了。他們正在說笑,身后傳來一陣鈴鐺聲,劉修笑道:“大家收聲,鈴鐺賊來了。”
眾人回過頭看著大步而來的甘寧,哄堂大笑。甘寧被他們笑得莫名其妙,不過他現在沒心情理那些事,一個箭步竄到劉修面前,搓著手道:“好啊,將軍,好啊。”
“什么好啊?”劉修一頭霧水。
“好啊,將軍,真是好啊。”甘寧又說了幾句,這才發現劉修的臉色,連忙說道:“將軍,我是說船好。”
“船怎么好?”劉修故意追問道。
“這個……結實!快!”甘寧撓著眉梢,想了半天,把身后的嚴顏扯了過來:“希伯,你來說。”
嚴顏笑了一聲,上前給劉修行了禮,把剛才他們試船的經過說了一遍。嚴顏和甘寧是同鄉,甘寧奉劉修之命,去捍關攻擊紀靈,就邀嚴顏同行。嚴顏長得很儒雅,可是打起仗來非常兇猛,立了功,回來之后就被劉修力排眾議,任命為益州水師假督與甘寧一起掌益州水師。兩個同鄉一起做水師都督,這是很不合常理的。甘寧為劉修入主益州立過大功,那自然是沒什么話說,按常理來說,嚴顏的功勞再大,也要避嫌,只要甘寧在任一天,他都不能做都督或者假督一職。
劉修這么做,讓嚴顏非常感激,同時也讓甘寧覺得非常有面子。
嚴顏說完了,甘寧又沉下了臉,殺氣騰騰的說道:“剛才有個外鄉人,正好在江邊經過,他看到我們的戰船,居然說不怎么樣。老子很不爽,可是又說不過他,就把他帶到將軍這兒來了。將軍,請幾個大船師來,讓這外鄉人開開眼界,好好羞辱羞辱他。”
“外鄉人?”劉修的目光越過甘寧的肩膀,看向人群后的那個中年書生,緩步向前走去。甘寧身后的那些錦衣衛連忙向兩邊閃開,讓出一條通道。劉修走到那中年書生面前,拱拱手:“在下涿郡劉修,不知足下怎么稱呼。”
“襄陽黃承彥。”
“黃承彥?”劉修吃了一驚,上下打量了這人一眼,腦子里頓時冒出一個人來。我的天,諸葛大神的老岳父啊,聽說他女兒長得丑,可是看他一點也不丑啊,難道他也娶了個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