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可沒以前那么沉穩了。”劉修皺起眉頭,一臉嚴肅的批評道,眼中卻露出戲謔的笑意:“怎么一驚一乍的。”
盧敏顧不得和他開玩笑,有些結巴的說道瞎:“不是,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說,我要去抓袁紹,平輿的戰事,要交給你負責啊。”
“你……不會是拿我開玩笑吧?”盧敏啼笑皆非。
“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嗎?”劉修直起身,目不轉睛的看著盧敏,還特意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盧敏被他搞得有些摸不清狀況,有些結巴的說道:“德然,你別拿我開心了……”他很快平靜下來,搖搖頭,拒絕道:“不行,倉促之間,你那些部下根本不可能聽我的。我知道你有心讓權,可是這樣做不妥。”
“不,我沒有打算讓權。”劉修伸手按住盧敏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很嚴肅的說道:“師兄,你相信我,我這么做是有我的考量的。我不是讓權,我實話對你說,天下平定,確保我楚王府利益不會受到損害之前,我不會讓權。”
“那你……”盧敏徹底蒙了。
“我只是在分權。”劉修笑笑,“我不是個貪權的人,這么大的兵權握在我的手里,陛下擔心我,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只有交給你,我才放心。”
盧敏迎著劉修的目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好半天才慢慢的吐出來:“好,我絕不辜負你的希望。”
“嗯。”劉修點點頭,目光重新落在地圖上:“袁紹利令智昏,八萬大軍突入兗州,正是我重創他的好時機。我將帶四萬步騎去迎戰,還有兩萬步卒留在這里看著平輿。我讓徐榮配合你,袁隗不出城。那就看著他,袁隗如果出城,那就吃掉他。”
“德然,你等等。”盧敏打斷了劉修的話。不解的盯著他:“你在胡說什么,你要分兵?這可是兵家大忌啊。這樣一來,不管哪個戰場,我們都居于劣勢。”
“兵力也許少一點,劣勢卻談不上。”劉修站起身來,一手端著酒杯輕輕的搖晃著,一手泰然自若的負在身后。“如果不是怕功高震主,還想用平輿做個誘餌,把袁紹誆到河南來,我早就拿下平輿城了。”
盧敏也站了起來,和劉修面對面,疑惑的說道:“我知道你的鐵騎厲害,可是四萬人,這其中還包括兩萬禁軍。就算他們能顧全大局,你的兵力還是不足啊。”
“誰說我是四萬人?”劉修呲牙一笑:“還有曹操的五萬大軍呢,在河北。還有皇甫嵩的一萬步騎,更重要的是,我的水師已經進入大河,袁紹很快就會發現自己身陷重圍了。”
“曹……曹操?”盧敏看著笑得很得意的劉修,忽然明白了什么:“那是……你們的計策?”
劉修仰天大笑,一邊笑一邊問道:“不錯吧?”
盧敏苦笑不已,豈止是不錯,簡直是太過份了,不僅袁紹上了當,就連小天子都上了當。現在大概真正清楚內幕的人,也就是劉修和曹操他們自己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這個計策不能以假亂真,袁紹又怎么會上當。把袁紹的主力誘到兗州,逼得他和劉修野戰,而且是在劉修、曹操選定的地點野戰。這比到冀州之后一城一城的攻取肯定要容易多了。
“你們……太過份了,太過份了。”盧敏實在找不出能夠形容劉修的詞,只好一邊笑,一邊搖頭,他想了想,又問道:“你怎么能確定袁紹一定會相信曹操真的和你失和?”
“這個……不能說。”劉修臉色一苦:“說出去會殺頭,恕我不能相告。”
盧敏越發的好奇,故意板下了臉:“你不信我?”
“不是我不信師兄,實在是……這個借口太離譜,有欺君之嫌,我怕你承擔不起,所以還是不說為好。”劉修伸手按在盧敏的肩膀上,歉意的說道:“這件事……真的不能說。我和曹操之所以能互相信任,就是因為不管是誰,只要把這話說出來,我們倆都是大逆不道,一個也跑不掉。”
“這么嚴重?”
“就這么嚴重。”
盧敏見劉修不肯說,也不再追問,接著就戰事和劉修進行討論。他們正說著,徐榮趕了過來,他一看到盧敏,連忙笑著上前見禮。盧敏見徐榮這副表情,知道這大概是劉修早就安排好的,不禁暗自嘆惜了一聲。小天子忐忑了好多天,想不到劉修卻是一直在等他提出來,怪不得這些天謠言傳得那么兇,劉修部下的幾個大將卻不發表任何意見。
“能和徐將軍并肩作戰,是我的榮幸。”盧敏謙虛的說道。
徐榮憨厚的搓了搓大手,笑瞇瞇的看看劉修。他比盧敏更清楚劉修這么做的意義。上次在柴桑,因為袁術的投降,江南戰事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迅速結束,他雖然帶領黃忠等人一路高歌猛進,但真正能服人的戰功有限。這次劉修借著和天子博弈的機會,把兩萬多人的兵權交到他的手里,可以說這是他千載難逢的立功機會,也是幽州系崛起的大好機會,他豈能不激動,豈能不對劉修感激得五體投地?
從劉修的大帳出來,盧敏沒有任何猶豫,轉身又去了小天子的御帳。小天子聽說他被劉修叫去了,正焦急的等著他的消息,盧敏剛到門口,他便迎了出來,連連招手:“盧卿,快來,快來。”此時此刻,他滿眼的期待,還夾雜著一絲緊張,像是一個盼著玩伴來的孩子,哪里有一點天子的威嚴。
盧敏無奈的笑了笑,又繃起臉,按照禮節拜見,這才抬起頭。小天子吸了吸鼻子,細細的劍眉一挑:“你喝驃騎將軍的酒了?”
盧敏點點頭,“回稟陛下,正是如此。”
小天子撇了撇嘴,卻沒說什么。他眨了眨眼睛:“他還和你說什么了?”
盧敏長出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陛下。他把平輿戰事的指揮權交給了我。”
“什么?”小天子一愣,一時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他扶著案幾,向前傾著身子:“你再說一遍。”
“陛下。驃騎將軍將平輿戰事的指揮權交給了我。”盧敏慢慢的又說了一遍,然后把剛才劉修的安排詳細的解說了一下,最后說道:“驃騎將軍說,他沒能完成自己一個月攻克平輿的諾言,所以要自減兵權,并且親率大軍前去迎戰袁紹,將功贖罪。”
小天子的臉龐一陣抽搐。忽而狂喜,忽而愧疚,最后只剩下一絲疑惑和欣慰。他嘿嘿的笑了兩聲,站了起來。他又不是笨蛋,當然知道這根本不是劉修在自減兵權,大軍交給盧敏和徐榮,真正的指揮權肯定在徐榮的手里,盧敏一旦有什么異動。徐榮就會把他架空。然而不管劉修這么做能有幾分誠意,至少在名義上,他的確是讓出一半兵權。履行了自己的諾言。
他的意思,大概還是以試探性的讓步來換取雙方的互相信任吧?小天子暗自猜想道。嗯,至少他眼里還有皇帝。小天子無聲的笑了起來,隨即又咳嗽了一聲,讓自己顯得很有城府,拿出天子的威嚴說道:“盧卿,你怎么看這件事,驃騎將軍……他在想什么?”
盧敏抬起頭,看著小天子的臉,小天子眼中那抹藏不住的竊喜被他看得清清楚楚。盧敏不禁暗自發笑。心道再聰明的孩子畢竟也是孩子,雖然他所處的環境比較特殊,比一般的孩子早熟一起,但終究還是還是孩子。劉修說得對,他是個好孩子,只是被這個皇位拖累了。整天沉迷于那帝王權術,卻忘了真正的大道。說到底,還是沒有合適的人來教導的緣故。盧植雖然學問精深,但是在教書方面,著實算不上高明。
對劉修批評父親的話,盧敏沒有吭聲,但是他知道劉修說得一點也不錯。他的父親盧植學問雖好,教導學生卻不行,這一點他最清楚不過了。小天子和他學了幾年的經,除了知道一些經文訓詁之外,并沒有學到什么真正的治國之道。如今,這個任務落在了他的肩上,他要把天子教導成劉修希望的那個模樣,這才有可能保證劉修和天子之間不會走到那一步。
這個任務真的很重啊。
“陛下想必也明白,這次未能攻克平輿,其實并不是驃騎將軍的責任,這不過是他誘袁紹離開冀州的一計罷了。”
小天子眼珠轉了兩圈,未置可否的哼了一聲。這話要看怎么說了,你既可以說是因為曹操不聽命令的撤軍,也可以說是劉修自己處置不當,至于是不是計,那就更說不清了,劉修現在率兵去迎戰袁紹,既可以說是計,也可以說是被逼無奈。
“不過,驃騎將軍還是自減兵權,接受了處罰,他信守了自己的諾言。”盧敏不緊不慢的說道,眼睛緊緊的盯著小天子的眼睛:“陛下,人無信不立,驃騎將軍做到了,他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小天子目光閃爍,步子忽然一滯,過了半晌,他慢慢的轉過身:“盧卿,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朕也會信守承諾的。”
盧敏應聲答道:“陛下圣明。”
小天子想了想,接著又說道:“那朕現在需要從益州和荊州調撥更多的錢糧,應該怎么做才行呢?”
盧敏躬身答道:“陛下,當初的簽約中就有這么一條,凡是國家有戰事、災荒等大事,不得不臨時增加賦稅時,可經三公九卿與州郡長官會議,取得一致意見后,酌情增加賦稅。無正當理由,州郡不得拒絕。”
小天子咧了咧嘴,一抹冷笑從眼中一閃而過,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既然如此,那就請盧卿傳書三公九卿,請他們與益州、荊州商議,增調糧草到關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