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滿地狼藉,薛向心中亦是說不出的尷尬,他自然知道鄭沖心中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再聯想到那i的頭頭腦腦聯席會上,鄭沖大反常態地和維護自己的衛蘭展開了火藥味十足的辨論,薛向哪里還不知道這鄭記對衛部長只怕已是襄王生夢,至于神女有無心思,那就不是他要關心的了。
薛向駐足良久,忽起一陣疾風,順著他微敞的衣領鉆了進來,激得他打一個寒戰,回過神來,朝門內看了看,衛蘭竟姿態優雅地坐在沙發上,捧著一本藍殼本看了起來,似乎方才鄭沖壓根兒就沒來過一般,薛向搖頭苦笑,輕輕將門帶上,復又大步向東行去
“領導,還去鄭記家?”
楚朝暉輕聲提示,方才的場面,他自然看在眼里,亦品出些別樣滋味。
薛向扭頭道:“為什么不去?”
“剛才您……你們……”
薛向道:“行了,不管怎么樣,這一圈人家都走到了,可不能漏了他一家,再說,鄭記不待見咱們,不還有鄭主任嘛。”
“鄭主任?”霎時間,楚朝暉回過味兒來,接道:“您想得可真周道,這老鄭主任可不比一般人,確實是非去不可。”
話至此處,薛向口中的“鄭主任”是何人,已然不言自明了。正是衛齊名的前任蕭山縣一號,原蕭山縣革委會主任,鄭沖的父親鄭功成。
薛向到鄭家時,已是下午一點。他和楚朝暉東奔西走,卻是飯也未曾吃上一口,好在他心中早有準備,便在各家閑坐時,招呼楚朝暉一道,就著茶水,各色糕點、水果吃了不少。現下卻是不餓。到得鄭家時,鄭家人似乎剛用完午飯,堂間幾位婦人正在收拾碗碟。一位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的老者,懷里捧著一個正發著聲兒的老式收音機,嘴巴里合著收音機里的唱腔。踱著碎步。
“鄭老,新年好,晚輩薛向,來給您拜年了!”
鄭家大院甚是簡樸,薛向久扣柴扉,卻是無人答應,便自開柵門,徑直走了進來,因著無人引見,這聲拜年甚是突然。
果然。薛向一聲拜年聲出,堂間三五收拾餐桌的婦人,和正安坐沙發閑聊數位男子也回過頭來,其中一人正是鄭沖。鄭沖見得薛向,臉上現出極大的訝異。失聲道:“你怎么來了?”
要說,這會兒,鄭沖確是言由心生,他實在是驚詫薛向的到來。因為在鄭大記想來,方才在衛蘭門前的一幕,自己已然表達了對他薛某人十足十的怨惡。這薛某人但凡有丁點廉恥、自尊,下次和自己見面,也得尷尬十分,可誰成想人家竟是一刻也等不得,宛若先前的事兒壓根兒沒發生一般,大搖大擺,上門兒來拜年了,這得多厚的臉皮啊!
見鄭沖直言無禮,薛向卻是宛若未覺,依舊笑道:“鄭記新年好!”
這時鄭功成終于也轉過頭來,看清了薛向,笑道:“你是縣里新來的薛縣長,好好,真是年少有為,青年才俊,請進請進!”說罷,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指著鄭沖叱道:“沒教養的玩意兒,同僚上門,不迎不候也就罷了,基本禮貌也沒了?”
鄭功成雖是那個動蕩歲月,乘勢而起的人物,可骨子里卻是文人儒士,管教鄭沖,也是關起門來,行得古式教育,棍棒加三字經,庭訓極嚴。這會兒,鄭功成見鄭沖如此行止,違了他多年教訓,自是惱怒非常。…
鄭沖自幼被鄭功成棍棒教育,極是畏懼這位嚴父,再加上,鄭功成嚴慈相濟,棍棒之余,對鄭沖更是愛愈性命,不斷教導其明理受教,更是關心他的仕途成長。尤其是鄭沖以三十余歲的年紀,沖上這縣委副記的顯赫位置,幾乎可以說鄭功成拿自己政治余生換來的。因為當時,鄭功成并未到內退的年齡,但為了給衛齊名讓道,也為了推鄭沖最后一把,鄭功成自愿病退,且是一退到底,這種狠辣果敢豈是一般人有的。
是以,這鄭沖不只極畏這位嚴父,更是打心眼里敬重、愛戴這位慈父,這會兒,老父見責,慌得他趕忙站起身來,躬身側立,嘴上張了張,卻是終究沒說出話來
薛向上門恭賀新年,自然不愿人家父子失和,即使是面子上的失和,也不是他愿見的,便笑道:“鄭老,您老這就見外了,您不知道,我和鄭記那是熟得不能再熟呢,相互之間,不知道多隨便,您這一說話,反倒弄得我和鄭記生分了,沒法兒言語了都。”
“哈哈,你呀,早聽說你薛縣長俐齒伶牙,在縣里,經常上演舌戰群儒的好戲,今i一見,果不其然,不過,我這兒可沒有群儒給你顯弄,就我一個糟老頭子,眼也花了,腦子也不靈了,要斗嘴皮子,恕不奉陪!”
鄭功成似乎對薛向的到來,打心眼里歡喜,臉上笑意濃郁,說話兒,還伸手來拉薛向就坐,看得鄭沖并沙發上的一眾人等目瞪口呆。
尤其是鄭沖,他家老爺子宛若他的智囊軍師一般,老爺子雖然內退,可縣里的大事小情,老爺子事無巨細,都要鄭沖仔細匯報,尤其是常委會,誰是什么意見,都要鄭沖一字不漏地記錄在案,稍后送回閱覽。是以,這鄭沖在常委會上,永遠是埋頭案牘,筆耕不輟,正是源于此。
而鄭老爺子卻是看得多,說得少,幾乎極少就什么問題發表什么看法,每每只是問鄭沖是什么態度,什么觀念,問罷,便住了嘴。鄭沖自也知道這時自家老爺子,在考校、培養自己,兩人的配合倒是無間。
說這些,無非是說明一點,那就是鄭老爺子雖從未見過薛向,卻是對他在蕭山縣這半年多的時間,所作所為,了如指掌,甚至連他和鄭沖的齟齬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當然,其中衛蘭的因素卻是不知,畢竟鄭沖就是再遲鈍、聽話,也決計不會把他和衛蘭的那次辨論記錄在案,拿回給老爺子閱覽。
卻說鄭功成拉著薛向坐下后,便招呼人送上果盤,鄭家布置得樸素,上得果盤也甚是實誠,一個大簸箕,上面堆了若干洗凈的蘋果、凍梨,外加自炒的花生、蠶豆,正是尋常人家的吃食,絲毫沒有這蕭山縣有數人家的顯赫、體面。
鄭功成揀起最大的那個蘋果,便塞到了薛向手中:“吃,吃,別跟我這兒客氣!”
薛向二話不說,順手接過,便是一大口下去,接連又是幾下生吞猛嚼,一個蘋果便下了肚兒,不待旁人動作,竟又揀起兩個凍梨,拋給側立一旁的楚朝暉一個,自個兒又對著那個大個兒凍梨下了口。
一會兒功夫,薛向連吃了三個蘋果,五個凍梨,看得一眾人等目瞪口呆。
卻說人家倒不是驚詫薛向的胃口,而是實在好奇這位薛縣長的自來熟、不客氣,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好!好!好小子!”鄭老爺子猛地一拍巴掌,連道出三個“好”字,接著,又道:“這才是年輕人的作風嘛,男兒本色,雷厲風行!”
薛向咽下兩粒嚼碎的花生,笑道:“您老可別表揚我,實話跟您說了,我這哪是男兒本色,雷厲風行,實在是餓了,這一上午,跑了一圈,水米未打牙,您老端出這一簸箕吃食,可不是雪中送炭嘛!”
“哈哈哈……”
薛向一句半真半假的話,逗得鄭功成哈哈大笑,便是一旁在座的另外四個不知名姓的男子也跟著笑了起來,未幾,便聽鄭功成沖門外喊道“老大媳婦兒,沒聽見么,備飯備飯,大過年的,讓客人餓了肚子,傳出去,咱老鄭家可丟老臉了……”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