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子笑道:“我的大海叔誒,我什么時候說,二十塊錢就能拿走了,你別忘了還有長達二年半的還款期,也就是說你為這輛車還得花一百六,只不過人家商家精明仁義,用這種方式讓買家容易接受罷了,您要是覺得每月還五塊貴,沒關系,人家可以延長期限,有還四年多的,每月三塊,只不過,我算了算,那樣還的話,會超過一百六,大概有一百六十四五塊。”
老問題剛解,新問題又生,趙大海道:“難道他就不怕人家買完車,就不還了么,就是借給親戚錢,都還有這擔心,咋他們賣東西的就這么實誠?”
大明子道:“大海叔,您這算是問到點子上了,商家自然不是傻瓜,人家請銀行的人在那邊置了戶頭,你若是分期還款,都得拿戶口本去那戶頭簽名,按手印,按月或者按季去還錢,不過這按月按季還的錢就又不一樣了,按季就得多出幾毛利息前,就是這么個事兒!”
大明子話至此處,算是解開了所有的疑團,趙大海也是傻楞著沒了言語。因為,這會兒,便是他這只鐵公雞也被說動了心。因為他是做機械的,看機器最準,一眼就瞧出大明子的那輛梟龍除了個頭比鳳凰小點兒,論質量,論做工,那可把鳳凰給甩出幾條街去了。
先前之所以反對,無非是因為價格太離譜,要比別的車多出三四十,可一聽不要供票,這差價就降下來了,再一聽如此優惠,而又有合情合理的還款方式,自然就動了心。畢竟每月三五元的還款,對他們老趙家實在不是什么負擔。反正他那輛鳳凰也已經進入了生命末期,遲早得換,到時去買新車。那就得動自家的死期存折,那才叫人揪心呢。反而不如這分期還款來得踏實,正好給以后降低伙食標準補上個好借口!
趙大海眼珠子亂轉,趙家人早知道他這毛病,一轉眼睛,就表示有心思了,長江歡呼一聲,就奔房里去了。未幾,就掏出個鮮紅的戶口本來,“老爸,走啦。別裝啦!”
“裝啥?誰說老子同意了!”趙大海咬牙死犟!
大明子笑道:“大海叔,您要是真想買,可得趁早下手,我走那會兒,賣車的地兒。可就被圍滿啦,你去晚了未必還有,聽說這次是限量版的車,數量有限得狠呢!”
趙大海蹭得立起身來,“那個大明子。那個什么魔龍是不是和鳳凰差不多個頭兒的,多少錢!”
大明子道:“您這算是問著了,魔龍比梟龍大,據說梟龍是賽車型,魔龍是實用型,不過我建議您買梟龍,跑得哇哇快,還比魔龍便宜五塊錢,魔龍可就得一百六十五啊!”
“對對對,爸,買梟龍,梟龍……”
長江壓根兒就不信大明子說得梟龍經不起他這噸位,光看那粗實的車輪子,和堅固的車身,就是騎上三個自己也沒問題。另外,他極喜歡賽車,梟龍顯然比魔龍有吸引力。
“梟個屁的龍,老子買輛車就給你小子騎出去野是不?買米買煤,什么不得指著它,一邊子去,快去拿錢,買魔龍!”
趙大海大手一揮,一錘定音!
“拿什么錢?”長江一臉無辜!
趙大海眼瞼一翻,“少跟老子裝相,你不是說首付你出么,趕緊去砸你的儲蓄罐吧!”
“爸!”長江一聲慘叫,“不帶您這樣的啊,魔龍是您要買,又不是我要買,誰買誰出錢!”
長江算是看透自家老子心思了,此時,自然不肯再出血。
“行,不買就不買,老子接著騎自己的鳳凰,誰眼饞誰知道!”
趙大海何嘗不了解自家的小子。
果然,長江一聲悲鳴,灰溜溜奔回房間,爆出個瓷豬頭,砰,在地上摔個粉碎,一會兒功夫拾出一捧錢來,一語不發地捧了,滿臉悲憤地朝屋外行去!
“老婆子,別吃了,走跟老子買車去!”
趙大海壓根兒就不理長江,拉起冬梅,沖明月打個響指,一家人顛顛兒朝南區行去!
砰,門被推開,王定法滿臉通紅,頭發蓬亂,襯衣如泥,兩排鈕扣也扯脫了不少,闖進門來,剛要說話,卻被楚朝暉用噓聲止住。
楚朝暉指指辦公桌上正趴著的薛向,步到他跟前,小聲道:“讓領導休息會兒吧,都三天三夜沒睡了!”
王定法深深看了薛向一眼,正待退出門去,薛向忽然抬起頭來,嚷道:“拖車怎么停了,怎么沒聲兒了?”
王定法幾步搶上前來:“廠長,正要跟您報告呢,自行車都運走了,最后一趟了啊,奇跡,真是奇跡啊,廠長,我老王算是服了,四天的功夫賣掉近八千輛車,就是孔明在世怕也不過如此吧,啊,哈哈……”
王定法實在是太開心了,也實在沒想到局面會發生如此大的逆轉,短短四天時間,銷售掉如林似海的自行車,幾乎可以說是神跡,因為賣自行車不是賣白菜,論捆論袋,那玩意兒在時下,雖不能說是如同鉆石珠寶之類的奢侈品,卻是實實在在的大件兒,不拿舉家之力,是很難買起一輛的。而薛廠長偏偏巧施奇計,冷讓自行車變得比大白菜還好賣,這怎不叫王定法驚嘆。
更為讓他興奮的是,經此一役,五金廠徹底活了,不僅活了,未來也注定是紅紅火火,一條金光大道,已然鋪設在了面前。
“現在才賣光,還真慢啊!”
薛向一聲囈嘆,倒讓王定法傻眼了,感情這位竟還嫌慢,真當賣白菜呢。
要說薛向還真不是矯情,這些天,他壓力可是山大,除了第一天跟車出去看了銷售行情外,其余幾天都在廠子里負責調度,真站在三樓往下看時,薛向才知道如山似海到底是個什么場面,那七八千輛如波浪一般自行車,真是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他心頭,只有親見時,才能在那強烈的視覺沖擊之下,明白困難有多大。
而地委下公函了,白紙黑字,卻如同刀架到他薛某人的脖子上了,薛向倒寧愿架在脖子的是一柄鋼刀,那樣還不至于要命,畢竟以他薛某人的本事,無論剛刀多快,也盡能自保無虞,可偏偏架在脖子的是柄殺人不見血的刀,要殺掉的還是他薛某人的政治生命,這下是把他逼到墻角里了,真是時時掛心,刻刻在意,再也不得安生。
薛老三這才發現自己也并不是什么闊達之輩,功名利祿之心,不較旁人輕半點兒,或許唯獨可以自慰的是,他薛某人做官不是全為名為利,貪慕權勢之余,更為匡世濟民。
鐺鐺鐺,
就在這時,門響了,周明仁步進門來,未語先笑,顯然心情不是一般地好,近前幾步,便張嘴笑道:“薛縣長,奇才,奇才啊……”
周明仁似乎就會這一個夸人的詞兒,前次薛向在建行,同他分說利弊時,周行長亦是這般夸贊,今次又是這倆字,除了情緒更加熾烈以外,薛向倒是沒聽出什么新意!
薛向沒聽出新意不打緊,關鍵是周明仁此番贊嘆,卻是發自心底的。要說周行長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可薛向那天跟他道出銷售策略時,他還是忍不住地贊嘆出聲了。他就沒想過人的腦子能靈到那種程度,當然,當時,那種策略也僅僅存在紙面上,周行長雖然驚嘆,也不過認為成功得可能性極大,可時至今日,大局已定,大獲成功,怎不叫他欣喜莫名。
細說來,薛向的銷售技巧,在時下雖然算得上先進,可在后世也不過是普通家電商城賣名牌手機的策略——分期付款,已然是濫大街了。當然,也并非說薛向的主意除了分期付款,就一點含金量也無。要知道那會兒銀行可沒有什么分期付款的概念,你得花費心力說服銀行,那可就需要策略了。
當時,薛向就是抓住時下銀行為相應中央搞活經濟,需要大量對外放貸的漏洞,才一舉成功!說到這兒,就不得不提一嘴了,改革開放初期,為了搞活經濟,中央為了鼓勵個體戶,私人,農民向銀行貸款,不僅政策上傾斜,而且利息上還有優惠。可恰巧問題就出現了,當時的人哪里連下海經商的概念都沒有,更別提去借國家的錢了,于是乎,許多銀行的放貸任務,壓根兒就完成不了。
當然,銀行也并非是真有錢貸不出去,大把的國企是尋著,求著銀行貸款,可銀行敢理這些敗家的共和國長子么,這些所謂共和國長子們一個個仗著有共和國這老媽撐腰,都是管貸不管還的。所以,薛向及時把準了脈,就此入手,把事情辦成了。
薛向當時跟周明仁無非是這樣講,五金廠賣車時,讓銀行派員跟隨,現場做好關聯賬戶即可。而花原建行,則根據售出的車輛,也就是填得的關聯賬戶數,一次性付給五金廠半數售得款項。
舉個例子,也就是說如果今次五金廠賣出七千輛,得款百萬,建行就得一次性付給五金廠五十萬,當然,之所以建行不一次支付百萬,倒不是說建行沒這實力,而是風險規避的需要,畢竟建行再相信買車老百姓的信譽,也得留下風險空間,退一萬步講,就算到時有一半的買家不肯付尾款,另一半買家付了也就有五十萬了,有這五十萬,便沖抵了銀行事先支付給五金廠的五十萬,自也不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