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啊,張春生能包下這么大礦洞,豈是沒點兒勢力的人,他手下數十號礦工,都是壯勞力,人人彪悍有力,再加上,開礦的家伙什隨便拎出一把,便是打斗的利器,這一仗下來,自是趙莊人大敗虧輸,輕傷重傷加起來得二十多,若不是趙大壯被一榔頭夯得當時就起不了地,沒準兒,當天得過去不少人。”
那天,正是陳大隊帶隊出警,對當日的械斗,自然十分清楚,這會兒娓娓道來,眾人都聽得真切。
薛向道:“陳隊長,聽你的意思是,那個礦洞是張春生私人的?據我所知,蛇山應該被國家劃給了穗林礦業,私人怎么能占有礦洞,現在國家也沒出臺文件,準許私人兼并國營企業啊!”
米局長道:“薛主任,這事兒我清楚,是這么回事兒,因為蛇山的銅礦儲量并非特別巨大,再加上分布得也很分散,穗林礦業新建,力量有限,若是要盡快見效益,恐怕極難,于是縣里就同意了穗林礦業關于放開私人準入的建議,這才有了張春生的私人礦洞,但從理法上說,張春生這礦洞的所有權還是在穗林礦業的,他個三號礦洞的也掛了個虛編制在穗林礦業,他采掘出來的銅礦,也必須全部交給穗林礦業,當然,穗林礦業會按市價的一半予以收購,其實,這種方式可以說是大家都得利,民間能人的參與,讓穗林礦業這兩年的利潤提高了不少,總體來說,縣里也是十分支持的,畢竟這也算是響應中央搞活經濟的號召嘛!”
薛向點點頭,又問:“那張春生為何不讓趙莊的人祭拜祖先呢,莫非他已私下里毀壞了人家先人的陵寢?”
米局長連連擺手:“這哪有的事兒。縣里既然答應了替趙莊好生看護,又怎會讓人毀壞,我上次陪同方縣長視察穗林礦業,方縣長還特意提過趙家的祖墳,當時還特意繞道兒去了三號礦洞看過,保存得很完好,這也就是半個多月前的事兒!”
“既然如此,那張春生為何不讓趙莊人祭拜祖先,這是不是太霸道了。咱們雖然信仰馬克思,可也沒說摒棄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啊,那位張老板這么做,是不是太過分了!”
聲音氣鼓鼓,俏生生。除了那位曉寒科長,還有何人。
劉曉寒問罷,先前如談話、聊天一般的氣氛陡然消失,做輪番搶答的米局長和陳隊長,皆不言語了。
“怎么了,曉寒同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么?”薛向掏出盒萬寶路來,說話兒。便散了出去。
較普通香煙長出半截的萬寶路被點燃,屋內立時多了七個煙囪,除了曉寒科長不抽外,便是從未抽過香煙的孔吉。也點燃一支,抽得眉飛色舞。
或許是薛向這個散煙的動作,釋放出了親和的信號,抑或是濃濃的煙草香味和尼古丁舒緩了人的神經。
陳隊長瞧了米局長一眼。后者點點頭,陳隊長便打開了話匣子:“說來我也是黨員。一些神神鬼鬼的事兒,咱來說本就不合適,不過既然薛主任問起了,事兒剛好又卡在這兒,不說出個子午卯酉,顯然是不成的。是這么檔子事兒,趙莊人要拜祖宗,張春生死活不讓,開始僵持不下,姓張的說不出道理,趙莊人自然不依,我們公安局開始也參與到了調解當中,姓張的說不出個理由,我們這兒他自然也過不去,后來姓張的被逼得沒招兒了,竟說趙莊祖墳鬧鬼。”
“啥玩意兒,那個張春生真是好膽兒,現在是新社會了,他怎么還敢弄這套兒,要放早幾年,借他倆膽兒,看他敢說這話,非打成現行反g命不可!”
劉科長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再加上受過高等教育,可謂是反愚昧反迷信的急先鋒,這會兒,聽張春生敢搬出妖魔鬼怪來,自然怒不可竭。
陳隊長一見劉科長是這態度,立時就傻了眼兒,蹙了眉毛,瞧了瞧米局長,再不言語。
見陳隊長此等模樣,薛向立時猜到事情恐怕還真出了鬼,要不然陳隊長何故如此,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是真鬼假鬼,他薛某人心中有數,早些年在靠山屯時,那個山神蛇可是籠罩在小山村數十年不散的陰魂,最后下場如何,他薛某人再清楚不過。
所謂神異,只不過是科學暫時照不到的地方罷了。
“陳隊長,暢所欲言,實話實說就是,就把你所見所聞說出來就好,畢竟咱們是問案,不把案情詳細掰扯清楚了,這案子怕也是問不明白,別有顧慮,咱們都信得過你陳隊長的黨性原則。”
安撫完陳隊長,薛向又沖劉曉寒道:“劉科長,事有反常,才見妖異,有時候,問題沒弄清楚前,大伙兒心有疑慮,這也是人之常情,早些年,咱們不都信月上住著嫦娥么?”
薛向這一拉一打,讓陳隊長徹底放下心來,頓時覺得這位薛主任年少官高,絕非幸至,真個是洞悉人心,“當時,張春生說祖墳鬧鬼,大伙兒誰也不信,咱們魏局長還狠狠批評了張春生一頓,趙家人更是群情激昂,要找姓趙的拼命,想來也是,任誰祖墳被人這么瞎咧咧,恐怕也決不會干休,當時,就差點兒沒打起來,虧得我們魏局長在,就把兩撥人給攔住了。趙家人讓我們魏局長給主持公道,魏局長自然也見不得姓張的當眾宣揚封建迷信,要姓張的從實說來。”
“當時,姓張的扭捏半天,被逼得沒招了,才說,他原本也是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可自打他承包了那個礦洞,每到月圓之夜,那墓地總是有虎嘯龍吟之聲傳來,他沒轍了,才特意遣人去了龍虎山,在深山老澗中尋了個避人劫十數年的老道,老道到此一看,說是那墓地風水不好,已成兇戾之地,尋常之人亦不可靠近,尤其是親近之人更得遠離,若不遵從,恐有不忍言之事發生。”
薛向笑道:“喔?想必張春生如是說,趙家人定是怒火更熾,你們魏局長恐怕亦是不信,到后面,肯定是要實證之,是不是最后還真就出了怪異!”
薛向話音方落,米局長頓時驚得站了起來,陳隊長亦是滿眼驚詫,“薛主任,您也聽說了?”
劉曉寒噗嗤一聲,笑道:“我們主任可沒千里眼,順風耳,只不過以常理推斷罷了,張春生說人家祖墳兇戾,趙家人定然不喜,你們局長肯定也不會信姓張的一面之詞,神神鬼鬼的事兒本來就沒多少市場,姓張的不拿出證據怎么成。而姓張的最后肯定是拿出了些證據,那塊墓地也肯定出了怪事兒,要不然趙家人也不會等到今天,才和姓張的算賬,你們呀,是當局者迷,定是中了姓張的障眼法!”
劉曉寒說得正是常理,也說準了薛向的心思,不過最后一句話,卻是多疑,薛向輕皺眉頭,“陳隊長,別聽曉寒科長胡謅,科學暫時不能解釋的事兒也很多,陳隊長能不能找到當日親見怪異的同志,我想聽他們說說當日見聞!”
劉曉寒翻個白眼,知道自家主任意所何指,并不出言辯駁。
薛向兩次出言安撫,陳隊長大略也弄清楚了他的目的,再不遲疑,道:“用不著找旁人,當日,我便在場,乃是親見,那天正好是農歷月半,月亮又大又圓,因為張春生一面之詞服不了人,我們魏局長也不信鬼神之說,趙家人更是嗤之以鼻,張春生便約定那天請我們前去探墓。
一起去的,有我和魏局長,趙莊的村長趙老漢,還有趙老漢的兒子柱子,再算上張春生,就咱們這個五個。”
“山路難行,天麻麻黑時,我們出發的,十來里山路便到地頭了,天已經黑定了,當時,張春生還背著個蛇皮袋子,問他裝的什么,他也不說,直說是祭物,到地頭后,月亮已經升高了,林間雖然多枝椏,但薄薄的月光透進來,山間景物卻能依稀辨得幾分,我們在墓地前的二十多米開外的一叢灌木中止住了腳步,當時,趙老漢見了先人墓地,激動不已,還待前行,卻被張春生死死拉住,雙方又爭執開了,趙老漢說,壓根兒沒什么古怪,純是姓張的胡編亂造,但張春生說待得風起,必生變故,說完,張春生忽然從口袋里,掏出張杏黃紙符燒掉,并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那紙符光亮異常,遠甚平常紙張燃燒,再加上張春生一本正經,月幽天高,老林陰深,時而山間老鴰也聒噪幾聲,一股陰霾立時浮在我心頭,我敢說,當時不只是我,其余幾位也定是如此,因為一直鼓噪的趙老漢突然也歇了聲,柱子更是恨不得趴在了地上,場中氣氛詭異到了極點,忽然起了一陣急風,搖得山林震蕩,呼嘯作響,枝起葉搖,還帶了嗚嗚聲,如山精鬼魅,就在我的心揪起到極點時,更恐怖的事兒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