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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著徐小弟下得車來,薛老三便拍死了車門,方步上站臺,一輛空蕩蕩的公車載著星光,就到了近前。
返回東海艦隊招待所時,天剛剛發蒙,他方進招待所大院,便瞅見了抱著立柱發懵的徐俐。
原來這位徐老師聽說薛向去救自己弟弟,便一夜未眠,始終守在院子里。
盡管她也不信,薛向有本事能帶自己弟弟回來,可終歸有了希望不是。
人就是如此,有了希望,就有了期待。
此刻,一對命苦的姐弟相逢,自然少不得抱頭痛哭,薛老三最看不得苦情戲,一言不發,調頭便上了大廳。
哪知道他剛踏進大廳,正準備趕去房間打個電話跟遼東那邊交底,忽然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喊聲。
薛主任,這邊!
薛向扭頭瞧見,竟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左側走廊處站著的分明是陳波濤,馮京的大秘!
瞅見薛向錯愕,陳波濤笑了笑,便快步迎了上來,薛主任,沒瞧錯,是我,小陳,馮書記和周專員也來了。
一句小陳,精準地反映了此時陳波濤的心態,和端正的位置。
就是此刻,陳波濤也猶記得,數年前,這位薛向同志領著個娃娃,沒頭沒腦地到組織部報到的景象。
當時,在陳波濤眼中,壓根兒就沒這位薛向同志的位子,即便馮京當時點過他兩句,他也不會認為自己遜色于薛向。
誰叫當時的陳波濤。已經是省委大佬的大秘了呢,便是一地大佬見了,也得賣三分面子,而薛向不過是區區一窮縣的副縣長。
可世事變遷,滄海桑田,讓人有時不得不感嘆造物之奇,變化之妙,短短兩三個年頭,這位薛主任官職一變再變,雖然級別未必有多大的提升。可人家在蕭山做出的那番事業。著實讓人驚嘆。
更不提,隨著馮京加入薛系,他陳波濤自也算是薛系中人,如今。同在一桿大旗之下。一位是少主。一位是壓根兒沒進入派系大佬眼界的邊沿人物,二人身份更是被拉得天高地遠。
這叫如今的陳波濤,怎么可能再對薛向有優越感?
波濤。你好你好!
薛向伸過手去,接住了陳波濤遠遠伸來的大手,辛苦了!
此刻,薛向哪里還不知道馮京、周明方定然是連夜飛來的,而如今能從遼東半夜到明珠的,除了軍機,再無其它,顯然明珠這事兒已經驚動了大伯。
薛向和陳波濤寒暄了幾句,后者邊說著話,邊將薛向朝馮京所在的房間引去。
馮叔,周叔,辛苦了!
進得門來,薛向和兩人握手問好。
如今,他已不在遼東,算不著這二位的屬下,自然用不著官稱。再已如今的相交程度,自然只能當長輩對待。
馮京擺擺手,辛不辛苦,先不提了,你今晚的事兒辦得如何了。
馮京和周明方是晚上十點多,得到的消息,當時,薛向不過是通報情況給這二位,希望二位做好應變準備。
他當時已經計較好了,直待自己這邊準備妥當,后續的關鍵反擊手段,還得由遼東那邊發出,畢竟挾洋自重從來都是對內部敵人的最好用的手段。
然而,薛向雖沒跟馮、周二人透露他在明珠的窘境,可這二位是何等樣人,光從廖國友四人的重傷上,就窺出了端倪,再加上此事性質惡劣,若沒個完美的解決,牽連極大,說不定蕭山,乃至花原的根基都得震動。
當即,馮京就給薛安遠去了電話,而薛安遠早在薛向回京的那天的聊天中,就知道薛老三在明珠似乎挺難,可他萬萬沒想到,竟困難到了這個地步,連當地混混都欺上頭了。
當時,薛政局就在電話那頭拍了桌子!
薛政局一怒,事情就簡單不了了,馮京和周明方連夜,就在遼東軍區登了機,直接飛到了東海艦隊基地。
而此刻,馮京張嘴就問薛向辦的事如何,顯然,人家馮書記火眼金睛,了解完情況,一眼就窺出了破局的關鍵。
薛向道:人帶回來了,倆姐弟在院子里抱頭痛哭呢!
薛向此言一出,滿室眾人的眼睛都亮了,如今主動權徹底在己方手中,這出大戲想怎么唱,便怎么唱。
早上七點半,汪明慎準時踏進六樓最中間的辦公室,一如往常,他先持了水壺,給辦公桌邊的虎秋蕉,澆了個水,復又捧起秘書小孟沖泡的碧螺春,緩步踱到了大大的落地窗前。
正對著窗外的是一灣碧水,寬不過二十余米,長也只有里余,好在,入眼處的水流,在左側的一處假山,便斷了視線,如此,隱隱約約,便給這條小溪的長度,留足了想象空間。
至少,在汪明慎眼中,這灣碧水,從不曾斷絕,繞過假山,便是大海。這灣碧水,定然是尋到了最終也是最好的歸宿。
對著碧水中間的田田荷葉,發了會兒呆,漸漸,溪流右側的主干道,喧囂了起來,原來,來上班的人越來越多了。
看著這一張張年輕的面孔,汪明慎的心情忽然好了許多,革命事業,終究后繼有人。
細說來,汪明慎一生也極不尋常,不過,話說回來,經歷過那個年代而能坐到如今位置的大人物,誰的經歷會尋常呢。
這位汪書記,三十年代初期,就在大學參加了革命工作,早期還被捕入獄,但憑著一腔錚錚鐵骨,愣是抗了過來,爾后,便入了新四軍,一路風風雨雨直到今天,一輩子可以說是,該受的苦都受了,該享的福也享了。
嚴格算,這也是位久經考驗,立場堅定的老同志!
而他人到晚年,心思就越發少了,對權位也看得更加淡薄了,于他而言,退休在即,只求任上平平安安,順順利利,把革命工作交接給后來人,他自問這一輩子就算圓滿了,對得起組織,也對得起國家了。
也正是因為這位汪書記的恬沖淡薄,無為而治,明珠的經濟噴薄發展之余,各種負面問題也越來越多。
尤其是,秉承著汪書記不出亂子的最高指示,青幫這種幫派份子,才有了最適合的發展土壤。
瞧了會兒窗外的風景,汪明慎回到了坐位上,翻開了小孟精心整理、收集過的報紙,細細看了起來。
叮鈴鈴,忽然,電話響了,汪明慎皺了皺眉頭,他很討厭在讀報的時候,被人打斷幽思,為此,幾乎所有的明珠大員,如非必要,都不會在九點鐘以前,來打攪汪書記。
我是汪明慎!
汪書記雖然年高望重,可不管和誰通話,抬頭就是這一句,這也是老同志的風格,信奉簡潔高效。
除此以外,還有一重用意,那就是傳遞自己這種簡潔的意思給他人。試想想,汪書記都如此直來直去了,你和他通電話,還敢曲里拐彎兒?
老師,是我,打擾了!
電話里傳來一道渾厚斯文的男中音,似乎光聽這聲音,便能想象出電話那頭該是一位何等文質彬彬的中年。
是光真啊,哈哈,去了中央,就官升脾氣漲啦,你說說有多久沒聯系我老頭子了?
汪明慎竟一反常態,現出開懷之意。
對面那人禮貌地陪著不是,又委婉地說了自己初到中央工作,忙著熟悉工作,和完成組織分派的任務,一時沒能給老師問好,十分抱歉。
和你開個玩笑,你小子啊,永遠是這性子!
嘴上說著責備的話,汪明慎心中卻十分欣慰,對這位佳弟子,他真的是欣賞到了骨子里,若說他臨了退休,還有什么遺憾的話,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再推這位弟子最后一把。
電話那頭沉默了會兒,又問起了汪明慎的身體,汪明慎罕見地拍了拍胸膛,通過話筒,傳出砰砰之聲,似乎在告訴那人自己身體到底有多硬朗。
問候罷健康,光真又和汪明慎討論起了經濟和哲學的話題,這二位都出自同一所大學,算是這年月少有的黨內知識型干部。
一番討論持續了個把鐘頭,光真還列舉了他所在的機電部幾個案例,以作話題,結果,卻是誰也沒說服誰。
后來,汪明慎抬表看了看時間,終于壓下了話題,通話這才結束。
和光真一番交談,讓汪明慎心情大為舒暢,他很享受這種爭論誰掌握真理的過程,這可比研究權術,要令人愉快得多。
偏偏愉快的時刻總是短暫,這不,汪明慎剛舒心了沒多久,麻煩就找上門來了。
這不,他剛放下電話,電話便又跳了起來,他以為仍舊是光真,笑著道:行了行了,改天再掰扯,該干正經事兒了……
熟料不待他話音落定,電話那邊說話了,老領導,你好,我是蘇道昌啊!
聽到電話那頭自報家門,汪明慎吃了一驚,是蘇主任呀,年多不見了,你可還好!
嘴上問著好,汪明慎心中卻嘀咕起了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可轉念又想,自己這邊實在沒可能跟這位蘇主任擦得上邊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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