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對老趙主任而言,分不分官,跟他老人家沒半點關系,因為不管誰在地委待著,他趙某人都是太上皇,用得著理會這犄角旮旯么?
除去這個理由,周道虔也就不難想到根子還在薛向處,暗道,聽說這姓薛的自打回來就進了食堂大吃二喝,半點頹唐也無,跟沒事兒人一樣,且都這會兒了,還不到會場,擺明了是有恃無恐啊,莫非是這家伙使動身后之人搬動了老趙主任,自知可保安然無恙?
一念及此,周道虔眉峰一硬,暗暗冷笑,薛向啊薛向,今天便是天王老子也別想保住你,豈不聞利益動人心,便是趙主任威望再高,也擋不住這數十號人要權要官吧,你小子錯翻眼皮了。
盡管心頭已然對老趙主任出來攪局,生出了十分不滿,可此刻周道虔臉上的笑容,反比孔凡高堆得猶勝數分,輕快地走過去,拉著老趙主任的大手,便不松了,徑直拽著老頭子朝主座行來,到得近前,便笑道:“同志們,趙主任年高德劭,威望無倫,你們中大部分都是咱們德江本地人,都有幸在趙主任的領導下工作過,可我就沒有這個幸運了,本來,去年聽說趙主任愿意回德江擔任顧委主任,我還心中竊喜,以為有福氣能在趙主任的座下,聆聽教誨。”
“奈何趙主任發揚風格,一回德江,便深藏功與名,讓我失去了這個機會,我一直遺憾得狠吶!今天,老主任肯出來指點工作,我真是再高興也沒有了。所以,我就有這么一個想法,那就是今天的會議,就由老主任主持,大家說好不好!”
說著,周道虔當先拍起手來,霎時間,引動掌聲如潮。
孔凡高頭一次如此給周道虔面子,雙掌拍得也是有力至極,鼓脹的金魚眼射出光芒,凝在周道虔身上,暗道,姓周的果然也是千年的狐貍,這以退為進的招數,竟玩兒得爐火純青。
趙老主任伸手虛壓,待掌聲停止后,說道:“周書記的好意,我老頭子心領了,我之所以來開會,是聽說這次德江派去省里的招商團回來了,今次會議是要聽取招商團的工作匯報,我老頭子才動了心思,咱們德江窮啊,能招來商人,引進資金,這是全地區五百萬人民的福祉,我自然是要來聽一聽的。”
“至于主持會議,我看還是免了,組織有紀律,顧委也有章程,做為一名老黨員我得遵守,既然是開會,你們以前怎樣開,今天還怎樣開,別因為我老頭子來了,就弄出別的一套,不瞞你們說,我今天就帶來了眼睛和耳朵,獨獨把嘴巴落家里了。”
聽了老趙主任如此表態,不知道多少人暗自舒了口氣,今天本就是分官大會,且好容易各方力量均衡,就看稍后會議桌上,如何搬動唇舌,袖里乾坤,給自己爭取最大利益。
老趙主任往這兒一坐,他就是無敵天王,均衡的力量體系立時被打破,若他老先生真發了言,誰還能反駁不成?這分官大會,自然也開不成了。
可如今老爺子如此表了態,自不會出爾反爾,大伙兒哪有不放心的。
周道虔心中亦是竊喜,暗道,“自己這招以退為進果然奏效,看來還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啊!”得意方罷,又暗暗感嘆:“奈何這官場上的君子太少,俱是孔老虎這樣的豺狼猛獸啊!”
卻說,趙老主任表明態度后,便徑自轉回自己的椅子上,落了屁股。
周道虔也順水推舟,捧了老趙主任一番后,便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接著,各人便各就各位。
眾人方一落座,古錫名便提溜了暖水瓶開始上起茶來,裊裊輕煙飄騰,場中的氣氛又詭異起來。
古錫名倒著茶水,心中也不由驚詫,他驚詫的是那位薛助理真就生了副虎膽。
原來,就他這倒茶的功夫,已經暗里發現無數大佬,或明或暗地瞅起了手腕上的那塊表。
很明顯,誰都憋著勁兒,要看那位活土匪,到底要幾點來。
因為是周道虔秘書的原因,古錫名伺候的會場不少,自然也遇到過各種各樣類型的領導,在他看來,行署的孔專員已經算是極具性格,粗野蠻橫了。
可跟那位薛助理比,顯然,這位孔專員還真是相形見絀。
因為那位薛助理,已經超脫了粗野蠻橫的范疇,簡直就是瘋狂了。
試想,一般官員,誰犯了錯,不是誠惶誠恐,唯恐上面看不到自己的悔過表現,不法外施恩。
這位薛助理可好,明明犯了天條,還敢如此張狂,此間與會眾人,除了張徹秘書長,就數他薛某人地位最低。
如今可好,諸位大佬都來了,這位薛助理還不見人影,若不是破罐子破摔,就是當組織利劍殺不得人了。
古錫名懷揣著嘀咕,放下暖水瓶,折回周道虔背后斜側的椅子上座下,故意做了個抬肘的動作,袖子扯開的瞬間,他看見了手表,已然下午一點二十九分三十多秒了。
古錫名用余光掃了掃周道虔的臉蛋,忽然發現周書記的嘴角處的嫩皮,像是按了發條,竟然扯得飛快,再朝那位孔專員瞧去,亦見著一張半青半黑的煞臉。
古錫名正待挪走目光,朝別地打量,忽見孔專員的胳膊抬了起來,碩大的巴掌朝寬厚的楠木桌面印了下來。
眼瞅著,那寬大的巴掌就要和紫色的桌面來上個親密接觸,碩大的桌面上的黃光陡然一暗,映出道修長的影子來,攸的一下,孔專員那寬大的巴掌急速上揚,下拍的姿勢,也陡然化作上撫,竟抹上了自己的寸頭,作摩挲狀。
古錫名抬手朝手表看去,一點二十九分五十一秒,再抬眼朝門處看去,果然見到的是那張英俊得讓他這從小被贊到大的帥哥,都要生出嫉妒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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