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這就是政治分量不對等,越階挑戰的弊端。
卻說周,孔二人帶頭表態后,與會眾人心頭就算再咯應,該表的態也得表,不為對活土匪賠禮道歉,只為展現政治姿態,誰叫都是政治人物呢。
卻說,一場會議到此,基本就算落幕了。
老趙主任冷眼旁觀著復又熱乎起來的場面,掃一眼薛老三,暗暗道:小猴子折騰的本事,果然名不虛傳,看來大表哥所言不虛,真給家鄉弄來個運財童子啊!
一念至此,老趙主任志得意滿,掃了薛向一眼,雙手后背,晃悠著肩膀,便出了門去。
老趙主任這一去,滿場眾人就像躲避瘟疫一般,一轟而沒,散了個干凈。
薛老三自也不愿在此多待,撇了木雞一般呆坐在椅子上的張徹一眼,也行出門去,心中暗暗冷笑,屠猴不成,總算先宰了這只好聒噪的花冠公雞。
短短數十秒,先前還高朋滿座的會場,眼下,已然散了個干凈,就剩了張徹一個人枯坐在椅子上,對著空空蕩蕩的會議桌,怔怔出神,夕陽的余輝淡淡,如沒熟透的橘子,穿過薄薄的紗網,從天窗處投照了進來,將張徹那凄涼的背影,投遞在寬闊的楠木桌上,拉出老長老長的影子,蒼涼,寂寥。
咚咚,咚咚,張徹正癡癡楞楞地坐著,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未幾,古錫名的身影又出現在了門內。
“張……”
條件反射之下,古錫名便想對張徹打招呼,可張字方出口,他忽然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這個人了。
叫張秘書長?不行了,秘書長的位子,已經是宋昆的了,這在聯席會上,眾位大佬可是舉手表決過的。
雖然那位活土匪。用驚天奇謀,推翻了黨政聯席會的對其的不利決議,但有些決議通過就是通過了,即便是打落牙齒和血吞,諸位大佬也斷不會真讓今天的會議,變作笑話,比如,會上的一系列人事調動。
叫張助理?別逗了,有活土匪那樣的存在卡在位上,誰還敢去占他的位子。今日之事一傳出去。這活土匪的威名。大概能止小兒夜啼了吧。
更何況,今日之事,這位張徹同志,被作為替罪羔羊扔出去。那是在所難免了。
都說人得意忘形,這位張徹同志卻是失意忘形,竟在會上嚷嚷著活土匪的文件是假的,沒見便是周書記,孔專員都只敢用質疑的口氣要活土匪小心說話,注意對自己說的話負責,而不敢直斥其非,你張徹同志,又是哪根蔥。敢出此狂言。
結果,此狂言被被活土匪掐住了,直接做了話柄,沖老趙主任,直承懷疑德江的政治生活不正常。
如此利劍拔出。逼得周道虔都鞠了躬,孔專員認了錯,可你張秘書長地位不如這二位大佬尊榮,言語卻比這二位囂張,且口出之狂言,被活土匪抓作了把柄,如此情狀,想不死也難。
即便是老趙主任不將今日之事上報省委,可天下哪有不透風的墻,且黨政聯席會議規格極高,會議文件必須存檔。
這一存檔,便算是有了證據,上面不調查還罷了,一調查,周書記,孔專員都少不得挨訓,你張秘書長那句誅心之言,簡直就是醒目的靶子,便是不用周書記提醒,只怕孔老虎就得先結果了你,斷了來日的禍根。
望著張徹那張陡然蒼老了不止十歲的面孔,古錫名心中倒是沒多少得意,若是平時,看見孔老虎的心腹倒霉,作為周道虔的秘書,他自然是歡喜無盡。
可人死萬怨消,更何況,張徹在政治上的死亡,給了古錫名極大的震撼,兔死狐悲之余,也深感宦海浮沉,波詭云譎,大喜大悲,不過一念之間。
誰又能想到,這位張秘書長,十來分鐘以前,正在享受升官的喜悅,和眼見這對手衰亡的快感,而此刻,卻被那垂死的對手,反手一劍,直直插在心窩子里,一擊斃命,政潮翻滾,竟比殺斗場還來得殘酷。
一想到張徹的那位對手,古錫名心頭立時浮出了“狡詐如狐,深不可測”四字。
細說來,當初這位薛助理初來乍到之際,他古某人心中也未嘗沒騰起過輕視和不服氣,以為此人不過也是一如宋昆那般,乃是靠長輩余蔭的幸進之輩。
果然,未幾,便聽這人屁股沒落穩,便跟孔老虎嗆了起來,他便越發坐實了心中所想。
此種連門簾兒都沒摸清楚,就敢跟領導起了齟齬的家伙,不是愣頭青和政治白癡又是什么,早晚被孔老虎吃得渣都不剩。
可哪知道,后續的結果,卻是讓古錫名大跌眼鏡,幾番交手下來,反倒是孔老虎崩豁了門牙,若非靠領導的身份震著,只怕早就一敗涂地了。
由此,古某人對那位薛助理的輕視,才收斂了起來,可心中到底還有幾分俊杰相輕,只覺換了自己在那個位置,未嘗不能也做到此等地步。
可直到今日事發,古錫名才見識到這位薛助理的手段,什么叫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這就是!
或許有人會說,姓薛的不過是打著埋伏,靠隱藏消息陰人,可在古錫名看來,滿座諸公聽了這話,準得啐那人一臉唾沫,再罵上句,有種你去弄個那樣的消息,來隱著藏著。
的確,厲害得不是活土匪隱藏了消息,厲害的是活土匪驚人的辦事能力,讓不可能成了可能,化腐朽為神奇,這是誰都能辦得到了么?
若非如此,便是活土匪再有心機,拿不出真玩意兒,周道虔會鞠躬,孔專員會低頭?做夢去吧!
一念至此,古錫名忽然發現,將張徹比做活土匪的對手,也實在是太為難這位張秘書長了,那位活土匪如今缺的也許只是一張進入地委的入場券吧。
當然,活土匪也并非算無遺策,今日之事,雖然看著是活土匪死里逃生,大占上風,可背地里得罪的人也海了去了,到底是吃虧還是占便宜,只怕一時間也難以計算清楚。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位活土匪進入地委,甚至是去掉助理二字,就注定要比常人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