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蘇美人,薛老三便返回了央校,又開始了他平靜如水的學員生活。
央校內的那幾位對頭,似乎被他狠狠一頓收拾,徹底偃旗息鼓了,至少,那位霍班長像換了一個人,再不復初見的跳脫,飛揚。
平素,無論是課間,還是其他別的活動,見著薛老三,這位都是繞著走。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那樣的平和安寧,不起波瀾。
可誰又知道,這平靜的背后,正在孕育著巨大的風暴呢。
一枚印鑒,通體赤紅,被一只白皙的大手穩穩拿了,映照著薄薄金陽,宛若血晶。
觀察良久,白皙大手終于將那血紅印鑒放入一枚明黃色的精致木盒內。
“寶貝啊,難得的寶貝,我治印多年,昌化的石頭也見過不少,像這枚近乎純紅無暇的,還不曾見過,說是國寶也不為過,治印的也是名家,看手法是浙派的,如我所料不錯,這是陳巨來的作品,名石配名家,相得益彰,蔚為奇觀啊!”
白皙大手的主人小心地合上盒子,贊不絕口。
“是啊,真是天地異寶,恭喜首長,賀喜首長,得此奇珍!”
站在下首的謝偉紅恭恭謹謹說道,心中滿是歡喜。
這塊石頭,可是費了他老鼻子勁兒了,自打聽說首長喜歡玩石頭,他便煞費苦心,幾經周折,才弄到了這么快石頭。
如今見得首長對這塊石頭贊不絕口,歡喜非常,謝偉紅便覺自己的一番辛苦,便算沒白費。
不成想他話音方落。首長便將那盒子朝他推了過來,“君子不掠人之美,奇石雖好。我心有約,你拿回去吧!”
“首長!”
謝偉紅大驚失色。急道,“寶劍贈英雄,我不懂石頭,這等寶物落在我手里,譬如明珠蒙塵!”
首長擺擺手,“先不說這個,最近,廳干進修班的情況如何?還是那么鬧騰?幾個刺兒頭撞到一處去了。怕是沒那么快消停!”
處心積慮的禮物被拒,謝偉紅心中正哀痛到極點,然,首長轉換了話題,他還不能不接,趕緊如實稟報,“前一陣兒鬧騰過,最近倒極是清凈。”
“哦?清凈?難得啊!”
說著話,首長的兩道劍眉不自覺翻了起來。
謝偉紅知曉首長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卻依舊得據實以報。“情況是這樣的,早先霍無病的確和薛向起過沖突,奈何這位霍無病同志囂張有術。運籌無方,被那薛向三招兩式弄得滿頭是包,現如今,見著薛向都繞道走,是以,廳干進修班才得了素凈!”
“聽說薛向還動了手?”
“是的,我親眼所見,薛家的這位衙內真正是囂張跋扈到了極點,不僅敢當眾大嘴巴抽霍無病。還敢沖紀檢室的干事們伸手,是個狂傲到了骨頭的家伙!”
“你今天才知道他狂?早些年在明珠……罷了。不說了。”
忽地,首長的情緒暗淡了下去。
謝偉紅知曉薛向在明珠的過往。自然知曉薛向也算是首長的心結,也正因如此,前番薛向報到那日,他聽了劉能道出薛向的來歷。
謝偉紅才會策劃薛向和霍無病的床鋪之爭,他便是想通過霍無病這位在央校有主場優勢的衙內好好讓薛老三出出洋相。
哪里知曉那位薛市長實在太過難纏,一套組合拳下來,非但沒傷著此人分毫,反弄得自己滿頭包。
以至于沒有功勞還有苦勞的謝偉紅,都不敢在首長面前邀功請賞。
此刻,見得首長罕見情緒流露,謝偉紅覺得自己不再做些什么,說些什么,簡直對不起首長的栽培,“首長,薛向驕狂,素來眼中目無余子,我認為這樣的干部越是走上高位,越是對黨和人民的事業危害巨大。當然了,央校是個大熔爐,各式干部融于一爐,三轉九煉后,出來的多是精英,是以,薛向雖然品質低劣,經過我們的教育,未嘗沒有轉壞為好的可能,不過,若是經過央校的教育,此輩性情,品質還是不改的話,我認為堅決不能讓此輩順利完成學業!”
雖是密室,謝偉紅措辭也盡可能的婉轉,扯了一大通,一言蔽之,不能讓薛向順利畢業。
首長擺擺手,“小謝,你想多了,薛向天縱英才,我的首長都曾夸許其黨內英俊,國士無雙,這種人杰怎么可能通不過黨校的學習呢!”
謝偉紅渾身一震,驚嘆道,“這黨內英俊,國士無雙的評語,竟是出自季老?”
的確,謝偉紅對薛向做過了解,自也聽過這句著名的評語,早先,他還以為是好事者為逢迎薛老三妄加的,哪里知道竟是出自季老之口。
季老是何等人物,黨內幾能與老首長并駕齊驅的絕頂人物,得他老人家一贊,可真價比黃金。
驚詫間,謝偉紅心念一閃,陡覺不對。
季老極得意薛老三,首長卻和薛系矛盾沖沖,這中間的彎彎繞可就麻煩了。
當務之急,須得弄些首長的心意,到底是為季老之意是從,還是虎口拔牙,借此良機敲掉薛老三這顆尖牙。
當下,便聽謝偉紅道,“首長,薛向在校內表現平平,甚至可以說是韜光養晦,此輩一改入學的時的張狂,怕非是因為自知該收心斂性,恐是受外力壓迫所致。”
謝偉紅之所以道出此言,乃是自有盤算。
若是首長無心整治薛向,那自不會管薛向是韜光養晦,還是跋扈囂張。
反之,若首長有志于薛向,那必定詢問根由。
謝偉紅堅信后者的可能性大,畢竟,首長在明珠的一盤好棋,最后全面崩壞,由頭便是自這薛衙內處生的。
果不其然,他話音方落,便聽首長道,“這話怎么說,薛向受得什么外力?”
謝偉紅心頭狂喜,首長有志于薛向,那他謝某人便當大用,此后在首長心中的份量,豈可同日而語?
便聽他道,“首長,您想啊,一個人的性情豈是可以隨意轉換的,入學之初的薛向是何等囂張,敢大嘴巴抽霍無病,現在的薛向又是何等的低調,每到課上,教授點其發言,這位總是中規中矩,不出半點風頭,這正常么?所以,我判斷造成此種反差的根源,定是薛老三受了外力的影響。”
若是薛老三在側,聽得此番言語,定會捧腹出聲,但因謝偉紅的分析太過搞笑。
他薛老三從來都不是個高調的人,在謝偉紅看來,他掌摑霍無病乃是跋扈囂張,可姓謝的卻忘了是霍無病先挑起事端的,對待霍無病這種人,他薛老三自然沒有客氣的道理。
然,近期,霍無病老老實實,他薛老三自也不會沒完沒了去跟霍無病顫抖,自然也就恢復了正常的學生生活。
謝偉紅分析得毫無道理,首長卻聽得興致盎然,嘴角輕拽,“薛向真拿大嘴巴抽霍無病了?這小子真就狂得沒邊,西北霍家豈是好惹的?”
“可不是嘛,薛向太跋扈了,所以,近來的低調才倍加讓人難解?我揣測定是薛家內部對薛向施加了壓力,畢竟,薛家最近烈火烹油,又才在和邱老的博弈中,占得了上風,眼下,肯定是務求低調,韜光養晦,夯實基礎。因此,任何風吹草動,老薛家都會倍加警覺,若在此時,再挑起和霍家的爭斗,十分不智!恐怕正是因為如此,薛家才會對薛向施加壓力,令其謹慎行事!”
謝偉紅是京城內上到一定級別的干部,且生在黨校這個中央核心機關,處在消息密集集散地,對高層博弈雖不說是洞若觀火,卻也見得分明。
早些時候,薛家和邱家的驚天碰撞,可謂是吸引了無數人的眼球,謝偉紅自也算其一。
首長擺擺手,“你太薛家和薛向了!”
話至此處,首長忽地默然不語,踱步到得窗邊,遠眺天邊,左手卻撫在窗棱處,輕輕怕打。
和首長對弈多次的謝偉紅知曉,首長又陷入了長考。
的確,首長陷入了深思。
謝偉紅的分析,在首長看來,根本就不著邊際。
當然了,這也怪不得謝偉紅,此人所處高度畢竟有限,對高層狀況的見識,也不過處在盲人摸象的階段。
他又怎會知道,如今的薛家早過了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階段。
如果說薛安遠登上巡閱車的那一刻,薛家的威勢到達了頂峰,同樣,危險也達到了頂峰的話,然,在隨之而來和邱家的碰撞結束之后,老薛家便真正稱得上樹大根深,枝繁葉茂,不可撼動。
薛家就好比乳虎初成,逐漸成長,登上巡閱車,便是乳虎成就猛虎的一刻,和邱家的博弈,便是徹底奠定叢林之王的一戰。
如今的薛家,便真正成了共和國的有數人家,薛系也正式成長為被各方勢力所接受的可以參與最高博弈的一大派系。
如此人家怎會輕易為流言所動,如此人家的衙內怎會怕什么風頭太露。
真談到露風頭,這位薛家衙內,露得還嫌少么?
和這位曾經干出的那種種驚天動地相比,甩姓霍的一巴掌,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