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鄭朗答道。
這孩子不會有口吃病吧?崔有節又有些擔心起來,想想自己小女兒的天賦、才華、相貌與天性,若是缺點太多,自己的女兒長大也后,也未必會同意。
唉,當時只顧了友情,匆匆忙忙地訂下了這門親事,現在頭痛哪。
鄭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繼續寫下去。
褐耆曰:“松成材于頑石,渴飲山泉,飽于霜露,可敬也。然吾最敬小草,高山雪原,莽蒼大澤,酷熱戈壁,南于大海,北于塞外,無處不生,無處不有。冬日不見翠色,亦合天地之道也。春之耕耘,夏之成長,秋之收獲,冬之收藏。故一年有四季,春、夏、秋、冬。一月有三旬,上旬月缺于東,中旬月圓于中,下旬月缺于西。一日有十二時辰,晝之生產,夜之安眠。豈曰小草為凌風厲寒侵襲也?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兩月后,萬物復蘇,一川煙草,將碧天涯!”
咦!復有此辨?
“有理。”崔知節點了一下頭。
從這篇短文中也看到一些可喜的跡象,放而不羈,正而不拘。
字也越寫越好了,雖不能上眼,但隱隱有一些大氣與新意。至少能改變他心中的印象。
看到崔有節臉色得得平和,幾個婦人一個個撫胸,大娘二娘四娘與五娘都用手合著什,心中默默念道:“阿彌陀佛。”
崔有節又說道:“繼續寫下去。”
鄭朗又往下寫去。
今日思之頗得,萬物皆有可敬之處。松之錚錚,草之頑強,豈言不壯哉?人亦如此,小晏學士幼時成名,揚于天下,溫文爾雅,恍若春風君子。魏玄成剛直令人君色變,天地沮喪,弗似于青松棟梁?然生一變,吳中暴強,廣成浪子,一經點化,美名千古。有大鳥棲于齊魯之地,三年不鳴,一鳴揚于九霄之上,震于四海之外。
昨日之水去于東海不回,今日之水滾滾東來,明日之水醞于雪山之上。敦用昨日之水觀今日乎,今日之水觀明日乎?
最后一句寫出來,崔有節哭笑不得。
終于明白他剛才為什么修剪那盆刺柏了。
笑了笑說:“侄兒,將這張短箋給我。”
“喏。”鄭朗應了一聲,用嘴吹了吹墨汁,將短箋遞到崔有節手中。
“還有那個物事,”崔有節手一指刺柏。
將這兩樣東西帶回去,合家商議。不能害了女兒,也不能不給一次改正的機會,貽笑天下。然后拱手說道:“各位嫂嫂,我回孟州了。”
“親家翁,那個……”大娘擔心地問。
不能就這樣走了啊,鄭朗看出來,她也看出來了。回去后一商議,再來一個退親,怎么辦?兒子又做出這件笑柄,崔家退親,合乎情理。就是走,親事還能不能繼續存在,也要給一個準話。
可是她信佛,心地善良,嘴又咄,說不出口。三娘與六娘嘴巴子很厲害,但她們身份卑賤,沒有資格說話。
崔有節看著幾個婦人,不能說話。也說不通,僅憑寫了這篇短文,能代表著什么?那一次小孩子犯了錯誤,一頓打之后,不是說我要改悔了。可好了傷疤后呢?又忘記了痛!
不能做承諾。即便如此,自己態度已經是很寬宏大度。本來前來證實此事后,都不打算考慮一下,回去后就托人將這門親事退卻。
然而當初結為至交時,自己歲數小了兩歲,為弟,這幾個婦人嚴格來說,是真嫂嫂或是假嫂嫂,都要喊一聲嫂子。只好將頭扭過來,看著鄭朗,說道:“五年后,你考中解試,我就同意這門親事。”
解試包括州試(鄉試),學子參加最多的考試。轉運使司試,又叫漕試,這是照顧各個官員的,由各路轉運司試考現任官員的親戚或者子女,合格后,即赴省試。但還沒有出來。
國子監試,又叫太學試,是對國子監里的學生進行的考試,錄取率比較高。但進入省試后,待遇與其他學子一樣。還有別頭試,考官與地方官子弟親戚與門客參加解試考時,必須回避,朝廷另派考官別設場屋進行政科考。實際上還是有濃厚的照顧性質。比如以后崔有節若是轉到鄭州擔任知州,兩家親事沒有解除,恰巧這一年鄭朗參加解試考,就必須進小房間參加科考,這中間就有許多貓膩了。
最后就是鎖廳試,防止官員仗勢濫取科名,不常見。
是基層的考試,比省試要容易。錄取率仍然很低,往往十不足一。
崔有節提出這個要求,連幾個婦人也明白他的用心。五年后,崔家女快到了及笄之期,若是鄭朗能在這一年考中,那時鄭朗才十五歲,還是大有作為的。崔家女下嫁也不屈。若考不中,也不耽擱崔家女的婚嫁。
可是……
幾個婦人都想搶著說話,這不是承心在為難人嗎?鄉里面學子有幾個能在十五歲就考中了解試?
鄭朗看著崔有節的表情,忽然明白,崔有節沒有將話說死。給自己刺激動力,讓自己改邪歸正,發奮讀書的。若真考不中,他也未必會將這門親事回絕。不然自己在這幾位母親的寵慣下,不久后,依然會“原形畢露”。
科考自己肯定要參加,在這時代,必須身上有功名,才能更好立足。但萬一考不中呢?他可不想受嗟來之食,道:“泰,山,太,短,七,年。”
“七年也短了啊,兒啊,你傻了不成?”二娘氣憤地說。
“是啊,鄉里面有幾個十七歲考中解試的?你以為你是誰啊,小晏學士?”七娘不滿的搖著花手帕說道。心里面罵道,大媽媽的,老娘在青樓里面混了近十年,看到那么多的學子,也沒有見過幾個十五歲就考中了解試。官人一死,崔家是瞧不起了咱家啦。
崔有節卻用古怪的眼神盯著鄭朗,鄭家的幾個婦人憤憤不平,可都沒有想到過一個問題。自己女兒與他同歲,七年后,到了十七歲,談論婚嫁還來得及,畢竟晚了。再說,十七歲時悔婚,也容易落人笑柄。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女婿有意設下的圈套。若是那樣,又不知是好事,或是壞事。
遲疑了一下,說道:“七年也行,但你必須中省試。”
“親家翁,若你不同意這門親事,罷,誰叫官人去世得早,”大娘終于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