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五經略讀,還有一些史書,以及諸子百家一些書籍,因為記憶力好,僥幸能倒背如流,不過僅能理解皮毛,汗顏。”
五經,一些史書,與百家的一些書籍,你能倒背如流,還汗顏了,小子,是我汗顏好不好!老王讓他噎住了。愣了愣道:“那你背一段大傳給我聽聽。”
大傳出自禮記。禮記傳講各種禮儀,很枯燥無味,不要說他這樣沒有專人教導的少年,就是王候貴族家的孩子,一般少年時都很少喜歡讀禮記。
但對鄭朗算什么,隨便你翻就是,只要硬盤里有的,順著背,倒著背,插花背,都不存在問題。但是王博文哪里知道有這個大BUG存在。
背了:”禮,不王不締,王者締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
一字也不差,又考了幾篇,還是一字不差。
最后王博文干瞪眼,良久嘆息道:“坊言何害如此?”
坊間的傳言,怎么差別那么大?這么好的少年郎,居然被一群老百姓傳成那種樣子。不是不顯露過的,春天在詩社,中秋在花會,也展現過才能與字跡,可老百姓的謠傳就是沒有怎么扭轉過來。
想一想傳言的少年,再想一想眼前實際的少年,王博文只搖頭。難怪鄭州那個劉敬嗷嗷叫,喊是我后生,若不是他先下手為強,自己也要搶啊。又想到晏殊的事,再次嘆息,晏學士,你一生撥人無數,這一回可真走了眼啦!
不考了,心里面琢磨,明天無論如何,得面見老太太,你老人家高抬貴手,難得的一個奇葩,好好為大宋將來留一個人才吧。
當然,背書這一段,文吏沒有將書的內容記下來,只寫了背某某一段文章,一字不差。
又道:“那么何以道?”
“小子于是思之,又想到了一條,為天地立志,為生民立命,為去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司馬光那種中庸理想好是好,可太迂闊了,根本實現不了。所以有了張載的這段話,變修養自身,為力爭,為有作為。也就是范仲淹一生做的事。
一句話,就讓王博文雷得皮焦里嫩。
然后想到了一條,俺這一生算是白活了。不然看看,人家一個屁蛋大的孩子都在考慮這個問題,可自己想都沒有想過。
恭敬地拱手,道:“請受教。”
學無先后,達者為師,對方很小,如果能說出一個道道,在這方面,能讓他受教了。
“老子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下面還有一句話,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沒有仁慈的,對待萬物就象對待芻狗(草扎的狗,古代用來祭祀用的,用完后燒掉或者扔掉)一樣,任萬物自生自滅,圣人也沒有仁愛的,同樣讓百姓自生自滅。
儒家對道家不是很排斥,無為嘛,正好用來愚民。但用得不多。統治者用的多是法家,可不能言。
引用了一句,論述下面的:“天地本無心,然天地生生不息,生化萬物,以生物為心,為天地立志!”
“是!”
這一講就清晰了,不要追求那些虛無飄緲的東西,天地生生不息,無心而成化萬物,本無心無志,因此這個心是寄托在萬物身上,而不是寄托在天地身上。這也符合儒家的真義,駁斥了道家一些虛無的理論,同時也駁斥了佛家以宇宙為心,以心役物,使物不役心的消積理論。王博文本身作為一個儒生,對這套理論肯定很歡迎。
為天地立心立志,也就是為萬物立一套標準。這就是為天地立志的本義。
“命有理命與氣命,兩命皆不可廢也。開顯安身立命之道,使民日用而不知,氣命有所依,理命有所貞。”
所謂理命,出漢武帝內傳:“方丈之阜,為理命之室;滄浪海島,養九老之堂”。指敬事天命,也是指一個人的信仰情操等思想上的東西,氣命,指性命。說氣命有所倚,理命有所貞,生命要保障,是讓百姓能吃飽穿暖棲有所居,若要求更高一點,身體健康,合家團聚的神馬。理命有所貞,也就是保持高尚的情操,并且在高尚的情感下,精神感到愉快。還不止這些,包含的事物很多,從物質到精神生活全部包含在這兩句話內。
這才是為民立命。
王博文倒吸了一口冷氣。
沒有管他,鄭朗繼續說:“儒家之學,自兩漢起,而魏晉、南北朝、隋唐,千百年,未得之傳承,五代之時,道統搖搖欲逝,我朝之初,竟無一學,光復上古圣儒法言。故為去圣繼絕學!”
去,不是去掉,而是往,去尋找。
“非也,有孔穎達等大儒,何來欲逝之說?”
“府尹,他們只是遵守圣賢,可曾將圣賢發揚光大?就如書法,舉天下皆學二王歐褚顏柳,長久以往,書法會盛否?只有丟掉這些各儒的個人理解,直接去尋找上古諸位大賢的真義,儒家之學方能百花齊放,否則越去越縮,越縮越逝。”
“這個,這個……你還是講一講為萬世開太平。”就這一會兒,王博文掉下了許多汗。
“府尹,儒家內圣為本質,以外王表功能,是否?”
“是。”
“然儒家只提及治道,有沒有開出政道?一直以來,體制以儒為衣,法為里,誠乃憾事。唯寄于圣人言,推陳出新,擲出政道,方能開物成務,利用厚生,而非法家滋事多多。”
這是張載的本義,但鄭朗不恥之。法家好,儒家好,道家好,陰陽家也好,博采諸家之長,才是根本所在。好的吸納,壞的丟棄,與時俱進,推陳出新,才是真正的時務之策。
當然,僅說了這一段,也不能概括朔學與張載氣學的全部。
其實張載氣數很復雜,他是從太極圖受到的啟發,認為“和諧”是永恒的,就象能量守恒定律一樣,維持不變,道是隨著和諧而運行,有時陰消陽漲,有時候陽消陰漲。但陰能轉換為陽,陽能轉換為陰,因此將它的積極一面釋放出來。
這種儒學依然還帶有唯心主義的一些觀點,不過大多數很接近后世的唯物主義了。
沒有全部說出來,聽在王博文耳朵里面,只聽出為天地立志,為生民立道,為去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但這一回連話都不能說了,后面一條不僅要推陳出新,還有要原來儒學上,再創造學術理論,使它能代替法家“政道”。
好大的志氣。
連記錄的文吏都在抹額頭的汗水。
鄭朗卻搖了搖頭道:“然小子思之,依是不妥。”
“為何?”王博文問道。原來的道迂闊不可實現,這種道好啊,只要人人奉獻出一點愛,這世界將會變成美好的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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