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杏兒機巧。
不要被她迷糊的大眼睛蒙騙了,呆在那場合的,怎能一點察顏觀色都不會?
見到劉知州對她不反感,立即欠身,施了一個很隆重的大禮。先生的先生,當受之。
劉知州也不知道內情,還以為鄭朗看重了她,將她贖出來的。又盯了一眼江杏兒。前往鄭家莊,江杏兒刻意做了一些打扮,梳起了雙童子髻,后面用銀釵束起,一縷烏絲直披雙肩,象一個童子。
臉上淡淡的抹了一層粉,很薄,若不細看,都看不出來,使一張俏臉很干凈。身上也是穿著一條素色厚羅長裙。不知道她的底細,很難看到她身上散發出半分風塵味。
贊賞了一句:“鄭小郎,五行首中,其他幾位,你切記了,只可與她們逢場作戲,只有此女能配得上,陪伴于你左右。”
“謝知州抬愛。”
“江杏兒,鄭小郎能收留你,也是你好命,少年時受了苦,轉命了。”但用眼睛看了看北方,聽說那個崔知州為人很方正,不知道聽說后,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人家的家務事,不大好過問的。又道:“鄭小郎,但學業要緊。某已經派人散出一些話,你受到了驚嚇,讓鄉里面的學子,不要前去打擾了。”
“謝過知州。”這才是鄭朗最需要的。
然而轉眼一想,一旦開封府發生的事,傳到鄭州,恐怕就是劉知州保護,也不會起作用吧。
唉,早知道不該去京城的。
酒菜已上,食不語,盡歡而散。
但只過了三天,劉知州又碰到一件頭痛的事。
鄭朗出來后,又與幾個好哥們聚了一聚,對此,鄭朗與崔家父女看法一直相左,崔家父女深受儒家教誨,看重的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孔子在論語中也多次提及,品德不好的,不要與他們打交道,學問不好的人也不要與他們打交道。要交往,必須與比自己更高明的人交往,這樣才能學到東西。
這句話放在后世也成立,與高層的人交往,能構成有用的人脈關系。當然,適者生存,這有一個前提,得在這群比自己更高層的人當中,能混得如魚入水。混不開,憑白遭人白眼,那就很悲催了。
道理似乎也成立,可鄭朗性格很散淡,更看重的是友情。
文人又怎么啦?看看馬上這些清流的表演吧,或者往后去,到了明朝時,才更好玩。
因此崔有節沒有勸好。
歡聚時,魏三少與牛家二郎也聽聞到消息,跑到城中相尋。
鄭朗就淡淡說了一句,讓你家那個莊客,以后就不要再向外泄露上次筆筒的秘密了。也沒有責備,責任是身邊這個小蘿莉的。
魏三少有些惱怒,鄭朗還勸了勸,換你是他,聽聞三十金后,會不會動心?
但魏三少回去后,心中有些不服,還將這名莊客喊來,斥責了一頓。
莊客叫魏華,本來得了重金,就準備“跳槽”,一聽更不樂意了。我手中有了這么多錢,就是買上等田,也能買上七八十畝地,若上去偏遠的地方,都能買到兩三百畝的,足能讓一家過上溫飽的生活,何必非要租你家的地?
但畏于魏家的權勢,沒敢吭聲,一邊尋思著上哪兒買地,一邊又動起了糊涂心思。
便來到鄭州府衙,跪下說道:“小的參見知州。”
“你說你知道四賢者的下落?”劉知州關切的問。這件事查了好久,老太太還過問過兩遍,然而半點頭緒都沒有。這讓他懷疑那四賢者,有可能不是鄭州人,而是鄭州附近州府的百姓。
“是,小的知道。”
“他們是哪里人氏。”
“鄭州人氏。”
“哦,那么快快道來。”
“小的有一個請求。”
“說。”
“江小娘子出了三十金……”
魏華此時被貪婪蒙蔽了,若是他提出討要幾金,劉知州還能掏出來。但三十金,讓他自己掏,會很吃力,要么從州庫里面支取,數額大了,彌補不上。劉知州一聽不悅了,道:“大膽刁民,居然以賢者來勒索本官!你可知道,此事直通圣聽,若要三十金可以,某派人將你押到京城,向太后討要。”
押向京城,向太后討要?
魏華一聽蔫了,伏下說道:“小的說。”
“他們在何處?”
“不是他們,是一個人。”
“什么一個人?”
“知州弄錯了,是一個人,用了四種書體寫的,”雖不識字,聽到各種謠傳后,魏華也慢慢琢磨出來此節。
“是一……人?”劉知州有些冒汗,若是如此,這個烏龍鬧大啦。
“更不是老翁,是一個少年。”
“少年?”劉知州立即想到了自己乖學生后面那個俏影,正是這個江杏兒出的三十金尋賞。汗水冒得更多,問:“可是鄭家莊的鄭朗?”
“正是,他弄的器物,上面有畫,有字,還有那長短句,然后讓我家小郎,命我進城,一個小姐送一個。”
“你可弄錯了?”
“小的沒有弄錯,小的還看到鄭家子,為了使器物更完美,提前磨練了一段時間,這才制出四筒,托于我家三郎,轉交四小姐的。”
“于是你背主忘義,出賣了鄭家子?”
“小的……”
“于是你見利忘義,又勒索到本官身上?”
“小的不敢。”
“拖下去,重杖六十。”
宋代刑罰有笞、杖、徒、配役與死五種,后來又增加了管置。笞用荊條抽條犯人的臀部或者腿部,數量從十次到五十次,是最輕的處罰。其次是杖,用三尺來長的竹竿擊打犯人的臀、背、腿,天圣時又規定杖最重不能超過十五兩,數量是六十到一百。流頂多三年,配役懲罰更重,要刺面,是集杖、黥、流、役于一身的復合刑罰。
沒有打板子與打棍子的事。
可是六十杖打下來,也將魏華打得嗷嗷直叫。
劉知州沒有理他,是在考慮這件事揭開后的影響。
有些哭笑不得,其實自己應當問一問的,既然后生能創出那種書體,或許同樣能寫出其他古怪的書體。難怪那天他說怎么怎么的,自己干嘛就沒有想到?
若早知道了,影響不那么大,也就算了。但現在影響這么大,鄭家子又在京城大鬧了一場,這事兒如何收場?這事兒瞞不住了,今天過后,這個刁民準得四處宣揚,不如先寫一封奏折,去京城挽回一些影響。
但他謹慎的性格,沒有寫,去鄭家莊來不及,于是讓衙役將武三郎帶過來。武三郎不是鄭朗,劉知州兩句一喝,就一五一十道了出來。包括哥幾個挑撥,然后鄭朗才讓他們鼓起花會,最后才出現筆筒的原原本本,一起說了出來。
劉知州聽完了,嘴中發苦,此時鄭朗不在,否則都會上去扭鄭朗的耳朵。讓武三郎回去,提起筆寫了一封信給老太太。咱鬧了烏龍,根本就沒有四賢者,是鄭家子看到花會在即,人小,覺得好玩,弄了一出惡作劇,刻意創立了四種書體,又寫了四首好的長短句,刻于竹筒之上,時至今天,下官才得知真相。
他小,你就寬恕他這一次吧。
誰家都有小孩子,十二歲的少年,不可能象大人一樣懂事。
看似說得也對,但劉知州也不知道,此時無論老太太,或者四位宰相,會不會將鄭朗當作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