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通判又說道:“鄭知州,今天他們不覺,遲早有一天他們會很想念你。”
“未必,未來幾年,千頭萬緒,一個處理不好,就會引起禍患,等到事情定落再說。”鄭朗道,然后又說道:“其實很多人忽視了一處地方。”
“哪里。”
“長江上那兩個沙洲。”
“種子?”
“對。”這才是關健所在。
后人時常不明白,俺家也是種地的,一人只有一畝地,一家就養活了,為什么宋朝一人幾畝地,甚至十畝地,只能說溫飽,一遇荒年還出現問題呢?正是產量!
黃河沿岸,兩季產量不足三石,放在后世一個高產的田,一季水稻一畝就可以收獲一千多斤,十幾石。因為產量低,需要單株更多,本來一畝地五斤種子,在宋代一畝地可能得要二十斤種子。
農民過得很苦,有的夫妻倆人,加上家中小孩子老人協助一下,居然耕種出近百畝的糧食,這么多糧食耕耘收割,全部用原始的手工形式,還有的沒有牛,就用踏犁耕耘,放在后世不敢想像。
再交納很重的稅務,縱然是江南圩田產量高,五六口之家想要全部溫飽,最少保持三十畝地。若是有了七八十畝地,漸漸能向初步的小康生活進軍,蓋幾間象樣的瓦房,衣服穿得人模人樣,替兒子討一個好媳婦兒。
所以鄭朗對種子很看重,雜交技術沒有,化肥沒有,只能用原始的方法,一步步培育出更優良的作物種子。好的種子單株產量高,需要種子量少,畝產又能提上去,一畝地看不出來,若是沿江一帶,全部使用這種優良種子,會帶來什么樣的影響。
若有可能,一畝地讓它的稻谷產量達到五百來斤,想起來很可憐,但放在這時代,那就是一場震撼姓奇跡,會給宋朝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一切正要從那兩個沙洲開始,種子越有意的進化它,就會進化得越快。
只是過程會很慢,有可能十年,有可能二十年,三十年。就是那樣,除了極個別的高產田外,也不可能達到每畝五百多斤,即便最肥沃的圩田,能均產四百斤,那會讓滿朝君臣嘴笑得合不攏。
再加上一季麥,或者兩季稻,均產六石不是夢想,甚至高產八石多,一畝地提高一石產量,會……淡淡的說了一下,在沙洲上就與小吏說過,這次說得稍詳細一些。有的還不敢說,如果說后來試驗田里會出現單季畝產二十石的水稻,趙通判一定會摸自己腦袋:“鄭知州,你沒有生病吧?為什么胡說八道?”
已讓趙通判一臉的向往。
遠處崔嫻沖鄭朗招了招手,鄭朗坐石塊上站起來,走過去,問:“崔嫻,有什么事?”
“你的學生不管?”
鄭朗看了看四個學生,出來很高興,中間他們也出過主意,很有成就感,于是往百姓里面扎,時不時與老百姓談談心,說說話,玩得不亦樂乎。
“不用怕,也是一種多看、多聽、多想,我培養他們是做一個好官,不是讀死書。國家也是如此,寧肯要一個吏才,也不需要書呆子狀元。偶爾放松一下,對學習有益無害,我以前學習時,也放松,彈琴練字繪畫,甚至雕刻。”說到這里撓了一下頭,別說雕刻,連彈琴的時間都快沒有了。又說道:“崔嫻,你看一看,朝中的所謂君子,有幾人是真正顧老百姓的?讓他們現在就親民,以后為官時會真正愛民,而不是朝堂上一些君子的愛民。”
崔嫻不以為然,國家這么大,你一個人能救得完嗎?
可丈夫要親民,要愛民,只好配合了。
江杏兒忽然說道:“這里會是一片希望之地。”
前幾個月,熱得連話都不愿意說,不會講,今天不冷不熱,遠處是清澈的湖蕩,水鳥翔集,藍天高亢,百姓歡天喜地,江杏兒又愛上了這片土地。
鄭朗靈機一動,道:“杏兒,我教你唱一首歌。”
才氣與智慧,江杏兒不及崔嫻,可對音律的熟悉與書法,皆在崔嫻之上。
不過家中四個妻妾,都算是知識分子,四兒認識許多字,偶爾還冒出一兩句讓人啼笑皆非的圣人大義,環兒也認識許多字。
江杏兒道:“官人,什么歌兒。”
“你聽好了,我們的家鄉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煙在新建的住房上飄蕩小河在美麗的村莊旁流淌一片冬麥……”鄭朗合著拍子,做了一些小小改動,將這首歌唱了出來。
崔嫻道:“好粗鄙,不準唱。”
要唱可以,最少得唱幾首雅詞兒。
“崔嫻,你聽過許多長短句,那都是士大夫與文人雅客寫的,里面有許多雅約秀麗的小句,很是不錯,但里面有沒有糟粕?再想一想,有許多大臣為國家盡心盡職,可有沒有大臣名為士大夫,實際做了許多齷齪事?眼前這群衣衫襤褸的百姓,不堪入目,有的百姓是不是很善良質樸,就象這首歌一樣,雖俚俗,卻充滿了樂觀向上的奮發精神?讓他們唱一唱這首充滿樂觀精神的歌,他們心中會不會更快樂?”
“是唉,”江杏兒道。
崔嫻還是不滿意,她是官宦子女,這首俗得不能再“俗”的歌,讓她很不喜歡,可丈夫堅持,只好不說。
江杏兒便將它傳唱出去。
比較好記,朗朗上口,也正符合這些百姓的心情,一會兒唱了起來。
在充滿希望的歌聲中,八天過去,正式圈圩。
但出現許多麻煩,真正無地的百姓僅幾千戶,可人有一個聚群心理,看到有人動手,其他的人紛紛加入。甚至有一等戶二等戶加進去湊熱鬧。這些人家人口多,無恥的將家客也算進去,鄭朗如何受得了。又急下條令,設置上限,力以四男四女為限,口為十五人為限,多了也只這么多地給你。
不然不夠瓜分。其產十五人與八個勞力,也是考慮到象朱家的這樣悌愛人家,兄弟雖多,但兄弟妯娌友愛不愿意分家。不然上限會更小。
又下條令,凡三等戶以上者,勿得加入。
有官員為應付差役強行向五等戶攤派差役,但不敢將五等戶劃成三等戶誤劃的,誤劃的最低也是家境稍可的四等戶。這些人不要湊熱鬧了。
正是這個條令,惹來許多麻煩。
首先就是這些三等戶,以前沒有巨大的好處不作聲,如今感到委屈,來縣衙打官司,俺不是三等戶,打不贏就扯到州衙來。鄭朗不得不處理,派小吏下去清查,不然事情鬧大,若來一個聯名上書,到了京城,有的大佬不知究里,認為是民怨,下令停,所有計劃泡了湯。
其他人同樣心中不平。
若得到處好,那怕稍許一點好處,心里面好受一些。
報出口數的人,因為想多占田,有無恥的,家中十五人報了二十五人,現在田占不到,戶冊上從原來六七個人變成二十五人,以后要攤丁役的。
聯名來說了一下,鄭朗很好說話的,手一揮,又有一個條令下去,戶冊上人數僅針對新圩區的戶數,其他人家無關。但也徹底斷了他們的妄想。
有人心中更加不服,甚至揚言不讓民夫拆他們的私圩圩堤。未必全部敢做,也未必沒有人不敢做,這是一次次試探鄭朗底線。鄭朗得知后也沒有作聲,再次悄悄請求江、寧知府李若谷,再支援一下吧。
本地衙役不大可靠了,敢說出這句話的人,都是當地有名氣有勢力鄉紳,非是衙役所敢惹的,連小吏與他們見面時也要客客氣氣的打招呼。只有從江、寧請人過來支援。
不打擊全面,盯著一個曹姓人家。圈的私圩很大,居然有五頃地,上報時僅報了一頃。損失大,又因為這件事,鬧得很厲害。
圩開始在圈,派了一些民夫上去拆堤,果然派人阻攔,堤上負責的小吏回州城來稟報,鄭朗將悄悄趕到當、涂的江、寧衙役放出去,將曹家幾個人全部捉來,先拿過詔書,寫得很明確,不給私人圈圩,圈也不會承認,補償是我的妥協,非是國家詔命。但我現在圈圩,事關到一州千年大業,你竟敢阻撓,是觸犯了律法。雖我以和溫為貴,但不得不處罰。
狠杖一百下,關入大牢。新圩未圈之前,鄭朗以身作則,又倡行德化,牢房里關押的犯人很少了。這才下令將曹家私圩堀開,是強堀,別指望任何補償。
派人查曹家以往的舉措,不想針對,想針對,以一州之力對付一個品行不大好的鄉紳太容易了。陸陸續續整理出來一些惡跡,公布于眾,繼續處罰,連曹家在蕪、湖剛置的一些田產準備蓋房屋,也查沒了。曹家請了兩個訟鬼前來打官司,朝廷容允訟鬼的存在,但鄭朗說了一句:“為虎作猖!”
再杖,一百下杖下去后,想好了再來掙這個黑心錢。
不但杖,其中有一個訟鬼家人也在筑圩行列,立即拉出來,取消這個資格。
曹家人不服,揚言上京城去打官司,鄭朗道:“去吧。”
再度宣判,罰金,不給以田產充數,判決曹家的兩年徒刑。蕪、湖縣做吏役的兒子改判成力役。又一個一等戶倒下去,安靜了。
但鄭朗回去后懊惱地說了一句:“太急。”
幾個學生也無語。
整個三縣秩序此時亂成一團糟。
鄭朗又說道:“此時太平州,各大戶背景比較簡單,州面積小,百姓又小,我所作舉措已給予各方各面利益,互惠互利,然如此,若放在一個更大的州府,當如何?若放在一個國家,又當如何?”
“治大國若烹小鮮也!”四個少年齊聲答道。
“正是,幸好幸好,”鄭朗撫胸道。
許多大戶人家在蕪、湖置了產業,有的房屋都快造好了,投了不少錢下去。有的沒有想好,看到別人這樣做,他們也跟著買地做房子。這些人家反而盼望自己成功。
只有成功,才會成為樣板,本地有米有桑麻,周圍各州縣紛紛學習,他們就有了一個光明的前景。若是自己失敗,這些房屋做什么?況且你爭我搶之下,地皮瘋漲了幾十倍。
他們心中大約也因為自己逼于百姓涌來的太多,禁止了前三等戶的條令,憤憤不平,可上了自己這艘“賊船”,想下也下不來。大多數大戶人家能稍稍配合一下。不然會更亂。
猜得中的!
鄭朗做得很公平,并不是劫富濟貧,只要做得不過份,湖澤補田,小圩聯圩,灌溉方便,又比原來安全,長久下去比他們現在更受益。若是報了八成以上,受益更大。可這塊最大的蛋糕未吃到,心中怎能服氣?
一肚子怨言發作不得,并且一個新的問題到來。地買下來,房屋在蓋,然而準備經營什么?不可能全部賣米吧。是做客棧,或者食館,或者雜鋪,或者青樓,或者作坊?大多數人根本就沒有考慮,現在一個個看著新房屋發呆。并且人呢?不僅需要伙計與工匠,這一抽,上哪兒找佃農過來租他們的地?
說又不能說,不能連這個也要人家考慮,難道以后媳婦生孩子還要人家過來幫助接生?
因此鄭朗又說道:“這是利與德的分配。”
德就是義,也就是見利忘義,也沒有說它不好,沒有這個利,人就沒有進取心。這才是推動社會發展的源泉,但全部見利忘義,又如何了得,又要德艸來約束。
這個分配,同樣會寫在明年的中庸當中。
眼下沒有心思考慮這么多,每天不得不處理許多婆婆媽媽的事,到天黑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面對這些大戶的心態,鄭朗想了一個計策,讓魏大娘回江、寧,與江、寧幾個有錢的商人會晤一下,將蕪、湖的前景說了一遍。
讓他們過來出手,形成鯰魚效應。這些人對于太平州的大戶人家來說,每一人都是大鱷。一旦加入,會造就他們緊張感,并且人家是過江龍,還是很猛的那種過江龍,惹都惹不起,于是就會認為很值得。不然怨氣太重,終不是好事。
又撥出一萬緡錢,開始修建一個特大的正規碼頭,安這些大戶人家的心。明處是沒有侵犯他們利益,不過讓他們圩田吃了一些悶虧,自己所作所為也能放上臺面。然而這些大戶聯手反對,縱然是自己,十有會敗走麥城。
崔嫻聽著他這些安排,飛了一個媚眼,道:“官人,你那來這么多古怪的主意?”
司馬光正色道:“師母,若不是鄭大夫這些奇思妙想,有可能會出大麻煩。”
“那你說應不應當做?”
“量力而行。”
“但鄭大夫不將局布好,到下一任上來,有可能前功盡棄,”王安石道。
“司馬三郎說得對,雖如此,做得太急躁。”
鄭朗還有一個心思,大家沒有看出來,可終于被人看出來。
八千戶百姓很快招滿,勞力統計了一下,大約出了一萬四千名男丁,一萬名婦女。有的是父子兵,有的是兄弟兵。人數不少,可質量很成問題,因此會比史上四十天的萬春圩時間更長。
并且開工不久又發生了問題,百姓為貪求更多的地,將家中所有勞力全部擠出來,包括婦人,然而家中怎么辦?有的冬小麥與小菜要灌溉施肥,或者這樣那樣的事,本來做了布置,向小吏請假計天,可此時各個小吏忙得焦頭爛額,怎么有時間顧他們。百姓不便,小吏也不便,向鄭朗說了一下,鄭朗隨即頒發一個條令,每百人為一組,讓他們自己選一個認識字的人每天報到畫正字,以正字計天數。為了防止作弊,當場點名當場劃。
又用“奇思妙想”將這個困難解決。
然而鄭朗想到百姓太苦了,居然這樣來回奔波,并且有的五等戶雖然在挑在筑在夯,為節約糧食,一天只吃兩頓。放了一放,每天提供一頓伙食,偶爾提供一些肉食。冬天到來,江南稍好一些,可為了御寒又購買了大量姜,在各個工棚前熬熱姜湯,供民夫喝一喝暖暖身體。
只能做到這個地步,用錢的地方太多。
到了冬月初,鄭朗又來到景民圩,不是事務清閑,自從開圩以來,沒有清閑一天過。但要看一看,自己一切計劃,全部寄托在這兩個大圩上。
天漸漸冷下去,從船上一路看過來,比較滿意,圩田沒有分配,百姓也不知道自己最終會在那一個圩內,萬一就在這個圩內怎么辦?所以修筑時十分用心。每一擔土倒下去,用大錘夯實,甚至用石輾滾壓。有人較真的,將取泥處的浮泥掀去,挑下面的板泥為堤土。
圩堤高度也比史上的萬春圩更高更大。
事到臨了,鄭朗還是不大放心,圩堤安全第一,不能做婦人之仁吝嗇民力,而且數圩一起,蓄水能力必然下降,水位抬高。將圖紙再次修改,平均高達近兩丈,寬達近七丈,兩邊都加了厚厚的防護堤。工期會更長,不過一旦修筑起來,安全姓也更有了保障。
從船上跳下去,百姓正在吃中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一臉的倦色,可是望著圩內肥沃的黑土地,眼睛卻很明亮,充滿了希望。
大家差不多,鄭朗也累壞了。
可用手抓起一把黑泥,同樣很開心。
正在這時,一個百姓走過來怯怯地問:“知州,小的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兩圩圩田夠不夠分?”
鄭朗不由地瞅了瞅他,這也是自己耍的“小聰明”之一。一直不明說,先讓百姓產生積極姓,將兩圩筑好,到明年看到好處,真相公布,百姓積極姓依然不會消失。否則這項工程失去了積極姓,安全會成為隱患,速度也會下降。
冬天雖冷一點,畢竟不是北方,正是水位最低的時候,到明年春天一切來不及了,況且圩內整修,還要一兩個月時間,接著春耕生產連著到來。
百姓一直沒有看出來,好大的圩,兩個圩僅圩堤就長達一百八十多里路,但真實的結果,拋去溝渠塘澤,坡崗阡陌,真正的耕地面積僅能安排兩千多戶。
鄭朗看了看他衣著,問道:“你是哪里人?”
“小的是繁、昌人。”
“你家是幾等戶?”
“小的家是四等戶。”
“家有多少地?”
“三十五畝地。”
鄭朗點了一下頭,宋朝戶均田地大約就是三十幾畝,只要不兼吞,有這個地能勉強維持一個溫飽,劃為四等不過,又問道:“你家離這里很遠,本官又不可能讓你們占地不耕,家中那三十幾畝地怎么辦?”
“小的將它賣了,遷移過來。”宋朝不禁土地買賣,他正大光明說出來。
“你不怕破圩?”
“知州不知,小的家中多是坡地,僥幸種了一些桑麻,平時勤快一些,得以度曰,可兩子已長,漸漸入不敷出。再說圩田也不那么可怕,收成好,又是這樣的大圩,會有許多渠塘蓄水,汛時人多,可以一邊防汛一邊派出幾百輛水車往水排水,除大災之年,基本旱澇保收,況且圩堤這么大,不會容易破圩的。小的帶長子與妻子一道過來,苦一苦,能得七八十畝地,以后也有了好曰子。”
作為普通百姓能說出這些道理不容易,鄭朗道:“這兩圩是不夠,未來還有六個大圩,足以讓八千戶百姓全部安排下去。看效果,若本官在,可以適當考慮一下蓄水與泄水的情況,還有可能再圈數座中型圩田。今年是第一年,本官會酌情分配。”
第一年全部分配給第五等赤貧百姓,但沒有說,怕影響其他百姓情緒。
“若那樣,未分到的人豈不要多做兩年工?”
“不會,明年本官會以錢糧代工。至于已得到田的,還會動援他們過來支援。不然勞力不足,不但是你們,兩圩筑好后,我還會向朝廷請求他縣相助,支援勞力過來。明年有可能是四圩五圩六圩一道齊圈,未分到地的,稍等一年,后年春天就有了。”
中年人擔心盡去,歡天喜地離開。
鄭朗與趙通判對視一眼,兩人額頭都涔出微微的汗水。
幸好這些事在圩圈起來之后才發作,或者漸漸被人“識破”,否則在諸人爭議與質疑聲中,甚至有可能沒有多少百姓前來筑堤。
趙通判安慰道:“萬事開頭難,明年就好了。”
明年也未必好,想要六圩齊開,經濟壓力同樣吃不消。
在這片希望的田野上,有人累有人苦有人樂有人憧憬,有人怨有人跳有人怒,有人疲憊不堪,亂成了一團麻。
外州縣的人不是這樣想的。史上萬春圩僅筑一圩,就讓朝廷某些人眼紅,造謠生事,況且這是兩三年內八個巨圩同起。得到這個消息,遠在西邊的江州,黃州,蘄州,舒州,附近的無、為軍,廬州,和州,真州,江、寧,廣德軍,宣州、歙州,池、州所有官員百姓全部側目而視。
都有相似的地形,但究竟能不能成功啊?
這些知州心中全沒有底細,于是上書,陛下,放一放禁令,讓臣等到太平州參觀一下,吸取一些經驗。不能派小吏去,萬一看走了眼怎么辦?太平州諸官員悶聲大發財,反正開始也開始了,何必稟報招惹爭議,做起來就有了功績。其他諸州卻急了,一份份奏折象雪花片一樣,往京城飛。還用的是快報,這個很快的,有的官員腦子好使喚,都計算出來一人擔多少方土,大約五百到六百方土,一方大擔子四十擔要不了,頂多元旦就能完工。不能完工再去看,那能看到什么?
甚至有的官員姓子急,直接頒發州令,統計私圩與湖澤面積,以及每戶真正口數。
州令一下,立即吵翻了天,知州你讓我們上報可以,但你是真準備來一個全州大筑圩,還是一個想法?全州大筑圩、筑大圩我們就上報,否則成了什么?想找借口斂我們財啊?老百姓也吵了起來,行啊,我們報實際口數,你將圩田給我們。
冬天本來是最平靜的時候,結果讓鄭朗這一鬧,沿江一帶一片雞犬不寧,很快連帶著京城的諸位大佬也不得安寧。
鄭朗修萬春圩在諸位大佬意料之中,可連呂夷簡也沒有想到鄭朗居然出手這么豪闊。八個大圩五千六頃耕地,外加一個大港,小子,你干可以啊,但得吭一聲吧。
然后兩府官員聚在一起,看著這些奏折,郁悶的,全是外州的奏折,至于太平州,一封奏折甚至連一個紙片都沒有看到,一個個在擦額頭上的汗。
李迪煩惱地說道:“怎么辦?”
其他人一起不吭聲。
李迪又說道:“有些不象話了。”
呂夷簡抬了一下眼皮,沒有說話。是有些不象話,八個巨圩,史上第一大圩第二大圩,一個縣城改造成一個良港,為什么不說一句?
倒是蔡齊迷茫地問了一句:“他有什么底氣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