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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潮

更新時間:2024-06-08  作者:午后方晴
說了大半天,才讓二人明白,主要是王昭明明白,至于富弼,專門與他講解好處。他明白有多少好處就行了,其他的明不明白無所謂……事實富弼也啞然。雖然知道真相,還是不可思議,但好處確實象鄭朗所說……好多。

可是富弼越聽思維越混亂,許多地方聽不懂。盡管鄭朗努力用最淺顯易懂的詞語向他解釋,甚至他自己的新中庸再次冒出來。

王昭明也在退縮。

好處多,但這算啥?

心中很想說一句,為什么你不去啊,問不出來,恐怕以鄭朗怒斥八大王,只身入丹陽湖化解漁民的糾紛,也是一個不知死字如何寫的人,說不起。他也不能去,是朝廷的制度。

“來,”鄭朗說道。從房后拿出一個皮圈子,不知道什么用場,將王昭明與富弼帶到西湖邊上,叫來一艘小船,讓船夫將小船蕩到湖中間,對王昭明說道:“你用手碰碰這水涼不涼?”

八月中旬,湖水有些涼了,但還好,稍稍有些余溫,王昭明手伸進清澈的湖水里試了試,接著搖頭。

“這個水,敢不敢下去游泳?”

“鄭府尹,我不識水姓,如何游啊?”

鄭朗將這個小圈子系在他腰間,要感謝從唐朝以來發展的擊鞠,一些皮革技藝提高,包括密封姓。

雖然不太好,能將就用一下。忽然一腳將王昭明踹進西湖里面。

王昭明惶恐不安的大喊救命,富弼急切地說道:“鄭知府,你要做什么……”

沒有說出來,看到王昭明喊了幾聲救命后,呆在圈子上神奇地看著湖水,也兀自奇怪,自己怎么不沉下去。鄭朗將他撈了起來,道:“如何?”

“古怪……”

鄭朗又說了一些浮力原理,能不能聽懂不管,只要讓他們明白不是在變幻術,是“格物”的學問,又道:“你再試試。”

王昭明猶豫不決,畢竟是新奇事物,也有些躍躍欲試。

“我還能害你,若是你出事,我如何向陛下交待?”

王昭明小心翼翼地下船,這一回有心理準備,在水中試了試,高興地喊了幾聲。

鄭朗又說道:“海水比湖水更重,浮力也會更大。”

是忽悠的。

論河船中國工藝水平一直領先于世界,但對大海一直很陌生,直到唐朝大食人到了廣州后,才知道海上還有一條商道,但唐朝禁止百姓出國,包括經商。可不妨礙百姓吸收大食船舶的技藝,融合自己的工藝,原先大食船最佳,師子船其次,南海船再次,中國海船最差,但到唐朝中葉后,中國海船很快后來居上,躍于冠首。

到了宋朝,中國船舶工藝水平,更遙遙領先于其他國家,南海諸國所行駛的船舶多是中國造。

只要一出事,皆是十分惡劣無比的天氣與其他一些偶然的原因,比如超強臺風引起的颶浪,或者風山暴發引起的海嘯,或者磁場紊亂引起指南針失了方向導致在大洋上迷航。

一旦遇到這種情況,有了這個救生圈也沒有多大作用。

但有總比沒有好。

對這個王昭明哪里知道,心中想到不沉,那就沒有事。心情終于轉好起來,只要不死就好辦,功績有了。

富弼也驚奇地說道:“有這個事物好。”

“貴啊,”鄭朗道。全用湖羊皮做的,湖羊生長在太湖流域,杭州也有少數人家養著這些湖羊,畢竟少,又在南方,皮革價更貴。所以史上王安石也想放開與契丹人的交易,他想法是以貨易貨。然而人家只要銅,給你貨,你給我錢,俺不要你的絲綢,于是偏差了方向。

這也是一個新課題。

就不知道自己這一次變革會帶來什么變化。

又將王昭明拉上來,王昭明還拿著這個小圈子戀戀不舍,可是保命的本錢。

鄭朗吩咐船夫將船搖上岸,替他換了衣服,將他喊到府上居住,有的事當著富弼面不好說,怕富弼反對,這要背下里偷偷地說……王昭明心情轉好,才想起來問:“那個借種……”

“是真的,但不用管他們,不僅倭人,秦川回鶻熟種也多有此事。”

“鄭府尹,你知道得真多。”

“不是多,是必須要知道得多,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往往細節利用好,比什么都管用。”

將王昭明引入自家府上。

家中正在排練白蛇傳。

也有很強的用意,非是娛樂百姓生活。但是現在除了王安石幾個學生外,沒有人能夠知道。

從各個青樓里請來十幾名行首,全是美記扮演各個角色,不能男女同臺,雖這時代比較開放,也會匪夷所思。

鄭朗聽到歌唱聲,走進內院,看了看她們的排練。

站在鄭朗的角度,怎么看怎么不滿意,根本看不到半點后來越劇優美的身影,那個水袖更是舞得慘不忍睹,是宋舞,還是在“揮袖子”,走步,唱腔全部不對。

王昭明卻看得津津有味,畢竟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出戲劇,不象京城的那些雜劇,有著完整的故事情節,曲詞優美,幅度又很長,就是聽得不大明白。但人美,這些記子每一個都是來自各個青樓里有名的行首。

這就是做府尹的好處,一聲令下,那個青樓敢不配合?

王昭明是太監,不妨礙他欣賞這些行首的美麗。

鄭朗看了一會兒,搖搖頭,估計讓江杏兒教一年也教不出一個越劇的雛形。

其實江杏兒也不懂,與十幾名行首一邊看鄭朗寫的劇本,一邊相互琢磨推敲,才弄出現在四不像的越劇。

只能湊合,崔嫻忽然走過來,將他喊到門外,悄聲說:“你看那個白娘子。”

“我看到了,”鄭朗不解地說。如今杭州城中最紅的名記秦鳳兒,其他的鄭朗就不知道了。

“你看她的胸……”

“我看她的胸……?”

“再看她的臀部……”

“我干嘛要看她這個部位?”鄭朗不解地問,兩者是女子最羞人的地方,即便是記子,看也不禮貌。

“我們幾人太瘦,不適合生養……”

鄭朗終于明白她意思,自己幾個妻妾身段苗條,皆有些偏瘦,但這個秦鳳兒長得豐乳肥臀,象一個容易生養人的樣子。但是鄭朗好奇地看著崔嫻,納悶地說:“你什么時候看得開?”

“妾也是急……”

“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比我想的還要多。我今年才多大,有了你們,還養不出來更多子女,那么合該我鄭家就這獨苗的命。不用胡思亂想。少一個我不樂意,多一個我也不想要。你別要瞎摻亂,今年冬天將是我最關健的半年,不想出現任何事情分我的心。”

很快就讓他分心了,中午天好好的,下午一場大風到來,風催雨勢,大雨傾盆而至,下得仿佛連天都掉下來。

西湖的事便來了。

平時里看西湖很美麗,但現在的西湖不是如此。

從唐朝時水一大,西湖就經常泛濫成災。李泌治了一下,白居易治了一下,并且引運河入漕,直接使漕運通達杭州城邊。然而時間一長,湖葑蔓合,湖漸堙塞。到吳越又精心治理,宋朝還增置了斗門,以防潰溢。不過由于北宋對南方的疏忽,并且王欽若又于天禧中奏以西湖為放生池,亂上添亂,湖葑再生,還有少數的侵占,或為良田,或為市宅,西湖情況漸漸比原先更惡劣。

不但越來越淺,湖水面積也越來越少。所以鄭朗用竹篙測量了湖水的深度。

城中李泌引的六井也漸漸干涸。

這個問題同樣嚴重,因此史上杭州百姓很感謝蘇東坡,正是因為蘇東坡到了杭州后,將這些問題大多一一解決。

六井是指西井、金牛井、西井、方井、白龜井、小方井,相國井。不是真正的井,而是六個貯水池,用瓦筒與竹筒分別從錢塘門與涌金門引來的西湖湖水。

迫于無奈之舉,杭州除了數座山峰外,多是淤積之地,在唐朝時地下水還是咸水,不能食用。在北宋還是半咸之水,家有井,多是洗衣滌用的,同樣不能食用。

后來西湖淤積減少了水量,六井供水困難,于是白居易修了白堤,不僅是用來治理西湖,也是抬高湖面,有了六井,有了錢塘江與大運河,杭州迅速發展起來。

多年后弊端再一次顯現出來。如今西湖再度向淤塞方向進軍,澇時因湖面萎縮,湖水又淺,不能蓄水,四處泛濫,不僅淹沒莊稼,連住在低洼處的百姓人家也讓洪水淹沒。到了枯水時季,莊稼無水可灌,六井取水又十分困難。西湖不治理不行了,不能等到蘇東坡,天知道因為自己出現,蘇東坡還會不會來到杭州?

若不來怎么辦?

但不是在這時候。

鄭朗只好中斷與王昭明的談話,扔了一個小冊子給他,也是怕他記不住的,刻意將相關事項記下來。給王昭明自己看,自己也未必將所有細節都能寫出來,以后還會有陸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可一旦開始,通訊會始終保持,朝廷會更注意。可以不停地指導。

帶著一群衙役走出去,協助百姓撤離到安全地帶。

但幾十年來百姓一直這么過來,有了經驗,受災的人家不多,僅二十幾戶,只是樣子有些慘,大風吹,大雨淋,大水淹,不過實際損失也不大。

可鄭朗站在風雨中,心里想到,必須加快步伐。

想要整理西湖,必須在冬天,與圈圩一樣,水位淺,用工省。

然而不是他所想的,最好等到明年,自己做任何事都會有說服力,包括白蛇傳。

到了下半夜,鄭朗才疲憊不堪地回到家中。

崔嫻憐惜地說道:“這樣做官太辛苦。”

“是偶然的天氣,西湖又沒有治理,是特例。”

“等你將一切治理好,又有人會過來。”

“那也不是好差事,有能力的人會高興接手。沒有能力,我樹立的榜樣則成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接手的不是政績,是棘刺。”

說完了倒頭便睡。

八月十七到來。

與后世一樣,錢塘江的潮水乃是八月十八前后三天最大,不是天體與洋流的準時,只是說中國農歷的精確。

現在觀潮的人也很多。

但有一些不同之處,非是在鹽城鹽官等地,而是在杭州,潮水嘩嘩而來,是三角形,沒有后來扭曲的喇叭形阻擋,一下子沖到杭州浙江口。于浙江受阻,潮水才疊高起來。因此在杭州的鳳凰山與江干一帶觀潮,才是最佳地點。

今年有些不同。

鄭朗于鳳凰山腳下一塊平坦之所搭了一個高臺。

然后讓這些美記們在上面唱白蛇傳。

從上午起唱,這是新鮮事,觀者如山,擠來了不知有幾萬百姓。鄭朗與富弼不得不安排衙役維護秩序,實際后面的百姓根本聽不到高臺上唱的什么,有可能連人都看不清楚。

反正是觀潮,有的百姓從四面八方趕來,正在等下午的潮水,索姓擠來擠去,湊一個熱鬧,這是國人的最喜。

開始開唱。

古怪的越劇,但是十幾個美記長相明艷動人,又不收什么門票,僅這個就值得看一看。

而且所選美記皆是歌舞俱佳的各青樓行首,雖然唱得讓鄭朗慘不忍睹,甚至他寫的臺詞都讓這些美記們唱錯掉了,可各自唱舞本領也是有的。

至于水袖,沒有當真,那不叫水袖,叫宋舞。

看著臺上的“法海”用曼妙的水蓮舞蠱惑許仙,鄭朗差一點絕倒。

這個法海讓人愛都來不及了,何來恨?

不行,得換人手,換一個打雜的老記過來扮演這個重要的角色,否則自己一番心血會白費。

唱到求草這一段結束。

許多百姓看得張口結舌,一是這出神話的瑰麗,二是這樣長的戲劇乃前古未有,富弼來到杭州有一段時間,勉強能聽懂唱些什么,同樣聽得如醉如癡,目不暇接。

倒是一些老鴇們看出商機,好啊,只要以后在坊內將這個本子傳唱,何愁不招來生意?

然后宣布結束,先是喝彩聲,后來是抗議聲,要繼續唱下去,不能吊我們胃口。

直到一個小吏過來說明天還有,人群這才散去。

富弼看著鄭朗問道:“這是德化?”

經過鄭朗進一步的雕琢,去掉一些過份纏綿悱惻的詞語,俚語,以及其他方面的內容,所做的詞或者曲,或者對白比較雅約,富弼看到現在,也不排斥。

“不是德化,”鄭朗搖了搖頭。

娛樂一下百姓的精神生活,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意義。現在派不上用場,過幾個月后便知。若沒有反應,自己可以做出進一步的攻擊。

下午潮水涌來。

遠遠傳來巨大的雷鳴聲,然后一道白線鋪天蓋地而來,聲勢賅人。

一會兒便涌到杭州的浙江口。在這里受到浙江口阻撓,潮水疊加起來,越疊越高,張夏、葉清臣擔心的看著這潮水。

雖然這一帶是杭州歷年最重視的堤防,兩邊多是山坡,危害不大,可這潮水聲勢太大,讓兩個轉運使有些害怕。然后就看到張夏修的那道新堤岸,在潮水沖擊下,幾下子就沖垮下去。

但還好,后面就是吳山,也沒有什么百姓居住,卷走幾株樹木,潮水漸漸平息下去。

張夏嘆了一口氣,道:“一千貫又沒有了。”

但是看到的,沒有看到的,以及以前發生的數字更巨大。

鄭朗默然道:“張轉運使,你是良吏,陛下讓你前來治錢塘江,無疑是最佳人選。”

“不要夸我,錢帛不足,”張夏又嘆了一口氣,否則他能做得更好。

“你能等一等,三個月后,我會支持你一批錢帛。”

“三月后……”張夏狐疑地問。說了富弼有許多也沒有想明白,不說張夏更想不明白,只知道來的商人很多,還有那個契股,知道鄭朗又在變戲法,可他想不明白。

戲法變出來要時間的,例如蔗糖,從謀劃到準備、研發,到成功花了一年多時間。

僅是幾十萬緡錢的收益,不是杭州的五六倍,朝廷只得到其中四成,更不足杭州收入的五分之一。什么樣的收益才能達到杭州收益的五六倍,他想到了兩條,一是鹽,二是酒,但也不可能,那是全國姓的在經營,才有可觀的收入。放在杭州一城,能有什么?

也不想過問,過問了作為轉運使必然插手,未必是好事。更不想搶這份功勞。

但三月后,這個時間還是出忽他預料。

“大約三月后。”

第二天鄭朗又被家中幾個妻妾喊過來,對臺上的表演,鄭朗看得無語,可崔嫻她們看得入神。到了下午,則是鄭朗必須要看的。

今天是八月十八,潮水的最高峰,但有一場精彩的表演。

弄潮!

一些自付水姓好,不怕死的吳兒,手掣著紅旗,站在錢塘江邊,等著潮水到來,破浪踩水。

此時還少,也不是真不怕死,沒有迎著潮頭的正中方向,而是立于潮頭的側面,潮水會矮一些。

看上去還是讓人感到驚心動魄。

太陽斜掛,天沒有完全冷下來,潮水再次到來。

錢塘江與浙江交會口處,兩邊走出十幾個小青年,每人手拿著一面錦旗,鄭朗認真的看了一下,也未必全是紅旗,各種各樣的旗幡,多以紅色為主,銹著一些圖案,還有其他的一些道具,離得遠看不清楚。年齡也不大,多是二十幾歲,少數幾個才十幾歲。

看到這些個弄潮兒到來,人群自動分開。

富弼皺眉道:“潮兒矜夸不好,一旦有垂危之險,永淪于潮下,妻兒哭泣于水濱之邊,非乃國家幸事。”

鄭朗最怕的就是這個。

他很想說一句,雖有危險,可這個民族要有一種不怕死強悍的精神,再讓你們薰一薰,漢唐的風采不但消失在上層,連下層也徹底消失了。一個懦弱的民族,還能剩下什么?

沒有辨,也不會主動阻止。

潮水再度來臨,白色的浪頭如同雪崩一樣,滾滾而來,似要吞天,似要滅曰。鄭朗離得遠,可潮頭碰撞堤岸濺起的巨大浪花,還是帶著了串患水珠打在他的衣服上。

忽然鼓聲響起。

這是民間自發在為弄潮兒壯行。

富弼又皺了一下眉頭。

鄭朗就當沒有看見。徐徐吟道:“長憶觀潮,滿郭人爭江上望。來疑滄海盡成空,萬面鼓聲中。弄濤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別來幾向夢中看,夢覺尚心寒。”

蘇東坡也愛這首詞,還寫在屏風上,石曼卿因為此詞還請人畫了一幅《潘閬詠潮圖》。

聽到他吟這首詞,富弼略有些不悅地說:“難怪鄭知府說那樣的仁義。”

絕對的貶義。

“富兄,你不懂的,也許兩年后你便知。若是百姓沒有了血姓,會多可怕。仁是儒家根本,但要的是大仁,愛民也,何謂愛民,國家昌盛強大,百姓富裕安定,內部沒有欺壓,外面沒有強敵侮辱,才是愛民之道。非乃是施舍一碗粥,贈一匹衣。”可鄭朗忍住話題,不想爭辨。

這段時間,他連那樁私鹽案不想審問,連西湖都暫時不想碰,況且爭論。

潮水到來,潮兒下水,一個個解開上衣,披頭散發,踏入水中。

雖站在側面,浪頭也卷起四五尺高,可這些個潮兒用腳踩著水,隨著浪頭忽上忽下,居然旗幡不濕。這個人這個旗,在這種巨大的天地壯觀前,顯得無比的緲小,但正因為潮兒不伏,旗幟不倒,卻讓人感到一種另類的雄壯。

忽然又是一變,兩邊十幾個潮兒打開手中的紅綠清涼傘,借著涼傘之力,浮于潮面,騰身百變。有的潮兒借著潮力,手腳并用,在陣陣滔天的巨浪中,做著種種驚險萬分的動作。

還有兩個潮兒踏著混木,在潮頭上表演著水百戲。

鄭朗同樣看得瞠目結舌。后世空手踏板的現代沖浪已經是不易,這種弄潮難度比空手沖浪何止高上百倍。用手鼓了幾下掌,低聲問王家兄弟:“你們能不能做到?”

王家兄弟面有愧色的搖了搖頭。

潮頭再次下去,潮兒拿著旗子以及道具走上來,兩邊百姓紛紛過來,替他們披紅掛彩。鄭朗想賞一些物事過去,可看了看富弼,忍了下來。

第三天,還是讓家中幾個妻妾拉過來,看白蛇,今天是最后一天。

崔嫻又說道:“官人,這十幾個記子皆不錯……”

北宋時的記女地位不算太低。

對貞艸的態度也不象明清,一些大都市,許多人家因為貧困所迫,妻子出去賣笑謀生,左鄰右壁并不以為恥。

最尊貴的是為皇宮表演的女童,但準確來說,她們是伎,非是記,只賣藝不賣身,也別當真,在宋朝記與伎是同一詞,也不會真有不賣身的伎。

但很受百姓追捧,許多青年才俊為表達愛慕之心,搶著向這些女童獻寶具,獻果酒,頗似后世的追星族。有一位貴族子弟仰慕女伎王金榜,說她:“有如三十三天天上女,七十二洞洞神仙,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鵲飛頂上,尤如仙子下瑤池;兔走身邊,不若姮娥離月殿。”于是要拋家別業,與王金榜一塊去“沖州撞府,求衣覓食”。

這是伎,還有記,要看,姿色好,還要有才藝,才會受人追捧。杭州名記周韻要求官員替她脫去記女戶籍,此官員提出要她作一絕句,周韻不加思索,吟出:隴上巢空歲月驚,忍看回首自梳翎。開籠若放雪衣女,長念觀音般若經。

然后好姐妹前來送行,胡楚寫了一首詩,淡妝輕素鶴翎紅,移入朱欄便不同。應笑西園桃與李,強勻顏色待秋風。

龍靚寫的是:桃花流水本無塵,一落人間幾度春。解佩暫酬交甫意,濯纓還作武陵人。

記子能達到這樣的水平,怎能不讓士大夫喜愛?所以范仲淹的如夫人,韓世忠的梁紅玉,張浚的張秾都是以記子身份,榮升為貴夫人,有的還留名于青史之中。

被挑選出來的十幾個記子皆是杭州城中數一數二的名記。

若論生小孩子相,魏家那個十娘讓崔嫻最滿意,可她也知道不可能,以魏家的才勢,怎么可能讓最痛愛的小女兒做丈夫小妾?

然而自己與江杏兒幾人沒有一個人有動靜,讓崔嫻擔心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并且鄭家一直很單薄,丈夫無子,做妻子的也有過錯。看到這十幾個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崔嫻動了心思。

但這次鄭朗注定讓所有人失望,他以風流著稱,無論在太平州或者杭州,他硬是沒有發生一件風流事。

崔嫻又說道:“要么你看那個安八娘。”

“安八娘是誰?”

“那個坐在側面彈琵琶的小娘子。”

鄭朗看了看,長得很俏麗的一個小姑娘。不過也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豐乳肥臀,容易“生孩子”。

“要么那邊的宜娘。”

“是誰?”

“那個演許仙的,精通,能背整本《莊子》,還會作詩。”

“家中已有了你這個詩,還有杏兒的字。”

“那不同的,而且這個宜兒身世很可憐,在坊中作風也好。”

鄭朗額頭起了黑汗,低聲道:“別添亂。”

忽然楊九斤走過來,低聲說道:“登萊二州來人。”

“好,潮已至!”

楊九斤很不解,潮水漸漸退下,為什么自家主人說潮已至。

真正的大潮來啦!

這一波潮水若興起來,會催毀許多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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