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遇乞帶來,元昊問道:“你出兵涇原頻繁,可有收獲?”
“陛下,我是練軍,不是出兵。”野利遇乞惶恐地說。野利旺榮被扣押起來,不得回治所,讓他嗅到一份不安的氣氛。
練兵?李元昊心中憤怒地想到,俺們西夏人那一個不是馬上的好戰士,宋軍騎馬訓練,是騎術不精,我們西夏人練什么兵。你與宋朝那個屢次放過你的小相公在搞什么?陰著臉又問:“南方宋人的小宰相送了一些禮物給你?”
“陛下,那是他有意離間。”
“我賜給你的寶刀呢?”
“被人盜走。”
“這是什么!”李元昊從柜里拿出賞賜給野利遇乞的寶刀。
“是陛下……”
“朕偷你的刀?想不想知道朕從何人手中得來?”
“是誰?”
“宋朝種世衡!”
野利遇乞更感到危險到來,說道:“陛下,臣不知,這一定是種世衡的離間計。”
“種世衡真是好本事,居然能將你的貼身寶刀盜走,那么他豈不可以將朕的項上人頭也盜走?”
“陛下,陛下……”
“來人啦,將他拉下去絞死。”
野利遇乞連喊冤枉,但誰聽,被幾人拖下去絞殺。
看到野利遇乞的尸體,李元昊心中出現一起懷疑。命人將光信帶來。
光信在地牢里關了很長時間,被帶入官寺,也不知道在哪兒,只看到自己被人帶到一個寬敞的大廳,掛著斑竹簾子,廳中還有幾個穿著綠衣的童子伺立,以為自己被帶到西夏皇宮。
簾后有人問:“王嵩,你來找野利謨寧令究竟何為?”
“我來做什么,你們西夏人不是知道了嗎?”
元昊反復盤問,光信就是不說。
于是拷打,還是不說,最后元昊怒極,說道:“將他拖下去斬了。”
光信被拉了下去,放聲大哭,喊道:“種將軍,俺對不起你哪。將軍你派嵩遺旺榮書,再三戒告我不得妄泄,誰知道今天不幸空死,誤了將軍的大事。”
都要死了,還繼續這樣說,不會假的,李元剛剛產生一絲后悔之心又迅速湮滅。讓人再次將光信拖回來,用酷刑拷打。
打得很慘,最后光信“忍受不了”,喊道:“別打了,我招。”
獄吏將光信從刑柱上放下,光信說:“在我里衣里還有一封信。”
獄吏將光信剝成光豬,拆他的內衣,果然找到一封信,信上寫得很簡單,約野利兄弟在元昊侵犯宋朝時動手,前面數路宋軍糾集,與西夏軍隊鏖戰,野利兄弟暴起發難,里外配合,一舉將元昊擊斃。
信到了元昊手中,看著信元昊直打冷戰。
嚇得半死,想一想,若是他親自率軍攻打涇原路,本來那個宋朝小宰相十分難纏,野利兄弟再從背后捅上一刀,不但自己會被宋朝活捉或擊斃,連西夏也會被滅亡。
派人將野利旺榮抓來,將前后兩封信遞到他面前,說道:“你自己看。”
“冤枉啊,”野利旺榮喊道。
“殺。”李元昊低喝一聲。時與勢不同,此時西夏去年兩戰皆敗,又傳來契丹與宋朝議和的事,西夏更處在不利的局面里,元昊也更相信野利兄弟會謀叛西夏,投降宋朝,以圖當那個[]!
一系列眼花繚亂的配合之后,居然真的讓李元昊將野利兄弟殺死。
事情遠沒有結束。
還有,野利皇后,與元昊兩個兒子。
元昊一共有六個妻子,第一個便是那個悲催的衛慕氏,元昊的表妹,被野利氏進獻讒言,絞殺母子。
第二個妻子更有意思,索氏。因為得不到元昊寵愛,于是在宮中調琴鼓瑟,唱歌跳舞,自娛自樂打發時光。元昊于牦牛城戰敗,幾乎全軍覆沒,傳到西夏,西夏人皆以為元昊戰死。索氏不但沒有悲傷,反而修飾打扮,在宮中大開party,慶祝魔王被吐蕃人殺死。結果party剛剛結束,元昊氣急敗壞的回到西夏。索氏知道不妙,得,不用你動手,俺自己來,取了一根綢帶,懸梁自殺。
第三妻是羅氏,早卒。
第四妻是咩迷氏,也不受元昊寵愛,生一子叫阿哩,居于夏州王亭鎮。阿哩長大后意圖聚眾為亂,黨羽鄂桑格告發,元昊沉阿哩于河,將咩迷氏賜死。這件事有很多謎團,頗似趙禎小時候與養母的那次對抗,寇準想扶立太子造反嗎?肯定不是的。不過趙禎幸運,而元昊有數子,野利皇后手段多多,于是咩迷氏母子又再次不得好死。
第五便是野利氏,長得很漂亮,身材頎長,貌美而多智,是野利遇乞的親妹妹,元昊對她又寵愛又畏懼。因為野利氏喜戴起云冠,元昊就下令他人不得得冠。
第六妻便是興平公主,同樣很悲催,連怎么死的,都沒有人能準確說清楚。
接下來元昊將迎來一個春天……一個美麗似夢的春天,是在夢中……夢醒之后,他冬天便來了。
鄭朗將張方平喊來。
忽然感悟,使他心情變得愉快。能成就成,不能成盡了職責,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享受吧。中國上下五千年,有多少這樣難得的仁和時光?
不過還是要做的。
如何做,做了一番思考后,決定先將張方平拉進來。
國家必須要進行變革,但怎么變?慶歷新政失敗也不是一無是處,它讓許多人產生反思,才有了王安石的變法。
不但新黨,舊黨與溫和派也要求變,以蘇東坡代表的溫和派大臣提出人治,不主張變法,一是選人,不能憑蔭戶用人,有的靠恩蔭得官的儒生貴族,往往連小民也不如,世之賢者,何常之有,或出于賈豎賤人,甚至至于盜賊。翻譯成另一句話,王候將相,寧有種乎?
又說均戶口,將人口擁擠的地區百姓往荊襄唐鄧許汝陳蔡這些空曠地區遷移。通過田契清查隱田與均平賦役。這不是改革?還是改革!
舊黨也不是不變,司馬光說農民租稅之外,宜無有所預,衙前當募人為之,以優重相補,不足則以坊郭二戶為之。這也是一種免役法,比較溫和的免役法。豈不是改革?
然后被王安石變法所激怒,于是打倒又打倒,連自己提出的免役法也重新推翻了。
王安石變法更為深遠。不僅是后人熟識的市易、青苗等,改革范圍很廣泛。
先是開源,第一是均輸,沿伸到后來的市易,也是王安石變法中反對聲音最大的一法。鄭朗也反對,雖為國家斂得財,但嚴重干擾市場經濟,更不切實際。任何時代,都是精英集團把握著國家,老百姓當家作主,相信嗎?相信,就傻了!市易法會使許多精英集團利益受損,要么與官吏勾結起來,變相謀利,破壞新法,要么破家敗產。于公不利,于私不利,能執行嗎?
青苗。青苗起初用意是好的,既為國家斂得財,又解救百姓燃眉之急。可一旦想為國家斂財,再加上用人不當,于是產生無數糾紛與弊端。
農田水利,政斧用按戶攤派,勸諭富民出資,官府低息貸款等方式籌集,招募饑民貧民,差調民夫,動用軍隊募集勞力,大修農田水利。這條法令不錯的,但還有一點,那就是用人!看似有百利無一害的法令,到了下面后,依然產生許多紛爭。
礦業募役制與二信抽分制。原來宋朝礦業是課額制,新法變成政斧得二分,民得八分,礦工有了更多的人身自由與合理報酬。這一條法令影響也頗為深遠,一度使宋朝礦業十分繁榮發達。當然,還是人的問題,依然有紛爭。
免役法,更不用說了。
方田均稅法,好啊,均田產,均稅賦,但想平均主義在這個封建年代實施?可能么?這一條法令執行下去,會有多少士大夫支持?
實封役名狀與坊場河渡錢。
節流之策,減裁軍隊、裁抑冗官、節裁浮費。
財政管理,倉法,另置財政管理機構。
強兵而變的法,將兵法,專置軍器監改善兵器制作,保甲法,保馬法。
科舉教育法制的改革,科舉改革,學習教育改革,法制變革。
每一條又細分成若干措施,如裁軍,簡汰退軍,諸路監司按察州兵招簡不如法者按之,不任禁軍者降廂軍,不任廂軍者免為民。縮短軍役期,原來兵至六十有一,猶不許退,新法五十以上愿為民者聽之。以工貸賑,降民入伍,饑民參加水利工程吧,用役換口糧財帛,廂兵不收留了。省并軍營,整編易制,原來各指揮里編制皆不滿,逐一裁去,例陜西從三十二七營裁成二百七十營,減產大量將校支出。加速軍隊更替,原來禁軍允許子承父業,五十五歲者可讓其身體符合條件的子弟代替,新法改成四十歲,加快新老強弱更替。妥善安排退伍士兵,修繕房屋,發放遷徙費,避免兵變兵怨。僅裁兵一項,就裁去四十余萬禁廂軍,一年節約一千多萬貫支出。
這才是王安石變法的真正面目。
看上去很誘人,似乎每一條都針對宋朝的時弊。結果后來人都知道了。
有人說王安石手段還不夠強硬,給了舊黨生存的空間,才導致舊黨有反撲的機會。
鄭朗原來也相信,時至高官擔任很久,知道這種想法有多錯誤。北宋幾個皇帝不是暴君,有時候說話都沒有大臣響亮,但不代表著不掌控最簡單的帝王平衡之術,讓王安石新黨一枝獨大,換那個皇帝會放心?宋朝制度本身注定是一個溫和的制度,對外軟弱,對百姓也比較寬厚。即便是宋高宗,對百姓也不是很惡。用商鞅那種變法方式,血淋淋的強行推廣新法,可不可能?
問題回到原點,還得用溫和的手段,但必須更全面的替各方利益考慮,才能真正的將一些好的法令推廣下去,進行改良或者改革,一步步地將宋朝弊端糾正過來。
著書立說是其一,從輿論上找到支持。
然而還需要人。
不一定要結黨,但需要一些得力的人配合,否則獨木難支,什么法令也實施不了。
于是找到張方平,他是溫和派臣子之一,蘇東坡正是受張方平影響,才成為溫和派的領袖。
除了張方平,還有富弼與蔡襄等人,私心少,鄭朗才重視。但這兩人現在勸說,估計多半不會聽從,得等到慶歷新政過后,讓他們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再進行勸說。還不能太遲,否則富弼將會變得心灰意冷。至于其他人,鄭朗很懷疑。反正慶歷新政那灘子渾水,鄭朗絕對不想碰的。
王安石有些變法眼光很長遠,其實有的法令,比如輕微的市易,朝廷出資購買糧食,平衡糧食價格,也陸續地做,不是以斂財去做的,而是應備荒年。不去斂財,弊端就不會多,大不了讓一些官吏貪墨一些財錢。
有的法令比較好,若一些節流之策,農田水利,礦業二八分制,僅因為用人不當,造成紛爭,不能抹殺其積極意義。
有的法令莫名所云,比如保馬法,馬分為耕馬與戰馬,戰馬讓老百姓飼養能養得好么?讓老百姓養的馬是耕馬,卻用來當作祖宗一樣供養,除了增加馬的數量外,有什么意義?
有的不好下結論,比如保甲法,除了原來組織的一些民間力量外,這個保甲法讓全民皆兵似乎很有好處,可在北宋滅亡時,又沒有看到它產生過什么作用。不知道問題出在什么地方。
有的良莠不齊,比如優大于劣的免役法,劣大于優的青苗法。
并且沖擊太大,十幾年間這么多新法一起上去,在一片溫和的氣氛里,形成什么樣的沖擊?
因此,鄭朗今天說了兩件事,一便是青苗法,二是免役法。
兩人坐下來,鄭朗說道:“安道兄,你我怕在西北時間呆得都不會長久了。”
“為什么?”張方平迷茫地問道。
“西北戰役經過數年之久,國家財政不足,又有契丹之逼。如今西夏困窘,雙方一拍即合……”
張方平嘆了一口氣,盯著鄭朗。恐怕發展到今天,鄭朗最不高興了。眼看陜西取得成果,卻因為種種因素,不得不對西夏做退讓,換自己也不會甘心。
“安道兄,歸根結底,是國家財政不足引起的,”鄭朗呵呵一樂,這與他的學生王安石想法一樣。王安石替國家斂財,多少懲了這次陜西用兵之戒。如果現在朝廷還有五千萬貫財政積余,契丹又與西夏關系破裂,會不會向西夏重新開戰?逼上七八年,不用戰,西夏自己會解體。
張方平搖頭。
不能說宋朝財政收入不多,那是瞎扯的,關健錢帛攢積不下來。
但怎么做,張方平也感到茫然,他心中有些想法,是枝是葉,不能根治,不能根治就無法達到這一目標。
“安道兄,我在江東與兩浙有些心得,心中產生一個想法,想再開一監,名曰銀行。”
“銀行?”
鄭朗做了解釋。
民間也有一些類似銀行的商業形式,存錢貸款,兌換金銀,貴重物品與固定資產的抵押借貸,異地取款。只是收費十分心黑,其中又以一部分被宋朝收留的猶太人經營最為出色。
看到他們種種的斂財手段,鄭朗有些汗顏,后人說天下人種,漢人是智商第二高的,第一高便是猶太人,恐怕與愛因斯坦無關系,正是看到他們的經商能力。
也不健全,特別是高利貸,即便得利的士大夫與豪強本身,有的雖經營,多恥之。
別要相信青苗法,既然斂財,下面官吏怎么可能將貸款發放到那些還不起的百姓手中?
因此銀行主要職責明確為斂財,便民只是輔。
經營方式還是通過出賣契股形式,官府與私人聯手經營。不能官府一手主辦,又不知道變成什么,一旦全國實施,需要大量的官吏,加重了冗官。也不能讓私人經營,會變得很黑心。
官私合營,依然會有弊端,現在鄭朗沒有看到。
即便看到,做到的僅是矯正,任何事物不可能沒有負面作用,避免不了。
豪強加入,會帶來充足資金,換取一部豪強的支持,沒有這些精英集團的支持,任何變法都會象空中樓閣,海市蜃樓,最終會失敗。甚至在開始之初便為朝廷斂得一些錢帛。
盈利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異地取款,宋朝一些錢坊有了這種經營形式,收費太高。若壓在百取其二三上,會有許多商人因為流動資金的需要,進行兌換。錢帛的押送會產生浪費,但只要賺取其中百分之一的純收入,也會很可觀。關健它給了商人便利。看看古代小說,有多少小說寫了商人帶著財產露白,半路被害的內容。若有了此舉,商人財產便不會露白,安全也有了保障。
二是發放貸款。存款不收費用,也不會給利息。以固定資產,如田契、房產、貴重物品抵押,申請貸款。利息分成三種,救急之需,比如父母重病,需要醫藥費,有功將士與大臣的后裔,等等,年息最輕,為十取一。農民青苗不接時的貸款,農業是國家根本所在,十取一成五。至于無地無宅的百姓,那是無輒了。變相的鼓勵百姓保留田地,不要茍且地將田地帶入大戶人家,逃避國家稅務。再說想救,也救不了。一旦放開貸款,無論怎么經營,也會產生壞賬呆賬,甚至根本就沒有貸到百姓手中,讓官吏借用名額私吞。第三種便是商業姓的融資,年息十取二。
“行知,錢柜主、當鋪主與高利貸會反對啊。”
“所以官私合營,讓他們加入,救急之需,收取一些利息,即便夫子在世,也會提倡。若是為了斂財,趁機讓百姓蕩家破產,安道兄,你認為做得對嗎?”
“若是這樣說,倒不錯。”
“難啊,高利貸商人讓百姓蕩家破產,士大夫也只是說說閑話,那與朝廷無關,一旦朝廷主動進入。全國那么大,總會產生一些不必要的糾紛,士大夫認為官府與民爭利,會有什么影響?”
“不會,官府進入是救民于水火,就是有一些不好的事發生,總比高利貸商人魚肉百姓后果好得多。”
“安道兄,你再想一想……”
不說閑話,不彈劾才怪。為了權利之爭,黑白顛倒,是官場上常有之事!
“它的姓質主要是替政斧斂財,其次是急人之需,便民,可如安道兄弟所說,雖鼓勵豪強以契股進入,收益也會比他們原先那種斂財方式下降,心中有沒有怨言?”
“最難的還是貨幣。一旦成立,因為其便,其利,其貸利代廉,會有許多人利用此監,或存錢或貸款,或異地取款,需要多少銅幣或相關的金銀?”
缺錢用啊,宋朝只好與唐朝一樣,想方設法將銅幣往京城集中。然而商業是流通的,迅速又涌向全國,甚至契丹、西夏、吐蕃與倭國高麗,南洋各國。
紙幣罷了,大不了象美國那樣,多發行美元,關健是金屬。所以在海外開礦,但在海外,與當地土著人必然有爭斗,只能選擇一些大型礦藏開發。雖礦藏大,但現在技術的不發達,想要使金銀銅滿足宋朝的貨幣需要,要等多少年?沒有這個充足的貨幣,兌換就會成為一紙空文。因此在太平州鄭朗就想過銀行,可沒有敢說出來。
忽然一名斥候從外面帶進來,低聲說道:“鄭相公,前方刺探,說西夏將野利旺榮與野利遇乞先后斬殺。”
“什么?”張方平大驚失色。
作為宋朝大臣,那一個不想將這兩人弄死,為什么元昊自斷手臂?
“是真是假?”張方平又問道。這時,他心情喜悅之下,似乎能感受杜甫寫的那首詩,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曰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