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一針見血說道:“反心不改!”
為什么兒子都做了,還要保留這個祖宗,不是非要這個兀祖,而是要保留一份讀力的心。這是西夏人的國主尊號,一旦改變,西夏便會進一步失去凝聚力。
鄭朗度猜龐籍的心思,有可能龐籍也知道此事,但議和之舉是他首開先河,怕以后會有人用此做文章,所以說了一句,凡名稱禮數求丐之物,當力加裁損,必不得己則稍許之,若所求不違,恐豺狼之心,不易滿足。
為以后開脫責任,埋下線頭。
這也是私心的表現,所以他才被元昊遙控,居然讓西夏掌握了談判的節奏感。如果不是梁適監督,此次龐籍表現會更差。
對此,鄭朗沒有太過關注,他也不想插足,龐籍有可能比韓琦更難纏,隨他去。又問道:“狄將軍,為什么李元昊這次連兒子也要做了。”
狄青大樂,想了想說道:“恐怕契丹使者去年出使,言語不遜,元昊很擔心契丹,再加上新近慘敗,明知我朝想要議和,也主動做出一些讓步,好緩過氣來,防止契丹。”
“中的,狄將軍,我這里還對你說一句話,宋朝祖宗家法,是重文黜武,無論武將立再大的功勞,也不予重用,以防五代十國之亂也。若是以后發生什么,你當學曹彬,放開心懷,低調做人。官職做得高,未必是好事,同樣也是一種責任。”
“屬下當記住相公的話。”狄青答了一句。
“我再問你一句,為什么我知道西夏困于契丹,一直沒有上書。”
“這個……”狄青這一次真有些茫然了。
“無他,我刻意讓元昊松一松,好有信心與契丹一戰。有時候舍與得概念很模糊的,往往舍便是得,得便是舍。二者隨時能轉換。所以必須往后想一想。”
“鄭相公才是高瞻遠矚。”
“那敢當啊,”鄭朗看著遠處白雪皚皚的群山說道。也不能全部怪龐籍,這個人軍事觀念保守,但是一個能臣。只能怪宋朝養成的畸形祖宗家法,其實根本不是什么祖宗家法,而是大多數怯戰文臣編造的產物。大多數人都想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龐籍想上位,只好順應這種潮流。如果君臣不會這么怯弱,龐籍又會怎么做?
想到這里,又說道:“朝廷準備議罷減天下賦役,如何看?”
“不妥。”
“西北戰已三年多時間,天下重賦稅,百姓苦之,有此詔書下達,民心會稍稍松懈,天下逐安,為何不妥?”
“雖好,若戰必須準備財帛,此詔一下,雖民心稍安,起的作用不大,但夏賊必知道我朝議和已決,談判時必然強硬,如果提的要求太過無理,反而和不成,戰不能,朝廷會十分尷尬。”
“所以我過來與你商議一件事,如果我們再度兵出賞移口,會不會使元昊倒向契丹?”
“鄭相公,是想占據賞移口?”
“不是,它在兜嶺北側,不利于我朝防守,奪此關容易守此關難,我只是想震懾一下。”
狄青沉思,過了好一會兒說:“鄭相公,我也難預料,想請教相公,若是我們三度出兵賞移口,朝廷會不會改變議和的主意?”
“不會,這是大勢所趨,即便陛下想要戰,都阻止不了這個大勢。”
“陛下都阻止不了?”
鄭朗呵呵一樂,說:“陛下是君,是父,但也要聽從大臣與子民的聲音,否則怎能做好天子?”
“那么屬下斗膽說一句,應當出兵,朝中大臣表現太過怯弱,現在將士不知,若是知道真相,同樣會影響士氣。并且做得好,我感到對談判也有幫助。”
“好,我們就出兵賞移口。”
兵貴神速,反正冰雪沒有融化,開工不起來,于是鄭朗與狄青迅速糾集沒煙前峽到蕭關一帶駐扎的兩萬多宋軍,迅速撲到賞移口。兩戰將西夏人打怕了,防止宋朝再度入侵西夏,元昊在賞移口駐扎了三千軍隊。可聽聞宋朝大軍再度前來,還沒到蕭關,三千將士就開始崩潰,紛紛逃向后方。鄭朗與狄青得到一個空關。
沒有北上,但將關墻拆毀,諸房屋一把火燒掉,又擄掠兩千多百姓,返了回去。
元昊此時正在與龐籍遙控著斗智斗法,聽到這個消息,嚇得一哆嗦。不敢與鄭朗講道理,這個主不好惑,咱捏軟的吃,派人前去延州,問龐籍,你我兩國議和,為什么貴國要出軍賞移口?
龐籍聽了很不樂意,你好個鄭行知,想壞我的事兒?一邊安撫西夏使者,一邊派人帶信給鄭朗,信上說,鄭行知,你也是一個識大體的人。西夏貧寒,得之無益,如今兩國正在議和,只要西夏不背叛朝廷,為何不讓我們平安議和?難道你看不到老百姓在幾年戰爭壓迫下,負擔有多重嗎?
鄭朗迅速回了一封信。
以前李元昊一邊與范仲淹議和,一邊發動了好水川戰役,為什么我們宋朝不能這么做?難道我們宋朝只能等著挨打的命運?這都是什么理兒?
醇之看到百姓因為戰爭疾苦,想議和,是發自好心,但即便議和,也要有禮有節,我縱觀你在延州的表現,試問你的節在哪里?
龐籍被問得啞口無言,只好上奏朝廷,不能讓鄭朗在涇原路蠻干,否則議和必不成功。
咱不招你,自有朝堂上諸位大佬來壓制你。
他與鄭朗是一個心態,都不想主動招惹對方,但也不會害怕對方。
朝廷很快下敕書,詢問鄭朗原因。鄭朗也毫不客氣地作書回答,朝廷諸舉太過偏軟,好戰戰必會因為窮兵黜武,導致民不聊生。軟弱者同樣因為懦弱,而被別國滅亡。我也不想繼續交戰下去,可朝廷這種做法讓我十分不解,讓將士十分不解,究竟誰是戰勝國?
戰爭戰的便是士氣,朝廷這個態度,讓將士能有什么士氣。議和可以,請別要當真,西夏人是養不飽的狼,一旦緩過氣來,必然還會入侵我朝。不要多,只要有二三十年時光恢復,西夏養足元氣,定會重新侵犯我朝。那時候我還未老,若沒有此事發生,請將臣的眼睛釘在京城門外。
這里用了一個典故,伍子胥勸夫差暫時不要攻打齊國,而是先滅去越國,以除心頭之患,夫差不聽,伍子胥知吳必為越國所滅,托子于齊國以避禍,于是被伯嚭誣陷,被逼自殺。在死之前,對鄰人說了一句,我死后,將我的眼睛挖出來懸掛于吳京東門上,以看越[]隊入城滅吳。死后僅十年,吳被越國消滅。
一份奏折遞到京城后,幾乎所有大臣鴉雀無聲。
讓鄭朗的眼睛嚇著。
但這一次北上,雖沒有多少收獲,卻很振奮士氣的。三入賞移口,這座關卡乃是西夏葫蘆川道兜嶺上的重關,宋軍要破便破,證明形勢已經完全顛倒過來。
宋軍三奪賞移口,如屢平地,消息傳出,西夏境內人心更加搖動。
元昊窮蹙,將親信大臣喊來商議,楊守素說道:“陛下,勿要擔心,此人已經承諾宋朝,一旦涇原路諸寨堡修建完畢,他將回京赴職。雖貴為參知政事,可不是首相,我在宋朝京城滯留過一段時間,宋朝東西兩府主要首相乃是呂夷簡與晏殊,都是貪生怕死懦弱之輩。可這兩人資歷深厚,非是現在此子能掰動的。那么南方便不會再有警情。”
元昊悶哼一聲,一提起涇原路這些諸寨,同樣象一根根刺扎在他心頭。問了一句:“如何讓他在這幾月時間內不在生事?”
“陛下,要么再讓臣去一趟渭州進行勸說。”
“此子智謀深遠,恐非你所能勸動的,”元昊不相信地說。這時他讓鄭朗打得沒有脾氣了,否則一定會痛斥,朕不是去年讓你去了渭州嗎,可你換來什么結果?
“無妨,但陛下準許臣帶一人過去。”
“高政。”
“就是那個自幼與此子結仇的人?”
“就是他。”
“好,就讓你將他帶過去,”元昊輕描淡寫地說。反正是一個廢物,留之何益。
楊守素將高政押著,前往渭州。一路經過,心中驚戰,特別是那種層層聯防設置,幾乎每一片區域都讀力開來,象這樣,以后再來侵犯涇原路,軍隊也不要攻打渭州,開到沒煙前峽,兵鋒就被困住。忽然想明白了,為什么去年宋朝不這樣做,正是為了誘使西夏將軍隊帶入涇原,好從容殲滅的。想到這里,沒由來的打了一個冷戰。心中默念,有此子在宋朝,西夏還有希望嗎?
此時已經二月,冰雪大多融化,地面上出現一層淺綠,十分可愛,楊守素也沒有這個心情觀賞,萬分感慨地來到渭州。忐忑不安地呆在驛站里,等候鄭朗召見。
鄭朗沒有為難他,聽到稟報后,讓衙役將他帶到州衙,只是見面后譏諷一句:“楊守素,你又來啦。”
楊守素不知道怎么回答。
“看來你做了羌人的狗,做得蠻舒服的,所以才為昊賊疲于奔命。”鄭朗又譏諷了一句。
楊守素老臉一紅,說道:“鄭學士,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是來談正事的,并且為君帶來一個禮物。”
說著讓護衛將高政推上來。
高政卟通一聲,跪在地上求命。
鄭朗走過去,說道:“少年之事,我只是一個孩子,昔曰韓信胯下受辱,后來發達也沒有報復。我不及韓信肚量,但我又為什么向你報復?值不值得?”
“鄭學士,小的后悔了,請學士放過我。”
“若是以前,我或可放過你,可你投奔西夏,做了漢殲,我最痛恨的便是你這些漢殲,怎能放過你。來人啦,將他推出去斬了。”
“不可,鄭學士,你可知道你在杭州時,是什么人冒充你筆跡,將一些犯人釋放的嗎?”楊守素勸道。
“過去已經過去,何須過問。將他推出去。”
尹洙在邊上也不解,暗中拉了一下鄭朗的衣袖,低聲說道:“行知,當年公案,至今并未注銷,不如問清楚再斬不遲。”
鄭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師魯兄,有時候難得糊涂便是一種精明。”
不能問,一問會一團糟。因此鄭朗本來是準備將他棒殺的,也就是用杖活活打死,轉念一想,立即推翻,迅速將此人殺了,一了百了。
衙役將高衙內推出去斬首示眾,鄭朗聽著外面喊叫聲停下來,又對楊守素說道:“你奉你主之命,想請我同意兩國議和。不難,我可以同意,但這個高政,在我去太平州時就沒有將他當作一回事。所求甚大,所付甚小,我不會同意。除非你主還交給我一個人,我才會默認你們西夏與我朝議和。”
“誰?”
“張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