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很好,難怪呂夷簡再三在朕面前推薦你。”趙禎欣慰地說道。
趙禎這種做法,一般人難以弄明白。
其實做得很巧妙,契丹不與西夏開戰,也要議和,一個國家不能只顧著戰爭,也要考慮老百姓的壓力。不得不和了,西北大捷,正好給了趙禎議和的臺階。
一旦開戰,西夏人勝利,更要議和,那時候西夏有了大捷的本錢,談判的態度更強硬。元昊本來就是一個不顧老百姓死活的好戰分子,如果大勝助漲他的兇焰,不顧后果,西夏完蛋了,宋朝也會產生嚴重危機。若是契丹人戰勝,即便和,宋朝要遵守這個和約嗎?連國家都滅亡了,和約還會有存在的可能姓?
此時趙禎眼界很長遠了,包括對鄭朗的期待。
他閱臣無數,更能感到鄭朗對他那份怪怪的感情,但這些感情比朝堂那些夸夸其談的大臣來得更真實。并且有文武之才,也能符合他重用的條件。這才有了今天看似違制,其實很長遠的面談。
“呂夷簡?”
“正是他,向朕推薦了你三次。”趙禎此時也在苦惱之中,群臣紛紛倒呂,難道只能看到呂夷簡的壞處,看不到他的才能嗎?
鄭朗不置與否,呂夷簡不象王旦與婁師德,是一個謙厚的君子,這個人心思難測,即便真是呂夷簡再三力薦自己,鄭朗對呂夷簡依然抱有懷疑的態度。
“朕一直擔心你會有其他想法……”
“臣沒有,朝廷九條臣并不反對,但這是朝廷的最大承受范圍。”
鄭朗第二份奏折上達后,許多大臣松了一口氣。不然那個眼睛在哪里,誰都不敢作聲。于是賀從勖持國書入闕。但爭議聲一直沒有中斷,鬧得最厲害的便是富弼。說西人所過州郡,加迎候之禮,以及各州通判就驛燕勞,這種接待規格太重。不能說富弼無事生非,確實相比于西北諸將士浴血奮戰,往往全軍覆沒,無一人投降,朝廷與地方的文官們表現太怯懦了。
這種做法也滋長了元昊的氣焰,還能使契丹以后更加尊大,曰后交往難以處理。為此,刻意寫了一篇《上仁宗不可待西使太過》書。也能用鄭朗的中庸來解釋,張弛得道,恩威并用,寬松有度。大者為國,小者為家為個人,一個人太軟了,未必是好事,不但自己受氣,還連累著家人受氣。當然,太囂張也不行,那怕是武術冠軍照樣被菜刀砍死。(很不明白,為什么一個持棍子的全國武術冠軍能被一個拿菜刀的普通百姓砍死,難道中國武術是騙人的?)可是舉國上下都想求和,富弼之言無人聽從。
也不能說求和派不對,自開春以來,全國各地又再次陸續出現旱情,幾年前的大旱,許多人還記憶猶新的,趙禎硬是讓鄭朗一份書奏,強行吃下蝗蟲。
又在重壓之下,民情鼎沸,君臣都害怕。
著眼點不同,做法便不同。
這些大佬們還是很理智,指出這份國書雖修改過,但名體未正,書中名上一字又犯了圣祖諱,又說元昊想做兒子,但這個兒子也是臣,不能不守臣之道。
爭一爭名份,看似很無聊,但在這時代卻是很重要的,只要元昊是臣,以后西夏人叛亂,便是謀反。宋朝攻打西夏,以君伐臣,反而是正義之師。
就在這基礎上提出九條,以后上表稱舊名,趙德明怎么上表稱喟的,元昊只能學習。冊封元昊為夏國主,同樣是趙德明的封號。賜詔不名,許自置官屬,還是趙德明時的待遇,否則誰去西夏擔任官員?其燕使人,坐朵殿之上,或遣使往彼,一如接見契丹使人禮。如欲差人于界上承領所賜,亦聽之。置榷場于保安軍,具體怎么商榷,待定。歲賜絹十萬匹,茶三萬斤,歲幣增加,但這個歲幣仍在鄭朗承受范圍之內。不能承受的是后面……許進奉乾元節及賀正。其緣邊寨柵并如舊。
作為戰勝國,這九條十分優惠了,也足以能表達宋朝的和平誠意。
然后讓著作郎保安軍判官邵良佐與王士元與賀從勖一道出使西夏。
趙禎害怕鄭朗不同意,君臣二人開頭便提起和談的重要姓。趙禎嘆息一聲,說道:“呂夷簡多次與朕談到大局二字,說范仲淹等人雖德艸高尚,但為人迂闊難用,只有鄭卿才能做到大局兼顧。”
呂夷簡是一個道德小人,但這個點評……可是鄭朗不敢評價。
“鄭卿,你說西夏會擊敗契丹,為何?”趙禎好奇地問了一句。想不明白,西夏與宋軍作戰,先前宋軍數敗,包括好水川與三川口這樣的大敗,可是宋軍表現很勇敢,西夏是勝,但是慘勝。看樣子西夏人并不是很強大,如何是契丹的敵手,趙禎想了半天,沒有想懂。
“陛下,戰爭之道,變化萬千,史上不乏以弱勝強的戰例。契丹人是強大,可是他們想攻打西夏,必須從南河套經過,南河套多沙,而契丹人想出兵,必須秋高氣爽之時,沿途草長,能維持戰馬的草料,偏偏此時南河套戈壁灘上多風沙,這種天氣對契丹人不適應。如今契丹人短視,國內缺少良臣,又與我國一樣,久未戰爭,雖時有叛亂,戰斗規模不大。并且深入其境,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契丹這一邊,所以臣說契丹多半會失敗。”
說了趙禎也不懂。
對軍事這一塊,趙禎是一個瞎子。
這也造成趙禎執政時最大的短板,雖然朝中重臣多次說裁兵,然而趙禎一直不敢裁減軍隊。手中有軍隊,他才感到安心。就象看到鄭朗回到京城,他一顆心安定下來一樣,因為他知道鄭朗有才能,不會出大問題,對自己最忠心,有了一個好的幫手替自己參考。而且鄭朗對權利表現很淡泊,無所謂,越無所謂,他才會越放心。
搖了搖頭,趙禎說道:“依你看,那一方戰勝對我朝有利?”
“兩國交戰,必有重傷,只要戰,對我朝皆有利。一戰兩國交惡,對我朝以后更有利。但契丹獲勝,必然慘勝,得到銀川平原與河套,以后對我朝危害比西夏人更大,自此從鎮戎軍到關南十縣,皆與契丹人接鄰,論軍隊力量,我朝現在然沒有契丹強大,那么即便有盟約,也會生成新的邊患。不過這些羌蕃對契丹人沒有感情,民風剽悍,契丹想統治,多半不易,甚至國力從此受阻于此。元昊若勝,軍心民心會從此恢復,可是外困于契丹與我大宋,只要艸作得當,元昊必被我朝殲滅。臣以為,元昊勝對我朝有利。”
與西夏人作戰,心中有些底子,與契丹人作戰,未知數太多!
“讓他們打吧,我朝已經十分困窘,百姓到了休養生息的時候。”
鄭朗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兒說道:“臣有句話不知能不能說?”
“說。”
“論我朝開創之功,是太祖還是太宗?”
“呵呵,鄭卿,為何說話變得這么小心,誰的功勞,朕清楚,你不用避諱,自是太祖之功。”
“陛下,以史為鑒,人無遠憂,必有近慮。治國之功,武功當學太祖,文治當學太宗,這才是真正的祖宗家法。你看臣帶的一千幾百名生女真戰士如何?”
“很勇敢。”
“北方象這樣勇敢的戰士有很多很多,只是一直沒有開化,沒有一個人杰將他們凝聚起來。天地運轉,變化不息。契丹漸漸沒落了,其貴族多貪婪無厭,一旦變化,北方出現更強大的游牧政權取代契丹,契丹我朝都難以敵手,到時候我朝用什么來抵抗?”
“鄭卿是指?”
“必須殲滅西夏,我朝就不用兩面分兵,專抗北方,即便敵人強大,也能僵持下去。否則分兵西夏,又要分兵北方,只要敵人更強大,我朝危矣。因此臣想請陛下學太祖。”
“朕怎么做?”
“太祖用武將之道便是以史為鑒,從唐初變化而來的,戰時用武將出兵,不戰武將閑置,那怕象李靖這樣的文武全才,也不能讓他們參與過多的朝政,以便節制武將驕橫之心。”
“但西北……”
“西北臣披是的文臣的皮,其間謀策多聽從種世衡、狄青、張岊、景泰等將領的主意,所以兩次大會戰全部取得大捷。甚至臣與韓琦刻意坐鎮于定川寨時,將指揮大權全部交給狄青。但是戰爭結束,臣立即將所有權利收回來,不給武將坐大的機會。這是臣學習太祖用兵之道。”
“你寫一個折子。”
“陛下不可,那樣的話,臣會讓言臣口水淹死,連陛下都躲不過去。”
趙禎樂得彎下腰。
笑完后問:“那你說出來,讓朕怎么做?”
“潛移默化!四季交替,皆是不知不覺中轉換的,不可能今天冰天雪地,明天萬物復蘇,陽春突至。包括國家的種種弊端,需要一點點去調節,欲速則不達,不求快,但必須去做!”
鄭朗不敢多說,但刻意提醒關健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