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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四章 機遇

更新時間:2024-06-07  作者:午后方晴
一住供精彩。

“你說吧,”趙禎說道。他不感到好笑,臉色很沉重,這牽扯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做事的艱難。

“陛下,諸位相公,水土惡化,北方以后會多災多難,稍一缺水便成大旱,水一豐盈,立成河患,災害最關健便是糧食,想解決糧食必須解決兩個問題。”鄭朗徐徐說道。

為什么趙禎朝遺留了大量問題,不是君臣不努力,即便有黨爭,在趙禎陰柔手段控制下,一直不嚴重。主要原因趙禎碎步式的改革,沒有將種種弊端提到控制,還有便是惡劣的災害。

比如旱災。還有呢,四年后江南陰雨綿綿,從三月下到九月,下得君臣都昏了頭。江南雨水下得不停,北方卻滴雨不見,一方在大澇,一方在大旱,全國糧價瘋漲。米價從四百文一石漲到一千五百文,但成就了一個人。

王安石于鄞縣以每石三千文價收購,一時間寧波境內民怨鼎沸,米商們則歡呼雀躍,大發其財。很知趣,許多人送來金銀,對此王安石來者不拒,一一收下,有的人不送,王安石還派人催討,但沒有進入私人腰包,全部進入庫房。

許多人不懂,可隨后便看到王安石的用意,由于陜西連年大旱,朝廷賑濟多年,雖不戰,國庫也空虛,江南雨災也無力援助,第二年三月米價漲到五千文一石,還有價無市。再看鄞縣,因為有利可圖,商人紛紛將米販到鄞縣,糧食越積越多,供大于求,商人不能再運回去,只好就地降價銷售,米價漸漸降到一千五百文一石。雖然老百姓將多年積蓄消耗殆盡,但儲存了大量糧食,對于無力買糧的人家。王安石便用送來的賄銀救助。第二年春天江南到處是饑民,鄞縣卻成了一個世外桃源。由此王安石聲名大振。

不用記得其他繁雜的史書,只要記住這一史料,便能知道未來天氣的惡劣。

但現有一個有利的因素,因為江東圩的大肆開發,雖然分圩田的事吵了很多年,時至今天,仍然在吵鬧。但實打實的新增加四五十萬頃高產田。也解決不了問題,糧食增加,人口增加,遲早這一優勢必然耗盡,可在這幾年間,依然存在優勢。

有了這個基礎。便是鄭朗下面方略的依據,繼續說道:“大旱常伴隨著蝗災,想要蝗災拒絕,僅靠蝗災時捉殺是不夠的,只有從源頭扼殺,深耕。干旱氣候、水土破壞導致土壤沙化與鹽堿化,是蝗蟲生長的溫床。輔助手段是綠化,蘆葦是蝗蟲喜歡吃的食物,但高地大肆種植豆類、苜蓿。低洼處育葦、封育部分草場,使綠化達到七成以上,蝗蟲又將失去產卵之地。”

說這一條,君臣大多數傻眼睛,不懂,只能聽鄭朗忽悠。

“然不大可能,灘涂荒山鹽堿地百姓不愿意去種植無用的蘆葦,更不愿意主動保護山林草場,若朝廷動援。所需不菲。非是朝廷財力所能承擔。諸多官吏又會借機魚肉貪墨,圖惹紛爭。只有一法。深耕,將泥土翻開,經酷冬寒殺蟲卵,減少蝗蟲災害。想深耕便需要大量牲畜。北方實有地臣估計從淮河向北大約在兩百五十萬頃,大牲畜最少需一百五十萬匹。但實際這一數量不足一半,牲畜少,人力拉犁耕得淺,即便有牲畜為了節約牲畜之力,也是淺耕。因此朝廷要下詔書鼓勵百姓飼養繁育耕地的牲畜,比如耕地牲畜不得宰殺,不得征稅,官府不得借用官馬官牛謀利,育有崽畜獎勵五百文錢。不用多,二十年后,牲畜數量便會激增,五十年后牲畜數量會翻上一番,此不僅是為了蝗蟲,也是為了千秋計。”

真的用費不多,縱然獎勵,一年北方也不會出現十幾萬頭畜崽,所需費用僅幾萬貫,養一個八賢王的錢便夠用了。麻煩的是官牛官馬,但這個收入也不會很高,頂多二三十萬貫。只是因為妨礙一些貪吏的利益,實施后,會出現一些爭議。

但不僅是對付蝗蟲,一旦北方真擁有了一百五十萬頭以上的大牲畜,那么會增加許多糧食產量,說它是千秋計一點也不為過。

晏殊問了一句:“那么官馬與官牛怎么辦?”

“朝廷設官馬官牛本是為了防止佃農為主客剝削,輕稅于民,但現在相反,官府剝削起來比主客更厲害,有的地方官牛死了,還要百姓陸續承擔牛稅。我初至太平州時,廣德軍一年征佃農一貫牛稅,一貫在江南可買兩石多粗糧,能養活一個半人,普通貧困百姓的婚嫁也不過三四貫錢,三四年時間,一個婚嫁的費用便被官府剝削。朝廷要這個錢用來做什么?這是所謂的愛民?”

鄭朗來到朝堂后,很少發言,只是在與趙禎私下會談時說了一些弊端,但很少提出建議。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進諫,也沒有說什么大道理,可句句皆透著濃濃的務實作風。

晏殊不能言。

“官牛與官馬也是朝廷的一個弊端,雖危害不大,可朝廷獲利少,頗惹一些民怨。不如將它售之,逐一以公正的價格逐年售出,幾年后除了少數必須所在保留外,耕馬耕牛全部交還給百姓,無論是主客還是佃農,雖多涌向主客,然而主客也要留著佃農耕種,牛價若高,租子又重,佃農不服,必然逃亡。朝廷又不象唐朝那樣,將佃農禁于主客之家,不杜絕佃農流動,那么讓他們完成自我調控,朝廷又不擔待罵名,何樂而不為?否則官府一直以圖官馬牛謀利,官吏本身便不想鼓勵百姓擁有牲畜,種種條例則會成為空談。”

“準!”趙禎忽然說道。

這僅是朝廷的一個小小麻煩,收入也不高,若不準,也沒有辦法改革下去。

既然趙禎說準,晏殊更不能作聲,章得象問:“第二條呢?”

“倉法。”

“何解?”

“國家雖設了許多倉儲,以備戰爭與荒年,以前管理糧倉的皆是民間之吏,沒有薪酬。為了增加收入,養活家人,往往舞弊貪墨,再加上糧食從南方運來,本來就有損耗,倉儲后又有鼠蟲之患,水份流失之減,于是借機擴大。多報虧空,一年下來,損之十之五六。遇到災年,倉儲之糧會有救急之需。若是連年豐收,每年儲存大量糧食,則會造成國家巨大的虧空。所以倉儲不興。”

“那么如何改?”

“之所以虧。還是無薪,今實施免役法后,大部分倉儲所在州府都開始雇傭小吏管理倉儲。可是薪酬很薄,素質低下,又有前制在,貪墨繼續。因此臣想請朝廷對倉吏進行挑選,務必知書識字,家境中資以上,再增加其薪酬。這也不需要多少錢帛,一個大倉能存儲五千石,小倉也有上千石,國家存儲兩千萬石所需也不過數千常平倉。一名小吏最少能管理一倉或者數倉,所需吏者也不過數千人,一人七八十貫錢便能使其養家。”

這筆賬很好算的,五千名小吏所需薪酬也不過三十幾萬貫,況且本身朝廷已經在用薪代役,實際只增加二三十貫薪酬。總量不過十幾萬貫。對于宋朝每年倉儲的變相損耗來說。簡直不算什么。

“朝廷待其厚,若是再贓墨。必須設嚴法懲戒,為了防止官員進入,包括百司、監司與諸州胥吏,只要敢貪墨倉糧者,一律嚴懲不怠。這便是仁與義、予與取之道。若臣所料不錯,明年朝廷經濟回轉,若是豐收,可以用此策進行囤糧。縱然北方整個大旱,還有沿近河渠附近繼續能得到收獲,再加上部分存糧,象景祐年的大旱差口也不過一千萬人食。半饑半飽,一人一年需一石半糧食,足以維持生機,再加上調動,可以維持兩年特大災害。”

還是用數據說話論證。

宋朝此時北方實際人口包括陜西也不過四千幾百萬人,差口一千萬人食,已是大災害之年。換在別的時代,往往都會出大問題。這是鄭朗做最惡劣的估計。如果三年大型旱災怎么辦?若是出現差口一千萬以上的三年大旱災,放在那一個朝代,也會昏頭的,這種機率很少,但未來倒是有一次,還很遙遠。畢竟存的糧食越多,損耗越大。這幾十年內,二千石足矣,沒有戰爭,足以應付未來幾年一系列的災害。

鄭朗繼續說道:“豐年低價購糧,荒年平價售糧,差價足以彌補損耗,朝廷經濟允許,也可以全部免錢帛發放給災民。若是連年大豐收,那是最好不過,但也不完全浪費,陳糧可以換出來釀酒,春荒時又可以貸給一些貧民,或種或食。”

“貸?”趙禎驚訝地說。

“是貸,縱然大豐收之年,還有許多貧困人家饑不度日,只能向主客籌借高利貸維持春荒,甚至耽擱了播種。朝廷不能以謀利為目標,二十取一足矣,若是來年償還,十取一也,但借貸與否,全憑百姓自由選擇,任何官吏不得強行百姓借貸,若有,也必須嚴懲不貸。陛下祈禱上蒼,這也是積善行德,暗合天意之舉,”鄭朗很艱難地說,實際成了青苗法,區別便是利息低,王安石是百分之二十,鄭朗變成百分之五,王安石是謀利,下面官員強行攤派,鄭朗是不準官員攤派謀利。這也是為了以后銀行的實施打下一個基礎,可鄭朗想一想青苗法帶來的爭執,心中依然戚戚。

這便是鄭氏的倉法,比王安石的倉法復雜,但實際又包含了青苗法,以及鼓勵百姓大興飼養牲畜的新法,嚴格說起來,實際更簡單。

王安石的倉法引起的弊端比較少,宋神宗曾滿意地說:“倉法行,去年止綱梢二百人,比以前減少五百人,且米不雜,軍人不須行賕,此實良法。”

反對變法者的蘇氏兄弟也說過,今天行重法給重祿,賕賂比舊為少。司馬法為了反對而反對,將倉法廢除后,又嘆息道:“昔者州縣并行倉法,而給納之際,十費二三,今既罷倉,不免乞取,則十費五六,必然之勢也。

在執行倉法時。僅開封府治事視前就減少損失十之四。

可是鄭朗一直怕麻煩,未說,但今天讓趙禎小小感動一下,不但說了倉法,還說了官牛官馬,說了鄭氏青苗法。

想得很完美,到了下面去,又會成什么妖蛾子?

趙禎很開心。國家艱難,他連范仲淹那些新策都能聽進去,況且這條看似周全完美的政策,說道:“鄭卿,有此良策為何不早說?”

“陛下,對國家弊端臣曾考慮很久。豈止是倉法,還有更多的想法,但臣不敢說出來,是怕執行不力,朝廷每次變革豈不是用心良苦,為了百姓,可每一法令出,到了下面,官吏便會屈解。反成了弊民之政。臣心中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所以不敢說。”然而瞟了一眼范仲淹與富弼,范仲淹與富弼不作聲,嘴角都有些苦笑。

又是一個時機,正好北方干旱,朝廷擔心糧食,并且這些年災害太多,有了糧食在手也讓大家心里安定。幾個大臣左右對視。并沒有想出什么不好的地方。于是就此策進行商議。這是準備之法,要實施也到了來年去。但將一些具體的措施定落。包括在哪里增設常平倉,需要多少管理的小吏。倉庫集中的地方,小吏便少,比如京師,有許多倉儲,達到幾百座,有一百名小吏管理巡值足矣,可有的地方僅幾座倉庫,小吏也要輪休的,還要管理賬目,清點進出,防潮防火,維修倉廩,甚至包括捉耗子這些瑣碎的事務,那么需要的小吏比例就會增加。

走出都堂,鄭朗略松了一口氣。

這是預防未來,一點一滴的調控。但害怕諸臣心中不和,堅決反對,僥幸通過。

下值后,余靖慚愧地走過來說道:“行知,我誤會你了。”

“無妨,”鄭朗淡淡說道。我的心思你別猜,只要不攻擊我,不管你誤會不誤會。

不過君子黨已經感到鄭朗與他們不是一伙的,歐陽修進言說:“韓琦、范仲淹到闕以來,只是逐日與兩府隨例上殿,呈奏尋常公事,陛下亦未曾特賜召對,從容訪問。今西事未和,邊陲必有警急,乞陛下因無事之時,出御便殿,特召琦等從容訪問,使盡陳西邊事宜合如何處置。至如兩府大臣,每有邊防急事,或令非時召見聚議,或各令自述所見,只召一兩人商量,此乃祖宗之朝并許如此,不必拘守常例也。”

陛下,你做得不好啊,同樣是緣邊功臣,鄭朗回來后,你已經單獨接見了兩三次,然而韓琦與范仲淹卻一次沒有進諫。

事實所謂的邊事,鄭朗早不放在心上。

和必然。

況且西北那么多猛將在,涇原路還有張亢、張岊、狄青、王吉,環慶路有種世衡、楊文廣,延鄜路有龐籍與王信,府麟路有王凱、折繼閔,將士經過戰火錘煉,防線延伸到蕭關,又增加了許多騎兵,三路可以隨時形成一個整體聯防,元昊縱然胃口再好,啃那一路也啃不下來,相反,會咯掉幾顆大牙。

國家的重心已經向國內轉移。

而鄭朗將會為下面一次改革做準備,這才是真正的改革,讓他一直思考的改革,但要等一次契機。終于契機到來。

山東沂州同樣是今年旱災區,沂州知州又沒有做好,饑民在走投無路下以武力奪取了官府糧倉,然后發展成為農民起義。也不能算是起義,搶過糧食后,心中后怕,糾集在一起,想做一些抵抗。有的人更是抱著法不責眾的想法,聚結起來的。王倫一逃,全部自動解散。

其實官府若派人安撫一下,也就沒有事了。但沂州諸官僚不顧老百姓的死活,巡檢使朱進派出禁軍捉賊虎翼前去鎮壓。士兵多是貧苦農民出身,與這些搶糧的農民多有些淵源,甚至他們家屬便在這支搶糧隊伍里面。于是不愿出征,再加上朱進平時對他們很苛薄,以及種種原因,在朱進壓迫下,共推王倫為首,殺死朱進,又與糾集起來一些膽大包天的少數農民會合。這次才是真正的起義,不但殺死朝廷命官,又想攻打宋朝各個城市,已經成了以謀反為目標的有行動組織。

但在宋朝溫和的內治政策下,雖然旱災困苦,跟隨者不多,不足兩百人。說他們是起義軍,還不如說他們是一群亡命的流匪。可就這兩百人,成了一個小氣候。

先是向北進入青州境內,青州知州是前相陳執中,他雖不懂軍事,但對付這群流匪不在話下的,立刻組織一些人馬,進行還擊,死了一些弟兄,王倫一看不妙,趕緊溜,撥過頭來向南逃去。幸福時光到了,渡過淮河后,經楚州、泗水、高郵軍,所過如入無人之地。唯獨讓王倫感到不滿的是沒有多少人加入,到了高郵軍,只增加了幾十個亡命之徒,起義軍人數僅有兩三百人。

這也是最讓人哭笑不得的地方,只有兩三百人,那怕這兩三百人全部是張岊,又能做什么?但一路吃香的喝辣的,居然平安來到高郵城下。最搞笑的一幕出現,高郵知軍晁仲約竟然要求當地富戶用金帛牛酒犒勞這群起義軍,以求買安。

是搞笑,恥辱到讓人不得不笑的程度。

后面的起義同樣如此,就是這兩次起義,利用得當,便是一次良機,利用不當,便會使宋朝滑向永遠冗兵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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