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寶塔被雷轟倒,不過是一個小塔,但在這時代,便能化作N個大事來解說。并且君子黨用的最多。
此時皇上正對新政產生懷疑,若為小人所借,必會發生大事情。鄭朗看他擔心的表情,心中微微一笑,心里想到,人家才不會與你玩天象呢。
不容易玩的,這群人文章寫得太好了,嘴巴功夫太厲害了,象夏竦這樣的聰明人,才不會做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
最大的危機即將來臨,不知為什么,鄭朗居然無動于衷,甚至期盼它早點發生……
余靖率先出手,朝會上進奏,說了很多的話,滔滔不絕談了一個多時辰,其實鄭朗發明了牙刷,已經開始流行,還分成許多種類,好的鬃毛加上玉柄,能賣好幾貫錢,差的僅是十幾文錢。已經形成一個小小的產業。
因此朝堂議事比原來空氣味道好,否則幾百人呆在一些,唾沫亂飛,空氣質量很糟糕的。有時候逼得無奈,吃糖炒板粟,美其名曰香嘴。
不但各個大臣多用,皇后里的妃子也在用,連民間一些百姓也陸續地使用。隨著就有商家發明了香嘴藥,不是牙膏,而是用各種藥材制成的刷牙藥劑,也有貴的,也有賤的。沒有錢的百姓,直接用鹽代替。
若刷得仔細,再用一些名貴的藥材做牙膏,不但嘴中不臭,有時候還能“滿嘴噴香”。
但余靖有一個壞毛病,不喜修飾,連衣冠都不注意,況且刷牙。也許刷的,大約好幾天刷一次,反正刷得不勤快,正好天又熱,唾沫星往趙禎臉上直噴,噴得趙禎想要嘔吐。聽完了立即宣布散朝,入內后對妃子說道:“朕被一臭漢薰殺,噴唾于吾面上。”
快替俺打洗臉水來。
但也不怪。
余靖說了這一大長篇,主題思想便是陛下雖能勤儉修德。感動人心,但做得還不夠好,所以上天示警,雷塌靈寶塔。與俺們君子黨無關,與新政無關,要錯便是你皇帝的錯。先將其他人嘴巴堵上。
看到皇上對君子優待如此,王拱辰還是不敢出手。
太年輕了。
但有一人知道火候到了。
有怨的報怨。有仇的報仇……
這個人不在京城,而在大名府,夏竦!
鄭朗隱隱勸他放下恩怨,但沒有多勸。畢竟夏竦與呂夷簡不同,兩方對干了十幾年,仇深似海,夏竦真的很冤枉,載培提撥過龐籍。好水川兵敗后韓琦勢危,夏竦首倡公言,替韓琦說了公道話。替范仲淹做過種種辨解,與鄭朗關系良好。君子黨幾位首領,除了富弼外,幾大首領多少受過他的恩惠。或劃分,他也算是君子黨的人吧。然結果……
但他智慧遠慮,沒有硬干,對時機把握更是讓人發指。
一直暗中派人在京城注視。
正好石介寫了一封信給富弼,責以行伊周之事,這時代信便是文章,寫得不錯。士大夫就會拿出來讓人觀摩學習。不僅是信,還有文章,詩歌,例如王安石一個春風又綠江南岸,綠字沒有寫好,一直改。改了一個月,終于改成綠字,這首詩蠻好的,這才拿出來讓人看,便流傳出去。石介是文章大家,這封信寫得也不錯。
富弼也沒有想起來,讓人觀摩,于是傳了出去。讓夏竦隱秘的用重金購買回去。只是一封信,宋朝買字現象很嚴重的,富弼沒有在意。大問題便來了。…,
夏竦家中有一個婢女,也是小妾,小妾在他家中只能算是婢女,沒有地位。不過她與江杏兒一樣,寫得一手好字。夏竦便讓此女觀摩石介書法,他自己又是一個大才子,從旁指教。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此女寫的字與石介的字相差無幾,唯妙唯肖。這才讓她專心練習一個字。
最后將伊周改成伊霍。
伊便是伊尹,輔助商王朝滅掉夏紂,商湯死后,太子太甲昏庸,伊尹將太甲流放到桐宮三年,讓他反省,直到看他改邪歸正后,才接回來重當皇帝。周便是周公旦,武王滅商后很早便死了,周公旦輔佐年幼的小皇帝,一面飽受讒言,一面將內部叛亂全部解決,重新給小皇帝一個花團簇簇的大周王朝。伊尹做法略有爭議,周公做法卻得到歷代統治者欣賞的。
這兩字聯在一起,絕對的沒有問題。
關健周改成了霍,霍便是霍光,是賢相,立三帝,廢一帝,很長時間曾獨自把持朝政。即便漢宣帝即位,在霍光活著的時候,朝外宮內,也被壓制得暗無天日,比傀儡還不如。所以漢宣帝在霍光死后,誅殺霍光全家。
伊尹是統治者小半個惡夢,雖做了不臣之舉,但沒有廢掉人君。那么霍光便是統治者最大的惡夢。如果霍光做光得到認同,以后任何一個大臣也可以用人君無道,任行廢立大事。國家也就亂套了。
僅改掉一個字,會造成什么后果。人君好,你們輔佐,人君不作主,趙家子孫多著呢,將趙禎廢掉,再換一個有作為的人君上位!
信改好了,夏竦一直沒有動。
直到趙禎五問,靈寶塔倒掉,夏竦這才從大名府將這封修改后的信用飛書遞給趙禎。
趙禎看后,依然不語。
這次沉默便很玩味了,不管怎么樣,這是一件大案子,必須派人查,是夏竦偽造的處罰夏竦,是石介寫的,那么追究石介與富弼的責任。
但趙禎偏偏不說話。
富弼早朝散后,對鄭朗說道:“行知,請替我辨解。”
鄭朗是中間派,說話才有權威。鄭朗看著他焦急的樣子說道:“彥國兄,當初夏竦被天下唾棄,誰又替他辨解過?”
“行知辨解過。”
“我那算什么辨解,只說他有吏治之才,在德操上同樣不敢說,怕落得與夏竦一樣的下場。沒有當初結的惡因,那有今天的惡果。”
富弼很沮喪。
實際君子們猖獗的做法,也讓他失去信心,在水洛城事件中,富弼同樣也消失了。
“彥國兄,對于你來說是一件大事,但對于陛下來說,他掌管的是天下,你們這件事又算什么?是不是石介寫的,又有多重要?”不說了,也等于什么都說了。
鄭朗走向中書省,心中在反思,若是自己站在范仲淹的立場,會怎么做。上策是退,退一步海闊天空,但要退得有理智,現在皇帝沒有得力的人選可以任用,繼續留在朝堂,可要上疏,對以前新政進行反思,裁減一些有爭議的改革,使朝野上下局勢趨于緩和。況且還有自己這個中間派,只要范仲淹肯退,不再固執己見,聽從別人勸說,自己必定會出手相助。中策是退,退向陜西河北,緩解部分人的不滿,為改革保留一線生機。下策便是帶著一群小弟們再次為這個伊霍案拼個魚死網破。下策肯定是愚蠢的做法,中策也不妙,上策未必能行得通,傷痕撕開,那有這么快彌補好的。…,
想了想,搖搖頭,進入中書省。
趙禎沉默,但用意已明,開始攻擊君子黨的人漸漸多起來。正好契丹備兵西南,元昊派人請和,使者與遼興宗對,遼興宗責其虛言,全部說的假話,其實一半是真的,比如夾山協助平叛之功,但遼興宗是相信羅漢奴的話,還是相信西夏人的話?然后將這個使者狠揍一頓,送了回去。元昊無奈,只好屯兵南北河套,以備不測。
兩國于府麟地區聚集許多大軍,宋朝多少有些不大放心。范仲淹再次上書請行,但一開始不是說前去陜西的,而是請行河北。此議略有私心,陜西軍政多在君子黨們手中掌握,若再抓住河北軍政大權,即便退,君子黨們手中還控制著很大的實權。作為朝廷的倚重,某些人不敢過份動彈,新政還能得以保留。
范仲淹有私心,誰相信?
就事論事嘛,杜衍先上,富弼后上,契丹是針對西夏的,兩虎相爭,我們高興都來不及,為什么要湊和進去?你這一興師動眾,其一又是錢又是糧又是兵的,國庫還沒好起來,你想過沒有。而且你湊和進去,契丹萬一有顧慮,退回來,甚至以后還能與西夏聯手。失誤啊,仲淹。
富弼吐沫星亂飛,正滔滔不絕說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不對,前段時間朝廷下過詔書,著范仲淹遙領陜西河東,自己遙領河北,干嘛搶俺的飯碗?難道是俺無能?
別要以為你懂軍事,俺也懂,回去后又上書六條河北守策,七條河北御策。
俺也懂。
然后在朝會上說:“陛下,契丹不會入侵,如果臣說錯了,愿負罔上欺君之罪,就是臣不懂,還有鄭朗也再三論述過。
一怒之下,爭執起來,列舉六大疑點,三大憂慮,契丹不是與西夏人作戰,而是聯合入侵。甚至都準備了床子弩,這是攻城器械,不為攻打宋朝,何來此器?
富弼寸步不讓,說如今天下太平,無論河北河東陜西,哪里都不會發生戰事,應立即治理國家,休生養息,恢復國力。仲淹,你是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吵得不開可交,偏偏趙禎再次沉默。不能再吵,否則就成朝爭,灰溜溜的不約而同住口。范仲淹準備散朝后,與大家溝通一下,直接將自己用心說出來,以便各人口徑一致。
一直不作聲的韓琦站出來,說道:“陛下,不論兵發河北或河東,一定要派重臣去,就讓臣前去,不用陛下派一兵一卒。”
范仲淹要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