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外面居然下雪了,雖薄薄一層,沒有書中寫的味道,卻感到很冷。各位書友,到了冷的時候,多穿衣服,保護好身體,有身體才有革命的本錢。
香山上長滿了桃樹,一到三月桃花開時,滿山帶著紅艷與香氣,故名香山。一年四季景色最盛之時,一是三月,二是桃子成熟之時。至于秋天,是看不到滿山紅的。
來到香山,鄭朗才感到歷史巨大的變化。
張弓射了一箭,再次落空。
耶律洪基大笑,說道:“鄭相公,看我的。”
一箭射去,那只剛張開翅膀想飛走的野雞從樹干間掉下來。
“梁王好箭法。”
耶律洪基自傲地一笑,說道:“鄭相公,你難道在戰場上未殺過人?”
箭法再差,也不至于淪落到這地步。
“殿下,你說的殺人,是指那一種殺人?”
“有何區別?”
“若是親手殺人,我是未殺過,甚至長那么大,沒有宰殺過一只雞。然而我主持我朝與西夏數次戰役,間接死在我指揮之下,有近十萬西夏兵民。雖不及元昊殺得多,在三國之中,我當數第二位。”
元昊殺死的宋朝兵民沒有鄭朗多,但還有回鶻,有吐蕃,有契丹,鄭朗數次大捷擊斃的數量雖多,也遠遠不及元昊。
鄭朗又看著遠處的青山碧嶺,說道:“用弓箭殺人,一生能殺多少敵人,若用儒學殺人,才尸積成山,血流成河。”
“軍事與儒學有何關系?”
“各個策略指揮,是與儒學無關,但儒學教我怎么樣去用人,正是這種學問。使我用好諸將,這才取得各場戰役勝利。所以儒學學得好,用在治國上,它是世間救人最大的法寶。用得軍事上,它是世間最大的殺器。”
似乎也能說得通,可耶律洪基不傻,過了一會兒,又問道:“但元昊不會學習儒學。”
“殿下,錯也,趙德明當時與我朝、貴國友好。三國之間從不兵革相見,為什么自元昊起,三國交戰?是因為元昊身邊聚集了一些漢人的儒士,他們竄奪元昊立名位,法正統,所以才有這么多戰爭,豈不是儒學殺人?”
耶律洪基想了好一會兒,說道:“謝過鄭相公指點。”
這個忽悠……
鄭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契丹小太子是嚴格的按照師生禮待他的,可自己卻將他往一條很不好的道路上帶下去,儒學。釋道,狩獵。唉,不知道讓范仲淹來選擇,又做何選擇。
耶律洪基待他越尊敬,他心中越內疚,心中矛盾重重。
(這一段描寫很得意,即便是敵人,也寫得人性化)
耶律洪基又問道:“鄭相公,你箭法如此……”
“我的箭法很差是嗎?”
耶律洪基重重點頭,然后與一干侍衛竊笑。豈止是很差,差得沒邊,鄭朗一放箭,可憐站在左右的侍衛連忙閃開,不是前方,前方根本就不敢站人。天知道鄭朗的箭射到什么地方。但也沒有人不尊重,人家厲害的是學問,非是箭術武藝,若論此,契丹箭術武藝高超的勇士不要太多。
鄭朗也一樂,又問道:“我箭術很差,為什么還喜歡狩獵,對么?”
“是啊。”
“我喜歡狩獵,不是獵物多少,而是一種樂趣。就象有人喜歡垂釣,除了漁者,多有士大夫,他們當真在乎所釣的魚?這是釣之樂也。動極思靜,靜極思動,動靜相結合,人生才不會泛味,人生不枯躁,思考事物頭腦便會更清醒。”
“受教,難怪祖宗立下法制,要四時捺缽。”
“也能說。”鄭朗點頭。但鄭朗的話不能延伸的,一旦延伸,會發展成什么……
但鄭朗很小心,大多數時候確實在傳授真正的學問,也講一些做人的道理,否則長久下去,必然有人懷疑。若是讓人懷疑自己將契丹未來的皇帝帶上一條不歸路,契丹人會如何對待自己?
宋朝為鄭朗吵翻了天,鄭朗本人小日子過得很快樂。
偶爾教學子的儒術,對象不限于學子了,學的人太多,包括許多大儒。或者進皇宮溜達溜達,授小太子一些學問。或者與一些當地名門交流。這些大戶人家對鄭朗很慎重。
他們保留著許多唐朝的傳統,不僅是部曲制度,還有對門第的看法。雖說什么四大家族,在當初的崔盧鄭李王面前,又算得了什么?況且鄭朗本身的地位。不說以后會不會被契丹重用,人家也是宋朝的宰相,能有什么資格瞧不起。然后看書,或者釣釣魚,或者打獵。
契丹人也不急,想殺死鄭朗簡單,想鄭朗為他們所用,得慢慢來,使其歸心,反正來了也別想走,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三年,三年再不行,呆著吧,也別想回去。
寫的信轉到遼興宗手中,密信上也未說什么,讓宋朝派使者來洽談,能談什么?遼興宗看鄭朗不徐不疾,心中十分懷疑,難道他與宋朝皇帝商議出什么辦法?想不明白,或者用歲貢來威脅契丹。然宋朝那些軟弱的大臣敢這么做么?或者讓張海帶回去什么計策?想刑訊張海,又怕鄭朗不開心,最后釋放張海。
過了幾天,找了一個借口,讓鄭朗講尋礦術。
有啊,地質學,可地質學再好,也不可能手一點,就知道礦藏在哪兒。但鄭朗沒有推辭,答應開講。遼興宗將契丹國內一些有學問的人,以及一些重臣全部聚集聽講。
鄭朗先說道:“無論學問再好,也不可能知道遙遠地方有什么礦藏,當年我去太平州,因為與陛下有過約定,隨著資歷增加,讓我出任杭州知府。便考慮杭州的長處,那就是市舶司。在太平州留心杭州市舶司的情況,又派人問了海客,問得細,所以知道海外一些島嶼的情況與物產。也沒有想到礦藏,只是后來聽得多,聽聞了一些礦藏的事。通過海外商人的講述,自己又鉆研一些儒家的格物學知識,于是指出那些礦藏所在。有的指錯了,有的說得不對,可大多數僥幸讓我蒙著。”
一個老者站出來問:“儒家那本經義上講過尋礦術?”
“非也,儒學是夫子打下的基石,當時春秋條件落后,他著六經,已頗不易,其實里面許多方面講了天地萬物變化至理,特別是易經。可因為天地無限,人壽有限,夫子去世,這些學問沒有講解。但后人繼承圣人的知識,不僅繼承,還要發揚光大。儒家有什么,五德五常,還有格物致知。何謂格物,正是天地萬物變化的至理。這是一門多龐大的學問?夫子雖是圣人,可窮其一生,也無法鉆研得透。這需要許多代人的努力,才能漸漸進入大成。即便是我,也略知皮毛。然經過秦朝焚書坑儒之后,再到漢,許多書籍湮滅于灰燼之中,后人曲解儒學,導致不重視格物致知,或者曲解格物致知。我自幼自學,也許學的是野路子,僥幸沒有受到前世的陳泥所拘束。但對與不對,只好讓時間來驗證。”
這是鄭朗的說詞。
在宋朝也這樣說的。
不然太妖異。
但在兩國所說的重點不同,在契丹拼命鼓吹儒學,在宋朝則拼命鼓吹格物學。其實這個格物學便是科學,而不僅是經義。
以漢人的智慧,宋朝的條件,自己打下理論基礎,若是將科學放在經義之上,不要多,有可能過兩百年,什么步槍機關槍蒸汽火車,會一起出現。那么在這時代,一統地球都有可能。
那是yy,其實不要多,只要將科學放在一個重要的地位,不要它比經義更重要,只要將它推廣,學的人多,思索的人多,將它想方設法運用到現實當中的人多,宋朝便可以產生一個巨大的騰飛。看到好處,學的人反過來又增加。那么必然為這個民族帶來翻天地覆的變化。
老者沒有作聲,坐聽他講這個尋礦術。
是正規的地質學,可是大學里的地質學,而非現在鄭朗在那本格物學里所著的淺顯中小學地理知識。很是夠意思,不僅如此,還有相關的物理化學知識,皆是往深里講的。然后稍稍用儒學與陰陽掩蓋,這便是鄭朗所講的尋礦術。
所有人聽得騰云駕霧一般,張方平嘲笑那些學子寫險怪體文章是韓愈所看的石鼓文,韓愈看的石鼓文與鄭朗所說的尋礦術相比,也什么不是。
一干人聽蒙了頭。
最后遼興宗聽不下去了,問:“鄭卿,這真是尋礦術?”
你不說就算啦,別蒙俺。
鄭朗點頭,答道:“陛下,若不信,你可以命修注官將我的話記錄下來。有很多原理臣還沒有想清楚,但臣今天所說的,必然會寫著下來,留傳后人。”
一旦讓史官記錄下來,鄭朗是宋朝使者,代表的是整個宋朝,他名氣又大,絕對不敢撒謊。確實也沒有撒謊,但有一些小區別。一是從基礎修起,必須有前面的基礎格物學,除已寫好的那本書,最少還有兩本以上的書籍做鋪墊,才能動手寫剛才所說的一些原理。其次也不可能雜七雜八的聚在一起講,會分開講,講得很細致。
關健都不懂,見鄭朗說得如此鄭重,一個個全部瞪眼。
不是人家不教,是人家的學問太深奧,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