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亂戰是謂必然,陳執中沉默少言,大宋與王貽永是打醬油的,龐籍初回朝堂,摸不清東西南北,以他的性格,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中,肯定不作聲。
其實在亂戰中,宋朝這一年辰光變得很好。僅有局部地區出現問題不嚴重的災害,大多數地方風調雨順。大批裁兵的結果,節約很多軍費,今年秋后開始產生良性結果。平安監從初始噴發期,漸漸穩定,但收入在穩定增加。
還有一些隱形的,例如改良型免稅法釋放一批中產階級,使商業更活躍。這個收入從國家稅務也能看出一點,那就是商稅在增加。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大量儲糧,作用今年看不出來,是明年……
因此在這一年大好的背景下,盡管諸多大臣對賈昌朝不滿,卻難以掰倒賈昌朝。不管這個結果是誰締造的。
遼興宗開始帶著大臣進行秋捺缽。
地點不固定,在契丹人心中,春水秋山,是最高境界。秋山,只要是山就可。所以秋捺缽地點多不固定,但多在慶州外的伏虎林,契丹北方生態環境比較好,包括整個遼東,后來的呼倫貝爾大草原,以及其他地區,都有成片成片的森林,高原地帶也多榆柳,陰濕場所多繞蒲葦。不過環境在惡化,不是游牧,而是耕作。北方的游牧與河套的游牧不一樣。河套有陰山阻隔,氣候比較溫暖,一旦游牧,會產生更大的惡劣影響。而北方寒冷,往往一場大寒,牲畜會凍死一大半,對生態破壞反不及耕作。
原先北方對漢人來說是畏途。然隨著契丹成功的民族交融,漢人多北移,對當地環境產生巨大的破壞。于是沙塵暴沒有吹到幽州,然上京開始有小型沙塵暴。
總的來說,生態環境還是很好的所以野生動物資源豐富。特別是伏虎林,遼景宗帶數騎來狩獵,看到人少,猛虎一起出來伏于草間,史記虎見遼景宗,戰粟不敢仰視,實際遼景宗看到這么多老虎,嚇得退回去,兩個小腿打顫,頭上直冒冷汗,回去后心中還是戚戚于是將此命名為伏虎林。
遼興宗也來但來得少。今年卻來了。
鄭朗也一道隨車駕前來看了看,此處也有許多漢人開墾了草原,當成耕地。
遼興宗不可能知道什么環境不環境的,只知道有了耕地,便有了糧食,秋收還未到,高梁的穗子開始低垂,遼興宗看了很高興下令禁止侍衛踐傷民田。
開始狩獵。
是大規模的狩獵,先必須喊山,將獵物喝出來。
有的動物很聰明幾頭老虎與黑熊看到士兵逼近,于是拋開成見,召開一次座談會。
虎哥說,哥們,這些契丹人太可恨了。
熊哥說,哥們,他們有很多兵士,咱們雖勇猛,不敵啊。
虎哥說,是可忍孰不可忍。
狐貍站出來出了主意,幾位大王,識時務者為俊杰,這些兵士招惹不起,不過俺有一個辦法。
虎哥說,軍師,你有何良策?
狐貍說,有,兵士招惹不起,可契丹的百姓俺們能惹得起。君子報仇,一日也晚,當以怨報怨,以牙還牙。
虎哥與熊哥拍掌歡迎。
于是老虎與黑熊來了一次大暴動,從山林里跑出來,不傷兵士,但侵入百姓家中,逢人便咬,連續幾十人被咬死,傷者更多。
契丹大臣都林牙并修國史蕭罕嘉努將此事記載于史冊,遼興宗覺得有些不美,命人刪除。罕嘉努再次加了上去。遼興宗想了想,得,還是你牛,并且表揚道:“史筆當如是。”…,
又問:“我國創業以來,誰是賢主?”
“穆蒂”
遼興宗奇怪地問:“穆宗嗜酒,喜怒不常,視人命如草芥,卿何之謂賢?”
他說得還算委婉,此君乃是契丹史上有名的暴君,不但是睡王,殺人如麻,正是在他主政時,屢敗于柴榮,丟失三關。因為虐待手下,看到陸續有許多同伴被殺,不甘心坐以待斃的近侍小哥、盟人花哥,朕合廚子辛苦等六人,趁遼穆宗酒醉之時,用菜刀將其亂刃分尸,成為契丹史上一大丑聞。
但怎么辦呢,是自已太祖父,遼興宗不好說的過重。
罕嘉努答道:“穆宗雖暴虐,人樂其生,終穆之世未有過。但近日來秋山傷死者眾,臣故認為穆宗以賢。”
遼興宗默然,這似乎與我無關,是這些老虎與黑熊自已兒跑出來傷人的,難不成取消伏虎林秋圍?讓伏虎林建立一個黑熊老虎自然保護區?
與鄭朗無關。
又熬了三個月,每熬一天,逃跑的時間便臨近一天。只有春天時,那是一次生機。其他時間,根本沒有機會。
但麻煩找上來。
他一直好奇的蕭褥斤親自找上門,一次未見過,聽說又黑又丑,一邊行禮,一邊偷看了一眼。不能說多丑,中姿,當然對于皇家來說,這種相貌可以說是很丑陋。比如說趙禎的后宮,郭氏與曹氏也不算很丑,但載于史冊說長相不好,相比于其他艷麗的妃嬪們,是很丑了。至于黑,多是北方厲風吹的。黝黑,可沒有黑得象炭頭一樣。若不是這份黑,相貌還能提高一分。
蕭褥斤冷哼一聲,問:“你便是那個將我們契丹攪得天翻地覆的南朝官員?”
“啟稟太后,臣當不起。”鄭朗從容答道。說俺們將西夏攪得天翻地覆還差不多,什么時候在你們契丹搗個亂的?倒是你兒子弄得俺們仙仙欲死。
“聽說你帶梁王狩獵?”
“太后,臣那有權利帶梁王狩獵。”鄭朗已經知道她要說什么。
“就是你指使梁王不顧危險,用刀只身手刃猛虎?”
“與臣沒有關系。”鄭朗非但沒有氣,心中狂笑,憑借耶律洪基敢只身用刀手刃猛虎,你當真你孫子是大俠蕭峰不成?
蕭褥斤又提高聲音,喝斥道:“陛下狩獵無度,荒廢政務,導致百姓為熊虎多死傷,難道你又教導梁王狩獵無度嗎?”
“非也臣之所以狩獵,僅是散心,業余愛好,倒是狩獵是契丹祖宗傳統臣是漢人,與臣別無關系。”
“伶牙俐齒的東西。”
一個東西,讓鄭朗臉上終于不悅,正想反駁,遼興宗與蕭惠一道跑進來,聽聞母親找鄭朗麻煩,遼興宗有些急。現在想收其心來不及,母親一搗亂會前功盡棄。自已是勸不服母親的將小舅喊來幫忙。
蕭惠一把將蕭褥斤拖到一邊說:“大姐,過來,弟弟有一些事對你說。”
蕭褥斤扭頭還沖著鄭朗喝了一句:“你這個小南蠻,本宮不會放過你的。”
鄭朗捏鼻子,遼興宗捏鼻子,兩人相視大半天,不約而同樂了起來,遼興宗說道:“鄭卿你初來我朝,便指桑罵槐,譏朕不孝。朕也想孝順但你也看到了。”
俺想孝順,可攤到這個極品母親,讓俺們怎么孝順法?
鄭朗想說什么,但面對這個事實,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蕭惠開始做姐姐的思想工作,說道:“姐姐,你說人能不能上天?”
“五弟,你說什么諢話!”
“但此子便讓人上了天,飛到高空處。”
“什么?”
“今年元宵節,此子為湊南朝皇帝的興,指揮士兵、工匠與宮女,于一個半時辰,做成一個龐大的金龍,金龍下系有吊藍,還有一些機關!吊藍里載人,上放帛花,飛到三十多丈的高空,于吊藍里放帛花,數十萬南朝京城百姓見此奇景,一起跪下山呼萬歲,這可是我朝四個使者親眼所見。”
“是怎么做的?”
“這是盡興,若是姐姐喜歡,我們可以讓此子替姐姐做一個。我只想說明一件事,此子學問不可估測。在南方擔任地方官,從未出過大海,居然知道海外哪里有什么礦藏。幾乎言者必中。由是南朝益富。又于西北,數次擊敗元昊,一度元昊帶領十幾萬人馬,差一點在他手中全軍覆沒。此等文武才,我朝能有幾人?”
“你想說什么?”
“大姐,你聽我說,即便教導梁王,一舉一動,陛下都在注意,此人乃是君子,教梁王也是文武道,仁孝道,又勸陛下多多孝敬你。那是當著許多人面在幽州說的。別人能恨他,大姐,你可不能恨他。”
“此人來契丹倒底想做什么?”蕭褥斤與遼興宗母子不和,遼興宗也不放心讓她過問政事,內幕不知。本來蕭惠也不想說的,可怕這個寶貝大姐不省事,拼命的找鄭朗麻煩口被逼著,將他們計劃一股腦道了出來。
但他也低估這個大姐的極品程度,聽完,蕭褥斤說道:“那你將此子喊來。”
“大姐,算了,你也要考慮國教心
“五弟,你以為我喊他做什么?我喊他來說剛才是誤會。”
蕭惠不相信地看著她。
“難道我還騙你!”
蕭惠心中也是這么想,爭歸爭,大姐總不會不顧國家,于是對鄭朗轉達。
鄭朗一聽,頭皮子有些發麻,此時,包括遼興宗在內,都沒有他對這個蕭褥斤清楚。這個神經病,弄不好,真能不顧輕重,命令侍衛將自已拖出去殺了。
無奈,對郭逵說道:“你跟著我后面。”
關健時候,能讓郭逵擋一擋,免去生命危險。
理了理頭發,再整衣冠,前去拜見蕭褥斤,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兮一去不復還的味道。
無比悲憤的來到蕭褥斤大帳。
比他想的好,不象剛才那次見面,滿臉嚴霜,蕭褥斤不是多喜悅,但也沒有多少寒意,僅是繃著臉。繃臉就好辦,上去行有山
蕭褥斤說道:“鄭相公,坐。”
沒有說請,但提到相公,鄭朗心中更加放松,坐下來。姿態還是很坦然的,實際心中是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蕭褥斤說道:“鄭相公,本宮聽聞你能指石成金?”
“臣沒有這個本事。
“你多次大敗元昊。”
“那是將士同心的結果。”
“可本宮剛才聽我弟弟的言論,為什么與你所說的不一樣。”
“魏國公抬愛。”
“若你沒有本領,為何擔當我兒如此敬重?”
“臣更不敢當,不過僥幸陛下對臣十分優待。”
“這么說你很感動了?”
“臣一直對陛下很感動,正是兩國國君大肚,放下前代恩怨,使兩國和好,百姓得以休生養息,萬家不因戰火而團聚,此乃國家之福,百姓之福。”…,
蕭褥斤冷笑一聲:“你倒有菩薩心腸。”
“臣也不敢當,但臣以為,是人,總要有一顆婁悲心腸。”
蕭惠在邊上抹冷汗,大姐還是不饒人哪,幸好是此子,若是別人,在大姐咄咄逼人的攻勢下,早就崩潰了。
想勸,又無從勸起。
蕭褥斤又問道:“這么說來,你打算投誠我朝?”
直到此時,鄭朗臉色才變得難堪起來。契丹本來就是這個意思,可不能揭破。自巴需要一種曖昧的氣氛拖延時間,契丹需要時間緩沖,慢慢使自已歸心。一旦到揭破之時,也就是必逐生死時刻。要么自已投降,要么自已就得死!遼興宗需不需要這種結果,自已需不需要這種結果?
蕭惠說道:“大姐,怎么問出這句話呢?”
不是笨人,蕭惠不顧自已是太后,迅速將鄭朗拖走。
但問了出來,已經造成惡劣的后果。
三人走出來,蕭惠說道:“鄭相公,剛才太后之言,乃是戲語,別當真。”
一個太后當著使者的面,還能是戲言?鄭朗此時頭也昏,不知怎么回答,默默帶著郭逵離開。蕭惠想安慰,但還得進去將大姐攔住。
走在路上,郭逵驚訝萬分地問:“鄭相公,這世間還有這樣的太后?”
讓鄭朗怎么回答?
這個好母親為了打壓耶律宗真以及耶律宗真的兒子耶律洪基,不惜讓契丹冒著發起內戰,產生分裂的危險,況且是招攬自己一個宋朝的大臣,比起前者,自已算什么?
然而讓她一鬧,鄭朗處境反而變得很艱難。
回到帳蓬沉思,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化解的良策。若是神智正常,能哄能騙,關健這個女人神志不正常,怎么辦?
他頭痛,遼興宗更頭痛。
命苦的小皇帝與蕭惠坐在帳蓬里也在苦思良策。說得不到鄭朗的心,必殺。但當真有那么好殺的?一殺,宋朝有大半可能性不會給歲幣,若是宋朝皇帝憤怒,只要將這歲幣的一半轉增給元昊,元昊貪財,自已新敗,必然兩國朕手。一旦朕手,兩國入侵,宋朝怕,契丹也怕。
必殺,那是萬不得己的一步棋。
實際上安排了許多計劃,比如廣散謠傳,聽說宋朝那邊開始震動,已在產生影響。這僅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幾個書法大家在拼命臨摹鄭朗筆跡,需要時間。還有幾個少女接近鄭朗,鄭朗防范益松,只要偷到鄭朗的官印,在空白紙上蓋上幾十張,以后可以偽造鄭朗寫的奏折,那么鄭朗也就走上一條不歸路。
這些計劃需要緩沖時間。
但母親一來,全部鬧黃,遼興宗咬牙說道:“來人。”
派侍衛將母親帳蓬包圍起來,保護太后安全,實際是一種軟禁,母子關系,見鬼去。
然后看著蕭惠,問:“蕭卿,你說朕該怎么辦?”
總不能派人將自已親生母親拉出去砍首示眾……
蕭惠嘴里也瑟瑟地發苦,自己這個大姐可以說是天下無雙,有可能天下也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