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朗看著趙禎表情,心中萬分歡喜,難道趙禎難得不做偉哥,要雄起一回?
不過契丹兩戰輸得太慘了,敗可以,但不能敗得這么慘,比史上葛懷敏在定川寨的戰役敗得還要慘,至少葛懷敏還堅守僵持一段時間,兵馬也不及契丹之眾。
鄭朗徐徐說道:“陛下,契丹之敗,乃是主帥無能所敗,非是契丹軍隊羸弱如此。”
腦袋瓜子一定要清醒,此時契丹仍然象后來的美國那樣,只是自遼興宗以來,智商越發下降,沒有美國狡猾罷了,國家軍事力量卻是相當的。硬碰硬,其他各個要素是平等的,仍然是契丹軍隊最強大。沒有必要招惹契丹,要將主次得分清楚,麻煩一個個地解決,西夏才是麻煩的根源,至于交趾,鄭朗預防,但心中并沒有當一回事。
一句話讓趙禎冷靜下來。
先冷靜的是沒藏訛龐,做得也不大好,黃河岸邊一戰,他為留下一條后路,追擊了一會兒后,將契丹敗軍放過。這是錯誤的做法,放過了契丹就會買你的情?換元昊在此,就不會犯下這等低級錯誤。因為他這一放,契丹人認為他心虛了,繼續準備發起戰爭。沒藏訛龐還沒有想到他這一放,犯下一個錯誤,準備派出使者去契丹請和。又派使來宋朝感謝宋人的吊喪。
楊守素說宋朝圖謀不詭,沒藏訛龐不相信,繼續認為宋朝軟弱,不過契丹沒有停兵,不敢請求宋朝交出沒移父女,也在貪圖青鹽走私之利。至于楊守素說兩國得立即劃分好疆界線,立約不得收留對方百姓,沒藏訛龐根本就聽不進去。若將疆界線劃分好了,如何才能占據屈野河那片肥沃的土地?現在不得侵耕,但難道宋朝一輩子將狄青放在府州?只要與契丹戰息,狄青不在府州。就可以繼續侵耕,為自己謀利。
派使僅是安撫宋朝,讓宋朝繼續默契地對西夏進行支持。
九月,趙禎復加富弼為禮部侍郎樞密副使。以前救災,多聚災民于城中,煮粥食之,饑民聚集在一起,就怕這個聚集,軍隊也是如此,為什么北方軍隊一到南方多有瘟疫。因為人一起扎堆了,一人染病,能迅速傳染于全軍,故多為疾疫而死,或者因為官員怠慢,或者因為救援糧食不足,待哺數日不得繼而死。
后來朝廷陸續地用了鄭朗以工代賑法救災,做了一些實事。不過是各州零碎的安排,效果減弱,但在動工前。依然用此法聚集災民。富弼做了一些改進,擇豐稔五州,勸民出粟,再加上官倉,隨所在擇公私廬十余萬,散處其人,山林陂坡之利,聽流民取之,其原來主人不得禁,考核的官員說活人五十萬數。估計是夸張了,整個受災地區最多也不過二百多萬百姓,肯定沒有那么多。但肯定救了許多災民。
宋朝救災,一為朝廷,二為一些善心的大戶人家,三為寺院。后人往往為了貶低宋朝。夸大后兩者的作用,貶低前者作用。大戶與寺院在救災中是有一些卓越的表現,但不會起到百分之十的作用,而相比于雙方的收入,朝廷稅務及專營肯定占不到國家收入的百分之五,而后兩者會超過百分之五十六十。朝廷才是救災的主體。
往往救災過程中表現出色者,比戰功升遷還要快。
朝廷詔書下,鄭朗還提前寫了一封信給富弼,請他答應。…,
九月下旬,富弼終于返京重新擔任樞密副使,王素將布帛送到唐隆鎮契丹中軍大營后,返回陜西,朝廷下詔,讓他返京擔任知諫院。至此,樊樓宴參與的五名大臣,以及提及的王素,鄭朗學生呂公著,包括鄭朗在內,一共八人,鄭朗自己不算,呂公著還在勘磨期不算,其他六人有五人在京師擔任各個要職。
十月,先前進張氏為美人,再進為貴妃。皇宮離奇的刺殺案,看出來的不僅是夏竦一個人,還有起居舍人王勢,進奏說賊根本起于皇后合前,請究其事,想動搖曹氏地位而陰為張美人上位。趙禎以王贄之言諭何郯,何郯說道:“此奸人之謀,不可不察。”
鄭朗聽聞此事后亦是無語,幸好曹皇后當天晚上就在趙禎身側,表現優秀,否則有可能讓趙禎得逞后,后宮又要鬧出大事了。何郯進諫后,趙禎乃止。何郯是一把雙刃劍,用對了地方,效果顯著,用錯了地方,就會讓人頭痛萬分。
趙禎繼續用張氏有扈蹕之功為托辭,進位貴妃。這個漂亮的小貴妃,鄭朗一直沒有看到過,對于趙禎這些小動作,鄭朗也不作聲。
這是趙禎的愛情!
隨著這愛情的綻放,宋朝最輝煌的時候也隨之到來。所以說美女是水,但未必是禍水,得看這個水怎么流了。
接著大事發生。
范祥二次上書,請變兩池鹽法,第一次上書準,但詔范祥與程戩共議,戩與范祥議不合,正好家母過世,回家丁憂,由是前議廢罷。丁憂回來后,范祥看到鹽政中的種種弊端,忍無可忍,再次上奏,請議改革鹽政。
東府議其奏,鄭朗玩味地看著這篇奏折。
宋朝幾項專營,后來到為斂財又發展了醋專營,都出現許多弊端,有許多大臣對之改良,若說做得好,便是范祥的鹽政改革做得最有效果。
但是……
很麻煩的!
先說用工,東南亭戶之苦,還算好的,國家很少規訂數量,多勞多得,若超過一定數量,國家會以名為浮鹽,略略提高價錢收購之。雖苦,仍沒有陜西鹽戶與川峽鹽戶之苦。陜西是落后的勞役制,強迫性應役,沒有任何人身自由,應役期間每年最少向國家交納十一萬斤以上的鹽,二斤半鹽國家才付一文錢!所得待遇便是全家免役,歲給戶錢四十緡,日給二升米。看似不錯,不亞于中禁兵的待遇。實際不是,解鹽開采成本極低。但或多或少需要一些成本,這些成本也是鹽戶自己掏腰包的。再者,軍營那些兵士有刀有箭,上級軍官都敢克扣。況且鹽戶,實際有三分之二實打實的到鹽戶手中就算不錯了。為何被稱為史上第一長者皇帝趙匡這樣做?
無他,且看米價,從趙匡到宋真宗初期,一斗米價大約在二十文錢浮動,麥價十文到十二文,慶歷初七十文。此時漲到九十文到一百文,麥五十文。若鄭朗做得不好,還會上漲,四年后能漲到一百二十文到二百三十文,無他,乃是多災多害,商人哄抬起來的。直到王安石變法后,實施了農田水利法。一場罕見的大旱災過后,連年五谷豐登,國家又在執行均輸與市易法。又執行了新倉法,米價才回落到五十文到八十文,最低時黃州一斗米僅二十文。絹價趙匡義時一匹一千文,慶歷戰爭過后,最高峰漲到一匹三千文,現在漸漸回落,仍保持均價一千三百文到一千五百文之間。當時趙匡認為內藏庫有五百萬貫便是一個夢想,今天五百萬貫不夠朝廷塞牙縫!…,
趙匡時執行這一政策,對于鹽戶來說是很照顧了,但物價在飛快上漲。如今還是這些待遇,鹽戶過得苦逼無比。還不是最苦的,川峽更苦。川峽許多地區因為朝廷掌控不足,于是半私半公,不是解鹽,而是井鹽。官府繼續使用勞役制,待遇更差。官府算好一點,那些私人的蠻族豪強們執行的是兩三千年前那種苛酷的奴隸制,部曲奴隸待遇連春秋都及不上,作為私人鹽戶,待遇甚至不及畜牲。
然后是鹽法,朝廷將全國分為兩個地區,一為官府直接買賣的地區,說私人豪強做得不象話,官府呢,一些官吏聯手,利用抑配與科敷等手段,反復輾壓,例如陳州原先鹽價僅是三十一文,如今漸漸破至兩百多文,向三百文大關進軍。百姓不愿意買,官府便強行向百姓進行攤派。做為皇帝的趙禎肯定不會這樣想的,派人來查,俺們為了國家好,實際名為國家,實為自己腰包,國家卻替他們背了黑鍋。
官府的不行,再看私人的。
也就是通商法地區,真正通商法地區僅是河北,朝廷安撫河北百姓,抗御契丹侵犯,以及防止契丹鹽的入侵,采用了真正的通商法,以及其他一些優惠措施。除了河北,再到南荒,哪里朝廷實在管不到。其他地區通商法就是買撲制,就是這個買撲制出現大問題了。
才開始實施買撲制是好的,趙匡義雖是化學大師,但對老百姓來說,確實做得不錯,能算是一個愛民的皇帝,西北戰役打響后,需要大量物資,這個動輸很困難,多從江淮而來,經大運河到京城,再去長安,中間還有一個要命的三門峽,到了長安不能通航了,即便通航也只能是小船只,多是陸地運輸,但當時作戰地區更遠,夏州、靈州,陸地運輸距離更長,在這時悲催的運輸條件下,成本會是幾何?若用雇傭制,給得少百姓怨,給得多朝廷沒有這么多錢。第二是采購,讓官員采購物資,或貴或踐,中間有無數貓膩。特別是這么長距離運輸,僅是損耗就可以做許多文章。
所以將原先的便錢匯兌政策發揚光大,讓商人來京城買茶引、鹽引,然后向西北運輸物資,用茶引鹽引到江南領取茶葉、鹽礬運向所謂的通商區經營。最后為了便利,發展成為將物資送到西北,在西北直接領取茶鹽礬引。于是又出現一樣新事物,交引鋪。看到有利可圖,特別發展到后期,交引政策漸漸,運送濕霉糧食前去西北,只要塞一些禮物給官吏就可以拿到相關的交引,得利頗大,許多中小商人也紛紛參與。但交引兌現手續繁瑣,許多中小商人有能力將物資送到西北,卻沒有能力去東南經營茶葉鹽礬等買賣,越往后發展,這項政策成為豪門大戶的玩物,中小商人就越無法參與,所以得到交引后,東京城的一些大型金銀鋪、彩帛鋪、停榻、質庫開始倒賣這些有價證券,最后以京城南通巷一帶的金帛鋪為中心,形成了交引鋪集聚點,大肆交易交引。但中小商人害了國家,所得利仍然很少,交引到了交引鋪。在這些大商人打壓之下,壓幅高達百分之五十,到了蔡京時一度高達百分之九十。
唯獨的好處便是宋朝便出現類似證券的產物。
一開始是好的,就象易經卦象的變化。陽到極處開始轉陰,隨之種種弊病接連而來,官商勾結,加抬、虛估,甚至將那些濕霉糧食運到西北。至于查,查不得,例如現在。許多宗室子弟與外戚,包括高家與曹家在內,都有參與,怎么查?惡劣的時候,三分之一糧食根本就不能吃,不得不倒掉,但這些拉圾不能小看了,是一車車從江南運向西北的。一斗價值好幾百文錢!…,
朝廷看到這樣下去不行啊,于是改革,與茶葉一樣。在鹽引上做文章,可鹽引不舍放去,變來變去,始終不成功。這才有了范祥這次鹽政革新。
具體做法:
陜西解鹽舊禁鹽地一切通商,用通商法代替禁榷法,說商人不好,官府做得更差,先讓鹽交易活躍起來,鹽入蜀者不問,指四川北部與漢中地區。川峽產鹽,多是南部井鹽,北部卻是嚴重缺鹽,但四川除了成都盆地外,其余地方多山,于是食鹽成了四川北部百姓一個最大的難題。準許鹽流通突破地域性的禁錮,向四川北部流動。一個很了不起的進步。
第二個不用物做鹽引,那些腐糧與陳糧俺們不要,想要鹽引,拿現錢來,沒有銅錢得拿出布帛代替,才發放鹽引。這是由今年陜西大豐收所帶來的底氣,現在有了三白渠,不但豐收,陜西還有大量糧食積余,范祥更有了說話底氣。這更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但就是這個,出現問題。
歲課入席為鹽三十七萬五千大席,授以要券,即池驗券,盡馳兵民輦運之役,開發陜西池鹽,抗阻西夏青鹽帶來的沖擊。朝廷現在有意放私鹽入境,可就是不放,私鹽也禁止不了。所以用此策,增加陜西本地產鹽量,沖擊西夏青鹽流向宋朝。
又做了一個補策,從延州開始一直到渭州,募人入中池鹽,給券,給予種種優惠的政策,將鹽運向這些緣邊地區交給官府,運至后私人不得出售,以免走私鹽混雜,一律由官府統一銷售。使緣邊地區成不一個隔離帶,杜絕私鹽入侵。
再獻一條與鹽無關的提議,慶歷戰爭時,國家財用缺乏,一切物資以引代替,鐵、炭、瓦、木之類物資只要運到軍中,就給各種交引,到現在朝廷還沒有將交引一一兌現。戰爭結束,繼續有官商勾結,將這些不相干的物資向軍中調動,支持各種交引。當地人不會去江南做茶鹽生意的,但沒有關系,拿著這幾年后的交引去京城交引鋪,便可以將現錢換回來。與后世的期貨很類似,但是一點也不讓人喜歡,這是在吸國家的血,吃國家的肉,國家損失,可是要維持運轉,只好向百姓攤派,形成惡性循環。所要獻策,必須禁止之各州與各軍隊采納這些不必要的物資,發放交引。
原先虛估鹽券與受鹽未賣者,派使計其價減迭。這一策為蔡京提供了靈感,臭名昭著的抄鹽法便是從此策上發展起來的。但此策不是抄鹽法,是良策,用其來減少國家損失。
但防止國內走私鹽惡化,于解鹽產地附近各州,例如河中、河陽、陜、虢、解、晉、絳、濮等地仍然實施禁榷法,形成一條隔離帶,防止解鹽走私泛濫。
所入緡錢并九州芻糧,全部歸于榷貨務以實中都,指統一管理,歸國家掌管,以免被地方官員貪墨。錢仍在官員手中,但統一了,不是散落到各州縣,即便貪墨也便于查賬追究。
厲不厲害?
陳執中、文彥博與龐籍皆交口稱贊,為什么鄭朗反復說現在兩府遠勝于以前兩府,陳執中執政不算太惡,龐文二人更是能吏,放在賈昌朝朝,范祥此政不要說得到稱贊,可能還會引來批評,包括保守的大宋在內。
但鄭朗卻猶豫不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