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天色漸黑。
黃河自小積山穿越而來,急流翻滾,浪花拍打在山石上,卷起千堆萬堆的碎雪,接著一聲又一聲雷鳴自山石上炸開。
霧氣籠上,黃河兩岸高大的山峰在夜霧披上一層猙獰。
想拿下湟州,不僅是湟州城,還有宗哥城、青唐城,只有將這三個湟州主要城市拿下來,才能沿著這一線向南北進行掃蕩。第一個便是湟州城。
宋軍能拿出馬踏崎嶇的露骨山精神,到達湟州的道路能有幾百條,但是不可能的。宋軍強跨露骨山成功,一是無備,二是兵力只有幾千人,幾千人就想收復湟州,衛霍復生也不可能辦到。因此王韶這一行,帶去了四萬宋軍。軍隊多,力量強大,但供給沉重,速度也快不起來,并且可供選擇的道路也不多。
這種局面,不僅是湟州,在湟州所有地盤上都會出現。
茫茫無際的大山,使得相互通往的道路很少,往往一個在山這邊,一個在山那邊,拉成直線僅有幾百米,可是要通往,必須在大山里七繞八繞幾十里路后,才能到達。湟州與外界相連,但能提供幾萬大軍通行的道路只有十幾條。
鄭朗在涇原路與邕州南部弄了一個區域蠶網式的聯防,湟州不用人為布置,就是一個天然的區域蠶網式聯防。
并且這十幾條道路,能讓宋軍選擇的只有三條。
第一條是岷州到河州西南,再經過董征舅家喬氏部族所在地,到達廓州,進入湟州。這一條道路顯然是不可能的,不說道路遙遠,要經過多番鏖戰。宋軍也不可能將物資大軍調到南方岷州。再一步步爬向湟州。
第二條道路是從河州出發。沿著大夏河向南,再折向西北,近三百里路后切入廓州,可以攻向湟州。也可以直切宗哥城,但這條道路依然很遠,并且有達南城小鬼拍門一樣,守在黃河邊。況且就是拿下達南城。還要拿下廓州城,從廓州城無論到湟州或者到宗哥,道路險,并且道路崎嶇,若是吐蕃于在要地派扎營壘,十之易守難攻。因此隨便打通那一條道路,犧牲必會慘重。
因此王韶選擇了第三條道路,自黃河橋強攻,直切巴金城、邈川城,再經湟水峽谷。攻向湟州。
這條道路也不容易攻打。
吐蕃不僅駐扎著大量軍隊,而且有黃河橋、巴金城與湟水峽道三道難關。
第一個難關就是黃河橋。
王韶擊敗鬼章后。后是鞏固勝利果實,于黃河東修了一個關卡,安鄉關。董氈也在黃河西駐守了一個營寨,死死將黃河橋扼守住。想要擊敗董氈,第一關便是順利奪下黃河橋。
提前王韶就將苗授調到安鄉關中。
同行的還有數員大將,姚麟、郭成,賈巖。
郭成是從延州調過來的,這一戰很重要,鄭朗未動身之前,就將郭成、大小姚、青州拳王劉闃、老將和斌、李浩、張整、張蘊等諸將從其他各路各地調到秦鳳路或者熙河路。
另外還有四名技術官員,王特、宋舒、周萬城、平壟夫。
有兩人是鄭朗在鄭州那個求索書院收的格物學學生,有兩人是太學的格物學學生,但有一個共同點,隨后都參與了火炮研發。
王韶平定河湟之戰中幾乎很少運用火炮,一是火炮太貴,大炮一響,黃金萬兩,舍不得用,二就是王韶對冷兵器熟悉,但對這個事物不是很了解,用得不上手。因此不如不用。
鄭朗根據這個情況,調來四名技術官員,進行火炮技術提導。
隨著郭成到安鄉關的就是技術官員王特。
此時六月中旬,京城正是熱的時候,但到了小積山,夜晚已經很是高涼了。甚至落雨時,溫度只有十幾攝氏度。
王韶大軍前行軍才勉強抵達香子城,戰斗已經開始。
苗授走出房間,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天是一個陰天,這一點很重要,月黑風高,正是殺人時。
高大的山川,以及陰沉的夜色,正好能掩護奪橋行動。
苗授又回到房間,看著王特說道:“王特,今天晚上的行動就看你了。”
王特對西軍,特別是對苗授很是崇拜的,但對西軍運用火炮,又很鄙視,一件大殺器,居然用成這種樣子。點了點頭道:“放心吧。”
“那就好,準備出發。”
一千名宋軍開始將戰馬裹蹄,塞上馬嚼。
又有數百名民夫將五十輛輜重車推了出來。
“出發。”
一千幾百人向黃河邊摸去。
夜色陰晦,雖沒有多大的夜風,但兩邊山道高大的山巒將宋軍很好地保護在夜色中。
苗授帶著宋軍悄無聲息地摸到黃河邊,沒有立即行動,而是看著對岸。
對岸吐蕃人把守森嚴,有許多兵士在拿著火把巡邏,鄭朗親自來到西北,不要說董氈,就是契丹也知道鄭朗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董氈也沒有太在意,唃氏在吐蕃立住腳后,是用鐵血鑄就的輝煌,其中輝煌的巔峰就是湟州青唐。
西夏多次十幾萬軍隊大敗而歸,宋軍只有四萬兵馬,又能做什么。不過在各個要地加強了警戒。
王特帶著兵士擺放火炮,火炮準度太離譜了,甚至比床子弩還要離譜。準確度不求了,僅要求一個角度,寧肯少殺傷敵人,也不能讓炮彈落在黃河橋上。若是幾十枚炮彈一起落在黃河橋上,將黃河橋轟斷,那將是一個天大的烏龍。
其他人沒有行動,要等,等到四更時分,敵人多進入夢鄉時,才是發起進攻之時。
苗授來到黃河邊,盯著對岸。吐蕃人正在說話,聲音很大,雖然黃河發出震天的轟鳴聲,借助夜風。還能聽到一些談話的內容。都是吐蕃語。然苗授來到西北很久,能聽懂一些,幾個人在談論著女人。其中有一個兵士好象把了一個很漂亮的妹子,此時在向同伴炫耀。聽了一會。沒有其他價值的內容,苗授回來,對手下吩咐道:“大家休息吧。”
離四更還有兩個時辰的光景,此時要養精蓄銳。
只是一會兒。苗授站了起來。
不知什么時間,風停了下來。一輪明月,緩緩地從云層里冒出,昆黃的光芒灑向大地。
黃河依然濁浪排空,然后一粒粒碎珠灑落下來,就象一粒粒金黃珍珠。周邊山巒霧氣流動,帶著氤氳的仙氣,邊緣又帶上一層層黃絲帶,一排又一排的山峰插入天際處,看不到頂部。這一刻,天地間無比的瑰麗壯闊。
可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僅是一會兒。霧氣在月光照拂下,越來越淡。
苗授從懷中拿出沙漏,時間未必那么準確,但肯定不到三更時分。
看到天上的云朵越來越淡,苗授不得不下令道:“開始!”
“喏。”王特指揮著兵士與民夫,將炮彈上膛,然后對苗授說道:“苗將軍,好了。”
苗授未說話,用手往下一切。
五十門伏遠炮同時發出怒吼聲,然后五十道流光閃出,落在對岸,有的落在吐蕃營地上,有的落在山嶺上,接著爆炸聲傳了出來。還沒有結束,第二波炮彈又從天空劃過,向河西落下。
伏遠炮射程不是很遠,最大射程只有四百幾十步,有效射程只有三百幾十步,威力也不是很大。而且不象虎蹲炮那樣輕便,一人就可以將它抱走了。不過它裝有子炮,通過子炮轉動,能在短時間內發射五到七發炮彈,而且炸膛機率很小,操作簡便安全。
一波又一波的炮彈轟向對岸。
每一波落下去,都傳出凄厲的慘叫,第六波炮彈落下去,透過薄薄的夜霧,能看到對面吐蕃營地的騷動。許多吐蕃人爬了起來,四散逃竄。
苗授說道:“沖。”
郭成第一個帶著兵馬沖了過去。
臨來時就吩咐好的,總攻時郭成為先鋒,姚麟為副先行,苗授典中軍,賈巖負責后軍。此時不用再指示了。
看到宋軍攻來,吐蕃人中間閃出一個大漢,手持狼牙棒向郭成刺來。看到他帶著幾名親隨沖出,后面的吐蕃人大聲喊道:“巴古嚕。”
也就是這里吐蕃人眼中的第一勇將。
兩軍對陣,早就過了薛仁貴與鐵勒九勇士單挑的年代,此時吐蕃人亂成一團,也沒有這個必要單挑。不過郭成同樣是一員猛將,有人稱他為宋朝第二個張岊。
巴古嚕騎馬沖來,郭成不讓反進,一聲風響,狼牙棒帶著萬鈞的力量向郭成砸了下來。
郭成臂力同樣驚人,能拉三石半的強弓,但聽到風勢,估計此人臂力有可能隱隱勝過自己一籌。可以單挑,但沒有必要非得比拼臂力。再說手中長槍比拼臂力也占了下風,不討巧。
郭成輕巧的一撥,就將巴古嚕狼牙棒撥開。兩人交戰了四五回合,被郭成抓住一個空隙,頭一低,讓過橫掃過來的狼牙棒,手中長槍狠狠刺在巴古嚕小腹上,深深地扎了進去。
巴古嚕痛疼地大叫一聲,落下戰馬,不知死活。
他在這一千多名駐防的吐蕃人心中就是一尊戰神,看到戰神落馬,沒有一個吐蕃人敢反抗了。
郭成與姚麟率眾追擊下去。
苗授帶著中軍徐徐渡過黃河橋,第一關終于拿下。他抹了抹汗,又看了一眼后方運來的伏遠炮,這一戰成功,火炮起了重要作用,不然就是乘其不備與松懈,拿下此橋,犧牲也不會少。拿下黃河橋,完成了王韶交待的任務,苗授一顆心也定了下來,開始讓人打掃戰場,抓捕俘虜,修葺營地,等王韶軍隊到來。
過了許久,終于寂靜下來,苗授下令三軍準備休息,但讓他感到奇怪,到這時候,郭成還沒有回來。
苗授放心不下,派斥候去前方打探。過了許久,斥候才回來稟報,說道:“苗將軍,郭成借勢去取巴金堡了。”
“取巴金堡?”幾乎所有人處于呆滯狀態。
巴金堡乃是宋軍西上的第二個難關,離黃河橋只有四五十里路,里面駐扎著兩千吐蕃兵士,堡主多巴羅乃是吐蕃著名勇將。這個問題不要緊,西軍征吐蕃以來,多次以少勝多。就是景思立面對鬼章率領的四五倍大軍,若是李楶不監陣脫逃,勝負亦是未知之數。
關健是巴金堡的地形。
此堡修在巴金嶺要道上,城據岡阜,通達巴金堡的四面道路皆一面懸著高山峭嶺,一面懸著萬丈深的懸崖絕壁,崖深不可測量。
若論地形險惡,就是唐朝時的石門堡都不及之。
唐朝拿下石門堡付出多大代價?堡內僅有數百吐蕃人堅守,哥舒翰調動六萬大軍,付出數萬唐軍傷亡,才將此堡成功奪下來。這才是真正的一將功成萬骨枯。
郭成與姚麟二人僅有三百先行兵士,居然就大咧咧地去“取”巴金堡?
所有人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