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梁數十萬大軍全軍覆沒,使秦軍在沒有任何渡過淮河的難題。僅有十余萬楚軍駐守的壽春城在項梁大軍全滅之后,會面臨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甚至于項羽和張良兩人都已經想到恐怕壽春即便如今還沒有被秦軍攻占,也只能是茍延殘喘,陷落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局勢變化的超過所有人的想像,或者說惡化的超過所有人的想像。
三天前,項羽和張良還幻想著楚國再不濟也能固守楚地,等到那南越子嬰發兵然后一道將那在咸陽俯瞰整個天下的小秦皇給掀落人間。
三天后,他們這支大軍卻已經如飄零之浮萍,似乎除了暫時安穩的江東之地外,天下間再無容身之處。
空前的危機,讓項羽完全忘掉了同張良之間的齟齬,主動放下身段詢問張良自己這路孤軍今后該如何。現在的形勢項羽即便再傻也知道自己已經處在生死存亡的關口。
顯然,秦軍早就發現了自己這路大軍,所以才會有馮劫那路淮河北岸的大軍正好堵住自己北上的必經之路,而馮劫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進攻,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在等其余前來圍堵自己的秦軍合圍。
時間拖的越久,自己等人的處境就會愈加的艱難。
這一夜,項羽和張良兩人是相談甚歡,基情滿滿。項梁被擒,項羽是項氏一族唯一的繼承人,張良效忠的對象也隨之發生改變。身份的轉換,讓兩人徹底的忘記了以往的那點不快。
一夜的合計,不管后面是繼續北上,還是南下取道投靠南越,但是有一點是必須要做的。那就是先要解決眼前馮劫這如附骨之蛆的十萬秦軍。
為了能夠讓項羽最大可能的攪亂山東等地,讓大秦不能首尾相顧,項梁將一大半的精銳都給了項羽。所以項羽對自己這十萬楚軍精銳還是很有信心的。
這十萬楚軍,不管是其中的江東子弟還是百越蠻夷,無論是士氣還是兵械裝備都要比先前他去成武所統領的數萬大軍要強了不知道多少。
而項羽并沒有隱瞞項梁被擒、壽春將要被秦軍攻占的消息。只是對被白虎軍俘虜的十數萬楚軍的結局語焉不詳。
語焉不詳的好處就是,能夠讓人產生聯想,不管往哪個方向想,今天項羽說的話都不會對他自己產生影響。因為他什么都沒會所。
在大秦和楚國只有一方滅亡世界才能清凈、又有白起坑殺數十萬投降趙軍先例在的前提下,楚軍兵卒該往哪個方向聯想不言而喻。
一樣的時代,幾乎一樣的境況,不一樣的敵人,不一樣的地點,項羽破釜沉舟再次上演。
十萬楚項余孽手中最為精銳的兵卒,沒有讓項羽和張良失望。士氣和軍心不僅沒有因此而低落,反而士氣大張,軍心沸騰。
沒有人想死。但是如果不想死,那么顯然只能讓死盯著自己的秦軍死了。
軍心可用,此戰必勝。這是張良對項羽低語的八個字。
十萬楚軍傾巢而出,朝著馮劫部所在逼近而來。
楚軍剛剛開拔,馮劫就已經收到了消息。如今事情的主動權已經不在馮劫手中,而是在項羽手中。馮劫不可能不戰而退,更何況在馮劫看來雙方實力的差距并不是很大。
韓信上一封信報時已經言及他距離馮劫所在只有五十里,即便真的不是項羽對手,只需拖住項羽一兩個時辰等到韓信大軍趕到,項羽這楚項余孽的最后一路大軍就將插翅難飛。
馮劫在遷任御史大夫之前,本就一直在統兵打仗。只是在大秦統一之后,沒有仗可打才任了御史大夫。
對于行軍打仗的事情,馮劫的能力其實一點都不遜色于王離甚至還略勝一籌。連串的命令下達,秦軍除了留下千余人看守大營外,其余九萬余人的兵卒傾巢而出。這一戰,馮劫已經想好了對策,那就是一個字,拖。
拖到韓信大軍趕來,拖到徐闖的青龍軍精銳趕來,拖死項羽這十萬大軍。
在如今大秦已經占據絕對優勢、項羽已經成了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多久的情況下,根本沒有必要同項羽死磕不是
太陽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悄悄隱沒在厚厚的云層之中,瑟瑟寒風帶著凄厲的呼嘯卷起無邊塵土肆意的肆虐。一望無際的曠野中,兩支黑色的洪流正在快速的接近著。
……韓信大軍中。
“敢問將軍,大軍為何突然停了下來?”材士營校尉王喬風風火火的走進韓信大帳中,抱拳問道。
馮劫并不知道,韓信在給他寫去信報的時候距離馮劫大軍所在其實已經不到五十里。五十里大軍就算不急行軍也不過是小一個時辰就可以趕到馮劫所在。
王喬作為材士營校尉,自身能力毋庸置疑,更兼出身王氏一族,王坤任材官將軍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校尉。胡亥雖然聽了尉繚之言沒有將五大軍團的任何一個主將之位給韓信,但是卻是將兩萬材士營兵卒調入韓信麾下聽用,也算是對韓信的一點小彌補。
數月時間,年紀輕輕的韓信已經在材士營中建立了很高的威望。材士營本身就是大秦軍中各級將領歷練的地方,材士營中的兵卒在經歷一兩次大戰之后,就會被抽調進入各地軍隊中擔任各級軍官。
雖然王喬同樣很佩服韓信的統兵能力,但是眼見大戰在即,大軍只需要再行軍半個多時辰就能趕到大將軍馮劫軍所在之處,而這個時候身為主將的韓信卻是突然下令全軍停止行軍,安營扎寨埋鍋造飯。看樣子似乎短時間內并不想再繼續前行了。
“王將軍,我大軍連續兩曰趕路百余里,兵卒盡皆疲乏不堪,如果此刻碰到以逸待勞的項羽賊軍,將軍以為能一戰而勝否?”韓信手中拿著一卷竹簡,看了一眼王喬淡淡的道。
“只是馮大將軍處……”
“馮大將軍統兵多時,王將軍以為大將軍定然不敵那項羽賊酋?”
“末將不敢。”王喬心中雖然還有些疑慮。但是身為材士營校尉,他很清楚即便對精銳的材士營兵卒而言,連續急行軍兩天大多都疲累不堪,至于張耳陳余叛軍改編成的秦軍,更是不堪。
王喬很清楚韓信說的每句話,都是實實在在的事實。
“王將軍,傳令下去。大軍抓緊時間休息,兩個時辰之后全軍開拔。”韓信放下手中的竹簡,神情一肅下令道。
“末將遵命!”
看著退下去的王喬,韓信無奈的笑笑。對于麾下大軍尤其是兩萬材士營急于求戰的心理,韓信能理解,卻不想就這樣盲目的進攻。
相對于僅僅通過胡亥傳來的詔令來了解項羽大軍信息的馮劫,韓信對項羽這路已經成為孤軍的楚軍認知要遠遠超過馮劫。
馮劫一直沒有注意到胡亥詔令中反復提過的一個人的名字,那就是張良。其中有好幾次,韓信發現皇帝傳來的詔令中張良的名字竟然還在項羽的前面。
這在講究實力和尊卑的先秦時代,是根本不可能出現如此失誤的。
在趕路的兩天中,韓信除了研究怎么將項羽消滅的干凈利落點外,其余大多數時間都用在了研究張良這個人身上。
張良的名字,在秦軍中還是有很多人聽過的。尤其是跟隨張耳陳余起兵的那些韓國人。
韓國公子,博浪沙謀刺,黃石公贈書等等有關張良的一切信息,韓信都在仔細的研究著。這個時候韓信才發現,說到底張良才是項羽軍中皇帝認為威脅最大的人。
有了智謀極高的張良輔佐,再加上勇猛無雙的項羽,兩人加起來顯然不能簡單的等同于一加一等于二那樣簡單。
所以,韓信才會在距離馮劫大軍不到四十里的地方安營扎寨。韓信同樣是一個極為自負的人,雖然他并不懼張良,但是他還是想先讓馮劫同項羽碰上一碰。
馮劫,很不幸的成為韓信手中投石問路的工具。
韓信,要讓這場仗勝的干脆利落。向皇帝證明,即便自己領著一群烏合之眾也能一樣不遜色于任何人。
……這一天,會稽郡靠海的海鹽縣(后世杭州灣北側,屬嘉興地區)的海平面上,海天相接的地方驀然出現了一大片幢幢黑影,緩緩朝著海鹽所在的海岸線逼近而來。
黑影漸漸近了,捕魚的漁民才發現,原來那幢幢黑影盡然是密密麻麻的百余艘樓船正在跨海而來,趙剛站在樓船之上,看著不遠處土黃色的海岸線,長長舒了一口氣。
自八月下旬離開南越至今,他跟一眾兵卒已經在海上飄了近月余。雖說始終是沿著海岸線在前行,但是任誰在海中天天面對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晃蕩上月余也會吃不消,僅僅是那無聊就能夠將人生生給逼瘋。
眼看清水和糧食菜蔬將磬,所有的兵卒已經臨近崩潰的邊緣,終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楚項的根據地會稽郡。
百余艘樓船,千余兵卒,攜帶著大批的軍械,自南越出發,沿著漫長的海岸線一直往東而行,到達會稽郡所在,子嬰和趙佗為了支援楚項,確實是不遺余力。兩方可以說是各有打算,子嬰和趙佗想要讓項梁擾亂大秦腹地,分散大秦主力減輕南越面臨的壓力,消耗大秦的兵力。項梁想從子嬰那里得到足夠多的大秦制式兵械。自然一拍即合。
只是,趙剛這一次親自前來,并不僅僅為了給項梁送上一批軍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