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十天的時間,上海各大報紙都刊登了一則廣告。四月十八日歐亞集團在上海舉行大型人才招募會,凡錄用者待遇從優。這一廣告最大的特點就是很多職位都標明了薪水范圍,比如一個熟練車工的薪水每個月二十至三十塊大洋不等,根據技術水平來定。在比如,洋灰廠的技術總監,月薪金為一百五十塊大洋。
這個對于上海灘的來講實在是一件轟動又新鮮的大事。而且這個薪水之高,對于上海諸多技術工人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對于這一現象,好多報紙評論都不很看好,在國內絕大多數的人進了廠子店鋪,多是在一個東家那里干到死,歐亞集團的招聘活動,十有八九要以冷場告終。歐亞集團看著聲勢浩大,那些有技術有學問的人,未必就能動心,畢竟不知道歐亞集團的根底,要是騙人的呢?
還有幾家報紙,因為這個事情打嘴仗。最開始是《申報》寫了一篇文章,稱歐亞集團的公開招聘,是一種全新的模式,從廣告上的內容看,如果屬實將是一場比較公平的招聘方式。
《字林西報》對于這個觀點表示質疑,認為這個歐亞集團到底是什么一個情況,都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這是說了在蕪湖有工業區需要招聘人手,工業區的規模多大,無從而至。
結果第二天,《申報》就出來一片報道,蕪湖工業區實錄。這一家伙把其他報社都提醒了,這段時間報紙上要不提歐亞集團,你都不好意思對外賣。諸多報社紛紛派人去蕪湖采訪,從廣告登出的第三天開始,每天報紙上都有關于歐亞集團的新聞。什么歐亞集團注資蕪湖明遠電燈公司,什么歐亞集團斥資巨大,興建洋灰、西藥廠,什么歐亞集團從德國買回機器若干,正在安裝調試等等。
上海是當今中國最前沿的所在,可以說除了直隸因為新政,基本上其他全國在工業技術領域的人才,大多數集中在上海。
這么一個招聘活動引起的轟動可想而知,很多就猜疑,歐亞集團招這么多人做啥?他們的廠子能吃下那么多人才么?要知道薪水可都不菲啊。
十五號這一天,《申報》爆出了一條重磅消息,據稱歐亞集團的董事長方劍雄先生,乃是朝廷命官,蕪湖巡防營的統領,領參將銜。這一消息隨后得到了其他報紙的確認,接著開始有記者去挖方劍雄的消息。還沒等這些人挖出消息來,蕪湖弋磯山教會醫院爆出一個更震撼的消息。歐亞集團董事長方劍雄先生,將每年資助十萬元,興辦皖南醫學院,數月準備之后,決定于今年九月正式開學,現已經開始面向全國招生。
醫學院的消息,已經得到了美國醫生勞倫斯的確定,并且在記者的專訪中,勞倫斯醫生高度贊揚了方劍雄先生的品格。
可以這么說,招募活動臨開始的前一天,歐亞集團的消息被炒到了一個頂點。方劍雄的這個名字,出人預料的家喻戶曉,一時風頭無亮。讓一干報社和記者痛苦的是,大家根本就找不到方劍雄,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傳聞說方人不在蕪湖,就在上海。人海茫茫去哪找啊,好多記者只能守株待兔,在招聘地點大世界對面的廣場上等著。這里倒是一切平靜,每天都有工人來搭建棚子,做好一切準備工作。
安慶,李慕言再次成功的把軍械采辦的事情辦了下來,貨船到了蕪湖,馮煦才算松了一口氣。兩天前,馮長云狼狽不堪的回來,言語之間自然要為自己辯護。話里話外的,暗指方劍雄勾連李慕言上下其手。還對自己被巡捕房抓去一事,表示了質疑。
當時馮煦沒說什么,暗地里讓人把朱喜叫來,一番威嚇,朱喜把自己見到聽到的都倒了出來。馮煦氣的當時就砸了茶杯,這事情太丟人,所以讓朱喜嘴巴嚴實點,不得對外說。因為是族親,馮煦沒有過分為難,一番躊躇后,找了個借口把馮長云打發回了老家。
馮煦對方劍雄不擔心是亂黨,倒是擔心這小子撂挑子。第一批學員回來后,三十一混成協統顧忠琛稱,這批學員經過三個月的培訓,效果極佳。發入各隊后,各隊訓練皆有較大進步。而且這些歸來的學員,都能跟士兵打成一片。一個兩個這樣就算了,全部都這個樣就奇怪了。顧忠琛打聽過原因,才知曉方劍雄在帶這批學員時,每天都是跟大家呆在一起。事事皆以身作則,顧一干學員紛紛以之為榜樣,回來后也帶來了一股朝氣。
方劍雄帶兵的本事,馮煦是不懷疑的,要不德國人怎么會在戰術守則上給他署名?顧忠琛的匯報,讓馮煦看見了安徽新軍太湖秋操的前景。新軍練的好,也是一項政績。
有了一批出色的基層軍官,加上第二批學員也能趕在10月的秋操前回來,從德國采辦的軍械比起周邊其他新軍也要好上許多。兩下相加,馮煦更是信心十足。哪曾想,半道上來了馮長云這么一檔子事情。
李慕言回來第一件事情就是來交差,軍械漲價一事,馮煦并不在意。洋鬼子向來喜歡干這種事情,只要比別的省份買的便宜就等于賺了。
馮煦問起馮長云的事情,李慕言“據實回答”,基本跟朱喜說的一樣。對于李慕言跟著去禮和洋行一事,馮煦訓斥道:“糊涂,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怎么能因小利而壞大事?”
李慕言低頭不語,也不辯解。馮煦見狀覺得自己說過了,這事情應該是馮長云堅持,李慕言才跟著去的。“后來方劍雄說什么沒有?”
“他倒是沒說什么,就說要在上海呆上幾個月。”
馮煦聽了心里一陣煩躁,果然被自己料到了。方劍雄心存芥蒂,賴在上海不回去,這第二期教導隊已經選拔出來。方劍雄不在,人送去了誰來教?
心里煩躁,不免抱怨道:“方扶國,不識抬舉!”
李慕言在邊上,及時的開口道:“大人有所不知,這一趟去了上海,才知此子根底。”
馮煦聽了一驚道:“快快講來。”
李慕言咳嗽一聲,增加點注意力,甚至還學著方劍雄的習慣,摸出一包卷煙來點上后,慢慢的吸了一口才面帶心悸道:“此去上海,意外得知方扶國在德國有產業。每年可得大洋近百萬元,這些錢他都投在了蕪湖。當初聽他說要報答桑梓,我還不當一回事。哎!大人是沒見著他在洋人面前的威風,手下洋人幕僚十余人,在上海替他打理生意。長云被巡捕房抓取,我拿銀子去撈人,差點沒給洋巡捕打了。方扶國在洋房里坐著不動,禮和洋行的維克多經理主動上門服務,不過三言兩語人救出來,在下看來很難辦成的事情,在他那就是一句話。”
馮煦對李慕言還是很信任的,聽了這話也不曾起疑,只是心中甚是震驚。方劍雄年未及冠,竟然做成了一番好大的事業。到底有多大不好說,一年近百萬大洋的收益,想來小不了。這個真是怎么都沒想到的事情,也多虧了李慕言此去,不然如何能探聽到這個消息。
“如此說來,方劍雄怕是看不上我安徽這一協新軍了。”馮煦震驚之余著急起來,李慕言露出思索狀道:“這個不好說,方扶國為人至孝,大人可從其母身上做點文章。”
“哦,你的意思是?”馮煦下意識的捻著胡須,李慕言低聲道:“大人可以借著第二批學員送往蕪湖的機會,跟著去一趟,一是送學員,二是看看那些陸軍中小學送去的后生。順道可以去拜會一番方家,到時候大人隨機應變,不怕說不動方母。”
馮煦聽了撫掌道:“好,此計甚妙。”
李慕言見狀,心中更是暗暗驚悚,這個方扶國,真是把大人的心思摸透了。李慕言還真的把方劍雄看高了,方劍雄讓他來爆家底,首先由自抬身價的意思,其次也有點騷包憋的難受。年入百萬算是個意思,嚇唬這個時代的人足夠了。沒曾想,李慕言主動腦補,得出結論是方黑宅算無遺策。之所以讓李慕言全馮煦去一趟蕪湖,這里頭也有擔心海關道的意思,另外今后方劍雄還有擴充蕪湖巡防營的意思,得讓馮煦看看蕪湖工業區的情況,才好以保護工業區的名字擴軍。
事情說完,馮煦又夸獎了幾句李慕言,以按其心。至少在馮長云欲奪軍械采購一事,馮煦是默認的。李慕言自然是感激的離開,馮煦很滿意的笑了。殊不知,此刻的李慕言,因為馮長云而心生芥蒂,隨之上海行被方劍雄震懾收服。加之巨大的利益在其中,李慕言的一顆心早就不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