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達五千精銳在廣昌一戰被殲,連他自己也陣亡當場,這一場戰役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傳遍益州,也正式宣告了云昭踏上了這場開幕不久的大戲的舞臺。各方勢力紛紛將目光投向益州的西陲,投向偏遠的安慶。如果說上一次云昭引起轟動是因為他成為大越數百年以來最為年輕的四品宣威將軍,那這一次則是因為他完美地展現出了自己結實的肌肉。
第一次固然讓人震驚,但在極為高層的那一少部人心目中,大體知道其中一些隱約的內幕,而這一次云昭的亮相卻讓人震憾,王好古麾下高達所屬不是魚腩,而是一支相當強悍的軍隊,但在半天的功夫里,便被云昭帶領下的安慶邊軍風卷殘云般地吃了一個一干二凈,不是埋伏,沒有取巧,最為直接地硬碰硬,以少敵多,三千安慶邊軍硬撼五千對手,這個事實讓所有人瞠目結舌之余亦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益州方面又多出一股強勁的勢力。
益州城,簡述哈哈大笑,樂不可支,高達部被成建制的消滅,王好古控制廣昌的意圖破產,短時間內,他不可能再派出一支強力部隊去拿下廣昌,更重要的是,現在廣昌落在了云昭的手中,以云昭所部表現出來的實力,王好古要想擊敗對手,非得全軍盡出不可,但他能嗎?他敢嗎?沒有了廣昌,王好古盡管控制著益州大部地區,但卻在鐵料這一重要的戰略資源之上得不到有力補充,越往后去,便會越感艱難,當然,他可以從蒙人那里得到一些,畢竟蒙人控制著潭州的平陽府,那里有著陳留,漢光,下丕三個大的鐵礦,但蒙人會對王好古慷慨么?不見得,而且蒙人自己也是奇缺鐵料,拿下這三個縣,想要在短時間內形成規模的量產,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潭州兵敗,司馬仁可是將有經驗的匠師一卷而空了。
這只是其一也,其二,云昭拿下廣昌,毫不客氣地將高達所部滅得一干二凈,毫不掩飾地表達了對王好古的敵意,從現在開始,王好古在益州不僅僅要面對自己,還要面對著云昭,這讓自己的處境會得到極大的改善。
看著興高采烈的簡述,簡單卻有些氣憤,“爹,這個云昭包藏禍心,我們不得不防。”
看著簡單,簡述微笑著敲著桌子,“哦,為什么這么說呢?”
“爹,云昭突然出現在廣昌,殲滅了高達,我們這才知道他早就穿過了巴顏喀拉山,多方調查這才知道,就在我們離開高陽不久,云昭就抵達了,與我們簡直就是前后腳,如果說這不是早有預謀,我怎么也不會相信?此人處心積慮地將勢力擴展到益州,不是心懷不軌又是什么?”簡單道:“爹爹對他推心置腹,他卻如此對待您,難道不讓人心寒么,既然他早就到了高陽,在我們兵敗興慶興合之時,他為什么不率軍來援,以他安慶邊軍的實力,如果來援救的話,我們的處境會有今日之被動么?王好古會有今日之囂張么?”
簡述哈哈大笑,側頭對著周廣益,“廣益,看到嗎?簡單終于學會思考了,我很高興,不過你看問題還是不全面啊!是啊,我對云昭是不錯,但就憑我給云昭送去的那些糧食?就能讓他為我赴滔蹈火,不,那時還不是為我,是為了潘浩然潘大人!”
“受人滴水之恩,便當涌泉相報,就憑這一點,那個云昭就不地道。”簡單不滿地道。
“胡言亂語!”簡述臉色一端,“簡單,你是江湖俠客么?快意恩仇,路見不平便會拔刀相助?不要忘了,你是統兵上萬的大將,一言不慎,一著走錯,那便是上萬條性命,想問題如此兒戲,怎能成大氣?廣益,你替我好好地教導這臭小子一番!”站了起來,拂袖而去。
“周叔,我說得不對么?”簡單看著氣呼呼離開的老子,滿臉地無奈,“老頭子反正是看我那都不好!”
周廣益笑瞇瞇地道:“少將軍,簡將軍這正是對您寄于厚望啊,云昭此舉,于私人恩怨來說,少將軍此語當然不錯,但從時政大局上來說,我們誰也不能指責他什么。我們離開高陽,高山族作亂,如果不是云昭突然出現,現在西部五縣早已糜爛,如果蒙人也在當中插了一腳的話,那事情會更嚴重,我們便會面臨著王好古,蒙人,高山族數路夾攻,要知道當年在高陽,我們殺高山族可是從不手軟的。云昭占據了西部五縣,至少我們在西部是不會受到攻擊的。所以簡將軍高興。”
“云昭拿下西部五縣,他需要時間消化,需要擴大自己的力量,以便在西部站穩腳跟,高山族不好對付啊,但從現在我們偵知的消息而言,云昭很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簡將軍嘆息,如果當年他也采取云昭現在的作法,說不定西部五縣現在便是我們堅強的后盾。”
“非我族內,其心必異,我不認為殺得錯了!”簡單搖頭道。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而已,王好古是我族內,其心何在?”周廣益嘆道。“彼時云昭,既然處心積慮拿下西部五縣,便是想在亂中的益州分得一杯羹,又豈會出兵來救援?即便他想,他麾下的將領,他的謀士們又豈會同意?救援潘浩然,以當時敵我力量對比,最多與蒙軍與王好古形成對峙,對他有什么好處?打贏了,他得退回安慶去,潘浩然會容忍他?打輸了,他那點本錢便會蕩然無存。他輸不起。這就是簡將軍所說的,一個統兵大將所思所想,絕不能受自己的感情所左右,一定要顧全大局,通篇考慮,因為我們身上都承載著成千上萬條性命。潘浩然感情用事,下場如何?”
“所以,我們對云昭所為,無從指責。現在的情況是,我們不但不能指責他,還得向他示好,聯合他共同對抗王好古,對抗蒙人,一點點將益州奪回來。”
“奪回來以后呢?”簡單看著周廣益,“益州誰為主,誰為客?”
“主客之勢,自然是以實力說話,現在我們占據益州城,云昭占據西部五縣,加上榆林,安慶,廣昌,可說是棋鼓相當,以后的事情誰說得準?我們強,自然我們為主,他強,我們就得向他低頭。”周廣益淡然道:“低頭不見得是屈辱,有時候也是一種策略。”
簡單若有所思,“周叔,按你所說,以后我們與云昭既是合作者,又是競爭者,合作對抗外敵,但又要互相竟爭保振優勢,為將來考量,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周廣益微笑道:“這個世界是復雜的,人更是復雜的,有時候很簡單的事情會讓人做得很復雜,但有時候,也能將復雜的事情變得很簡單。就看是誰在做,對誰做而已!”
“我明白了!”簡單點點頭。
周廣益笑道:“少將軍做好準備吧,簡將軍肯定會派你出使云昭那里的,如果我們所料不錯的話,興靈的王好古恐怕也在做此想法了。”
“王好古吃了這么個悶虧,焉會善罷甘休?”簡單驚道。
“心里肯定是恨不得將云昭剝皮抽筋,但表面上,現在卻要向云昭示好,爭取此人了,云昭的表現可不像一個大越的純臣,否則他也不會悄無聲息地便出兵益州了,這樣的人,如果王好古給出的利益足夠,他為什么不與其妥協呢?”
“王好古可是蒙人狗,聽聞這個云昭對付蒙人可是從不手軟!”簡單辯道。
“云昭不需與其聯手,只要他應承王好古,在王好古對我們動手的時候不背后捅他刀子就足夠了。”
“這不是與虎謀皮么?”
周廣益大笑,“在益州,我們,王好古,云昭,誰不是虎,但有時候,與虎謀皮的事還真不得不做,只要能讓老虎以為這皮可以借,那就行了。或者這只老虎不得不錯,各憑手腕罷了!”
簡單敲敲腦殼,“周叔說得我都有些糊涂了。”
“少將軍歷事還少,以后經歷得多了,自然便懂了。”
“那個云昭就懂,他可比我大不了兩歲!”簡單不服氣地道。
“這個世界終究還是有天才的,他或許不知道這么做的道理,但他就是知道應該這么做,這樣的人,是沒有什么道理可說得通的!”周廣益搖頭道。云昭的奇跡般崛起,除了天才一說之外,還真難以用別的什么理由來解釋。
興靈,覃琛跪倒在地上,以頭觸地,不敢稍抬,在他的面前,雜亂地灑滿了文卷以及筆墨紙硯,茶碗殘渣,王好古高踞在虎案之后,兩手按在桌面之上,雙眼緊閉,臉色看似很平靜,但頜下無風自動的胡須卻暴露了他此刻心中的憤怒。
姚長坤,霍震霆沉默地立于兩側,在他們下首,兩排武將目不斜視,帳內一根針掉落在地上似乎都能聽得清楚,眾人都知道,王好古大發雷霆,破口罵娘時倒不可怕,倒是現在這種沉默,卻是預視著接下來雷霆般的爆發。
覃琛亦是清楚這一點,所以跪在堂下的他全身忍不住簌簌發抖。
呼的一聲,王好古終于睜開了眼睛,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堂下的覃琛,擺擺手,“你累了,休息去吧!”此語一出,覃琛已是面如死灰,門外兩名衛兵大步而入,一左一右架住覃琛,將他拖了出去,眾人明白,覃琛完了!
霍震霆大步出列,抱拳道:“王爺,末將請令,率五千部眾出擊,替王爺拿下廣昌和云昭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