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開洪縣郊外,無數的堡壘之后,一隊隊玄甲士卒快速地奔了出來,開始列陣,而在他們的對面,扎兒赤兀惕部的主力以及附屬的部族騎兵正洪水一般地直泄過來,戰馬踩踏在地上,猶如天邊悶雷滾滾而來,雪亮的彎刀高舉,遠遠看去,竟是一片鋼刀的大潮正席卷而來。
“候!”上百名士兵的齊聲吶喊在大越軍隊中響起,最前排的士兵瞬間站定,長約三米的長槍斜斜立在地上,尾部深深地刺進泥土之中,士兵們雙手緊握槍桿,緊張地注視著對面,在他們的身后,隨著一聲聲候的吶喊,一排排的士兵重復著最前面的動作。
在更后方,一架龐大的投石機發出吱吱呀呀的令人齒酸的聲音,隨即一聲轟響,數十八石彈騰空而起,越過正在列陣的左武衛軍,落在奔騰的馬潮之中,鋼刀的叢林旋即出現了十幾片空白,鮮血飛濺,肢體橫飛,上百人在這一次遠程攻擊之中連人帶馬被砸死在洪流之中。
但相對于蒙軍第一波上萬騎兵的集體突擊,這一次攻擊就如同大海之中落下了幾枚小小的石子,瞬間便消失在怒濤之中。
阿斯蘭與大越軍隊交過手,知道在與大越的精銳對陣之中,除了迅速地接近對方,縮斷雙方之間的距離之外,根本無法對付這種大型的投擲武器,這種遠程的投石機蒙族一直無法制造出來,勉強打造出來的幾句一是射程不夠。二人不夠堅實,往往射出幾發之后,整具投石機便承受不住巨大的反震力而散了架。
這種投石機是大越的機密,連邊軍也沒有配備。只有朝廷的十二衛禁軍才配置,其制造工藝更是絕密,除了京城的幾家武器制造坊之外,其它地方都不能打造。多年的發展,使大越在軍工之上處以絕對的領先位置,這種大型投石機已經做到了分部制造,臨時安裝,射程高達數里。這樣他可以處在軍隊的最后方,而盡量地避免被蒙軍騎兵摧毀。
投石機威力極大,但有一個極大的缺點,就是發射速度極慢。每射出一發,重新安裝,調校,便需要約一刻功夫,而這一刻功夫。便是蒙軍迅速接近對手的機會。只要與對手混戰在一起,投石機也就失去了效用。
“控!”又是震天的怒吼。大越步卒的背后,上千名弩手臥在地上,手中的弩箭抬起。用腳用力一蹬,弩箭已上弦。
“放!”
上千支弩箭躍上天空。遮蔽了空中的驕陽,達到最高點之后雨點般的落下來。這種以腳上弦的強弩射程是弓箭的兩倍有余。鋒利的三棱箭頭對于蒙軍的盔甲具有絕對的優勢。
蒙軍吶喊著,沖鋒著,手里的彎刀拼命在空中攪動,希望能打落自天而降的強弩,有弩箭被擊飛,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也有弩箭從刀光的縫隙之中鉆進去,哧的一聲扎進盔甲之中,將一名名蒙軍射落馬下。
“控!”
“發!”
一聲聲的命令在左武衛中軍之中下達,強弩上弦速度極快,一射剛剛抵達目的地,第二輪便又躍上天空。
三輪弩箭射畢,蒙軍已是損失了數百人,而此時,投石機巨大的轟鳴之聲再一次響起。
也就在這個時候,第一波騎兵已經重重地撞擊在了步卒的槍林之上,戰馬奔近,看到雪亮的長約半米的矛尖,自然而然地因為畏懼而突然剎車,巨大的加速度使戰馬的四蹄仍然在地上滑動,刨出一條條深槽,馬上的騎士卻因為極大的慣性而被甩了出來,身體繼續向前,飛向了空中。第一波的攻擊者總是死亡率奇高無比的,眼看著無數的蒙騎飛上了空中,重重地甩落下來,沉重的軀體砸落在豎起的槍尖之上,瞬間便被長達半米的矛刃刺了一個對穿,然而巨大的下落力量亦使矛桿在啪啪的脆響聲中一折為二。
這種專門應對騎兵沖鋒的長槍槍桿是極為堅韌的,每一根都是精選雜木刨制,首先在桐油之中浸泡一月,然后取出,以文火慢慢地烤制,使槍桿在受力之后,能夠最大程度的彎更新曲而不至于折斷,然后再在槍桿之外纏上一圈圈的亦是用桐油浸泡過包上荊藤,使其的柔韌性更進一步的增加,一般的受力,槍會彎曲,卻不會折斷,但蒙人騎兵被馬甩出來之后,飛上空中,再加上百多十斤的重量,卻是遠超過了這種槍的承受力度,當下上百名騎兵身亡,長槍卻是斷了數百根,不少的步卒為這股巨力所震,或者被落下的騎士砸在身上,都是筋斷骨折,委頓在地,更有的兇蠻的蒙騎自知無幸,在空中之時,猛力擲出手中的彎刀,鋒利的彎刀旋轉著飛進人從,斷矛,斷手斷臂斷頭,這一輪攻擊,大越士兵沒有占到絲毫便宜。而在陣地前沿,有的戰馬奔跑速度太快,剎車不及,仍是重重地撞在前伸的槍林之上,槍斷,人飛。整齊的隊列被砸出了一個個凹陷。
又一波騎兵飛撲而上,順著這些凹陷再一次重重地撞擊上去,力圖擴大戰果。而左武衛士兵則從兩側拼命向中間合攏,想將這些凹陷再一次補齊。
更后方的騎兵開始開弓放箭,此時,他們的射程已經能夠達到步卒身后的強弩陣,開始對射壓制大越軍隊的強弩,以減少后方士兵的損失。相對于投石機,蒙軍更懼怕這種射程達四百步左右的強弩,上弦快,籠罩范圍大,殺殺力遠過于投石機。
弩兵開始出現傷亡,坐倒在地上的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沉默地仰天倒地,身上的羽箭猶在空中顫顫巍巍。
第一個二千人的方陣很快便淹沒在騎兵的浪潮之中,一聲美女厲的牛角號聲響起,從方陣兩側繞過的騎兵開始向著更深處沖鋒,直指遠處的左武衛本陣。
阿斯蘭立于帥旗之下,看著遠處慘烈廝殺的戰場,對身邊的札木合道:“看到了嗎,這才是大越的精銳部隊,只不過是一只兩千人的方陣,便可以硬抗我們的騎兵沖擊。你們先前所打的仗只能算是小娃娃的游戲,擊敗了這樣的軍隊,那才是榮耀。”
札木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自進入盧城以來,大仗小仗他亦打過了不少,見識了盧城軍隊在馮口的拼死殂擊,他以為自己已經見識了大越軍隊強悍的戰斗力,但今日一看這些大越禁軍,才知道這兩支部隊的戰斗力完全便是兩個檔次。
大越十二衛,近三十萬禁軍,如果都具備這樣的戰斗力,大越的實力的確可以傲視天下。
而在左武衛的本陣之中,看著兩千前鋒軍隊完全被卷入了對手騎兵的浪潮之中,左武衛將軍蘇燦卻仍是臉色如常,看到對手分兵沖向本陣,他嘴角微微上翹,手用力重重下落。
“迫!”嘴唇微張,卻只是吐出一個字。
身邊的十數名鼓手猛力揚起鼓槌,重重地落下,咚,咚,咚,單調的鼓聲一聲接著一聲的響起,左武衛本陣左右兩翼的兩個兩千人方陣同時吶喊,踏步向前,依舊是長約三米的長槍手在前,但與第一個方陣不同的是,在長槍手的身后,卻是橫刀手,橫刀手的身后,是弓箭手,每三個一組,大踏步向前,先是走,然后是小跑,最后在吶喊聲中,兩個方陣的士兵猛力奔跑起來,奔跑之中,弓箭手們揚弓射擊,這樣的戰斗,根本不需要瞄準,只需要將手里的箭射出去就行了。五步一箭,空中啉啉的聲音響個不停。
蒙騎繞過第一方陣,亦開始加速,兩邊迅速接近,長長的矛刃捅了出去,不管是馬,還是人,只要捅著就好,一片人喊馬嘶聲中,雙方攪動在了一起,頃刻之間便在戰場之上留下了一大片尸體,而長槍手之后的橫刀手,在雙方交接停頓的一霎那,已是加速越過了長槍手,手里的橫刀狠狠地砍向了對面的馬腿,在他們的身后,弓箭手們丟掉了手中的長弓,反手摘下背在背上的盾牌,一手執短刃,亦是沖了上去。
四千人的隊伍分為兩個方陣,與對手攪動在一起,而在他們的前方,第一個前鋒方陣仍然猶如大海之中的礁石,巍然不動。
第一輪戰事,蒙騎投入了一萬人的騎兵隊伍,而左武衛出動了六千人。卻硬生生地撼住了對手前進的步伐。雙方剿殺在一起。
阿爾布古身上濺滿了鮮血,這位地斤澤的前馬匪首領自認是極為兇悍,但這種大場面的搏殺,卻也是第一次遇上,在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內,他已是換了三匹戰馬,前兩匹都已被殺死,他的身上也負了數處輕傷,此時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軍隊,真正的軍隊根本無視個人的生死,他們中的很多人根本就是來送死的,他們所求的只不過是砍你一刀,咬你一口,或者僅僅使你的速度慢下來,為同伴創造砍你一刀,捅你一槍的機會。你個人武力再高,在這種戰場之上,除了比一般人多一點自保之力之外,根本對戰事沒有更多的裨益。
他嗥叫著,舞動著他的馬刀,左劈右砍,此時他的心中,根本談不上什么觀察戰局,指揮軍隊,唯一的就是保命而已。而他所帶領的一斤澤殘留下來的馬匪,這些個人武力遠遠超過一般蒙騎的一支千人隊,在攻擊之中,傷亡率竟然遠遠高于普通的蒙軍。因為他們比起這些一般的蒙軍而言,缺少配合,更缺乏為同伴犧牲的獻身精神。
戰場之上,越怕死的就死得更快,這一鐵律再一次得到印證,地斤澤的馬匪們想活,但卻死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