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出決定的潘仁智心里卻是充滿了嗟呀,正如有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一般,自己來到榆林之后,一直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的尊嚴,多次拒絕了在榆林的這兩家豪紳的拉攏,這一次踏出這一步去,不免前功進棄,有了這一次的把柄,不知以后自己會在這條污淖的道路上要陷進去多深。
看著眨眼之間便似乎老了十數歲的縣令,師爺張朝林自是知道他的心思“太尊,大敵當前,大義為先,至于小節,亦是顧不得了,太尊如此,亦是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潘仁智嘿地一聲“朝林,可是中間我愧對榆林百姓啊,算了,你去辦吧,等打敗了蒙人,我自當引疚而去,歸隱山林,做一個田家翁好了。”
張朝林嘆了一口氣,亦不再勸,躬身一揖,便向門外走去,手剛剛將門拉開半扇,外面突地傳來清脆的馬蹄聲以及尖利的驚叫聲。
外面的馬蹄聲音是如此的密集,潘仁智霍地站了起來,搶到門前,側耳傾聽,張朝林已是臉色大變,驚懼地轉頭看向潘仁智,看到太尊的臉龐亦是一片雪白。
榆林縣即便將整個縣城所有的馬都集合起來,也沒有這么大的聲勢,駐守在榆林的守備軍除了他們的哨長有一匹老馬,更是清一水兒的步兵,離這里不算太遠的簡述將軍的駐軍早在十數天前便已全部開拔離開。也不可能是他們,那這些騎兵是從那里來的?
“太尊,是不是土匪?”張朝林顫聲問道。
潘仁智果斷地搖頭否定“榆林一向太平。一些小毛賊即便占山作亂,亦是難成氣候,連駐軍都難以有馬匹。這些土匪從那里弄來珍貴的戰馬。”
“難道是蒙軍,難道簡將軍他們已經敗了。蒙軍打過來了?”張朝林的臉更白了。
潘仁智此時已在慢慢地從驚懼之中清醒了過來“胡說,邸報上說得清清楚,蒙軍與叛軍現在還在天門,離這里數百里遠,他們難道長了翅膀飛過來不成?再說,潘大人與簡將軍數萬精銳軍隊,加上各地守備軍。蒙軍那能這么容易獲勝?”
“那這些人是從哪里來的?”張朝林掩上房門,顫聲問道。
“我也很想知道!”潘仁智搶到門前,嘩啦一聲拉開房門,大步向外走去。
“太尊,小心,不要出去,小心他們是敵人!”張朝林大驚,趕緊追了上去。伸手想要拉住潘仁智。
抖開了張朝林,潘仁智冷冷地道:“聽馬蹄聲,城中只怕來了數百騎兵,如果是敵人,我們躲在房中又濟什么事?如果不是敵人。我們又怕什么?”
看到潘仁智一意孤行,張朝林跺了跺腳,只能膽戰心驚地跟了上去,兩人在幾名衙役的護衛之下,剛剛走到大門口,馬蹄聲已經到了官衙門外,火把將院外的街道照得一片通明,外面明明來了很多人馬,但卻寂靜無聲,便連火把這夜空之中燃燒得畢畢剝剝的聲音也能聽得極為清楚。
潘仁智的心更是一沉,如此安靜,只能說明外面來的人,有著極強的紀律性,潘仁智是文官,從來沒有帶過兵,但卻見識過不少的部隊,即便是以治軍嚴格著稱的簡述將軍的部隊,恐怕也做不到這一點。
幾名衙役嗆啷幾聲抽出了腰里的佩刀,奔向院門,便在此時,院墻之上人影閃動,十數條人影躍上了院墻,穩穩地站在上面,讓院子里的人膽寒的是,這些人手中竟然執著弓箭,閃著寒光的羽箭在火光照耀之下分外耀眼。
嗖的一聲,一支羽箭射出,正好扎在一名奔跑中的衙役的腳下,哧的一聲,深深地射入地下的青石板上,那名衙役大驚之下,趕緊收腳,腳是收住了,上身卻收不住,卟哧一聲,摔一個嘴啃泥,臉郟擦著箭桿,直嚇得魂飛魄散,院墻之上,傳來輕輕地笑聲。
這一箭分明便是警告,幾余的衙役頓時都停了下來。
篤篤篤!
大門外竟然響起了清脆的敲門聲,一個清朗的聲音帶著戲謔的口氣大聲道:“敢問太尊大人,我可以進來么?”
潘仁智臉都氣綠了。
不等他作出反應,門縫里伸進一把細薄的長刀,輕輕向下一斬,門閂斷成兩截,大門嘩啦一聲被推開,一個年青的軍官笑容滿面地門在那里,身邊一名士兵正收刀入鞘。
“安慶邊軍?”看著對方在火光之下那身醒目的安慶邊軍軍官制服,潘仁智失聲道。
“安慶邊軍騎營統領,昭武校尉燕小乙見過太尊大人!”燕小乙大笑著大步跨進門來,在他的身后,數十名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分列兩排,在燕小乙的身后走了進來。
榆林守備軍指揮,昭武校尉裘德望已經年過五十,在仕途之上早已沒有了指望,只是盼望著安安生生,快快活活地過完下半輩子,榆林縣在潘仁智的治理下,雖然比不得益州盆地之中那些富庶的大縣,但也太太平平,盜賊稀少,山里雖然有小股土匪,但也不敢放肆,他這個地方守備的日子便過得格外清閑,手里五百士兵,馬友帶了百余人駐守鳳凰山,每個鄉鎮駐扎了數十人,榆林縣城里,不過留守了百余人,他這個守備,一個月之中,倒是有二十七八天懶得去軍營,只是在關晌的那幾天,才會回軍營去派晌,裘德望是本地上,薄有資財,與榆林縣兩個大戶的關系都不錯,搭著他們,倒也是生財有道,小日子過得滋潤,家里小妾便養了好幾個,不過此人雖然貪圖享受,腦子卻很清醒,從不克扣士兵的軍晌,偶爾還自己貼錢幫被一下手下的軍官,他深知榆林兩個大戶賣自己的面子,都是因為手里這五百人馬,要是沒了這些人,自己在對方眼中可就算不了什么了。
這樣的軍官自然是討手下歡喜的,雖然裘德望不怎么管事,但在榆林守備軍中,倒也還很有威望。
今天裘德望剛剛從三盤的馬一功那里回來,喝得醉意醺然的他正摟著自己那個年方二八的當妾胡天胡地之際,一群騎兵從天而降,直接破門而入,在臥房之中將他堵在了床上。
小妾白花花的身子暴露在外邊,裘德望一時之間亦是楞在了那里,竟然忘了自己也是赤身裸露體,在小妾尖聲的嘶叫聲中,這才反應過來,軍人的本能使他一躍而起,想取下自己掛在墻上的佩刀,但發福的身全委實不能支撐他突然爆發出的力量,哎呀一聲,兩腿一軟,已是跌在了地上,不等他爬起來,一柄寒冷的馬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裘德望一動也不敢動,刀鋒上的涼氣讓他意識到這柄刀的鋒利,而鼻孔間傳來的血腥氣更讓他明白,這柄刀是殺過人的,而且不止一個人,否則不會刀擦得如此明亮,還會殘留下血腥氣味。
聽著這伙闖進來的人粗重的鼻息聲,還有他們直勾勾看著小妾那凹凸有致,粉嫩雪白和身體,裘德望倒抽一口涼氣:“各位好漢,如果是求財,我裘德望還薄有資產,如果是有仇,我自問與各位沒有仇冤。有啥事,咱們好商量,好商量!”
有人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大步走向床邊,裘德望直到此時才清醒了一些,看著對方身上的制服,不由大吃一驚,這分明是邊軍的制服。看服色,還是一個致果校尉,看到對方走向床邊,以為要對小妾不利,大驚道:“好漢手下留情!”
這名致果校尉伸出刀鞘,挑起被子,手一抖,已是將小妾連頭帶腳都給蒙住了,回望裘德望,笑道:“裘校尉放心,我們可不是土匪,我叫熊鋒,安慶邊軍騎營致果校尉,今兒來此卻是有事請裘校尉幫忙了!”
說話的熊鋒一邊對著裘德望表明身份,一邊在心里偷笑“老子出身鷹嘴巖,可不就是一個土匪么?嗯,這個女人可真白。”
片刻之后,穿上衣服的裘德望被熊鋒一伙人押出了裘家大院,榆林守備軍營之中,還有一百多名士兵,云昭不希望在榆林發生流血事件,這些守備軍大都是本地人,如果有所殺傷,不免對以后不利,要想兵不血刃地控制榆林,這個裘德望也還是一個用得著的人。
明白了對方的安慶邊軍,裘德望的心里稍稍平靜了一些,但這伙人莫名其妙地突襲榆林,是什么意思?他們不是在安慶抵抗蒙軍么?想到這里,心里一抖,莫不是安慶已經失守,他們潰逃到這里了?想到潰兵如匪的道理,裘德望心中拔涼拔涼的,偷眼看對方的服色以及精氣神,卻又不象潰兵的模樣,這到底是唱得那一出呢?
心里七上八下地隨著熊鋒抵達守備軍營,卻看到自己麾下一百多人已經被困在了軍營之中,正挺刀執槍,與對手對峙,不過他們的臉色可都不怎么好看,守備營中的哨樓,屋頂等制高點都已被對手占領,閃著寒光的利箭,哨樓上的床弩,都瞄準著自己的士兵。
“裘校尉,我們沒有惡意,所以不希望發生流血事情,還請你命令自己的部下放下武器!熊鋒笑道,語氣卻是不容辯駁。
至天亮之時,榆林城完全落到燕小乙手中,城門洞開,層層薄霧之中,腳步鏘鏘,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開進了縣城,當頭一人,正是騎在烏云踏雪之上的云昭。
(明天比賽就結束了,但還有一系列的后續工作,估計要到晚上才能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