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先生?”念云看著隨在一名屬下身后走來的溫兆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溫兆倫以醫術聞名南方,有萬家生佛之稱,平時亦都是一文弱書生模樣,但現在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的溫神醫一身緊身打扮,破爛的外衣里面隱約可見泛著冷光的鐵甲,腰里插著一柄鋼刀,手上還提著一柄,唯一不變的就是掛在腰間的針囊,提醒著念云這人的確便是她費盡千辛萬苦才請到京城的溫神醫
上京政變,念云以為身在深宮的溫神醫必然無幸,誰都知道,溫神醫是李逍請來為皇帝陛下醫病的,那有留下他性命的道理,現在看著溫兆倫,念云眨巴著眼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念云,你果然在這里”看到念云,溫兆倫鐵血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隨手將刀丟在桌子上,發出嗆的一聲響
這一聲響也將念云驚醒過來,目光轉向一邊的部屬
“王妃娘娘,我們一批兄弟奉命從衛州城撤出來,巧遇溫先生與數名暗房的人廝殺,便合力將他們一鼓殲滅,隨后帶著溫先生來打娘娘”因為事先沒有得到念云的同意,便貿然帶來了溫兆倫,這人顯得有些心虛
“做得好”念云贊賞地道:“弟兄們有傷亡么?”
那人連連搖頭,“溫先生神勇,那批暗房的人都被我們宰了,弟兄們有幾個受輕傷的但都無礙行動”雖然時隔已久,但此人看向溫兆倫的眼光之中依然充滿了震驚
“讓弟兄們好生將養著,你去休息”念云揮揮手
“是”部屬躬身退出了房間
念云走到桌邊,給溫兆倫斟了一杯茶水,遞到他的手中,然后坐在溫兆倫的對面,一雙妙目定定地看著他“溫先生,如果當初知道你有這樣一身萬夫莫擋的功夫四爺是絕不敢將你送到宮中的”
溫兆倫一口將杯中的熱茶喝干,“什么萬夫不擋,要不是你那一批部屬出現,我就完蛋了,這也是天不亡我啊”搖搖頭,“上京的事你都知道了?大局已定”
“你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們?”念云追問道
溫兆倫看著念云,“怎么不放心我了?”
“不是不放心,溫先生你也知道現在的我們就是驚弓之鳥,我手下有不少人都是知道您的,現在倒好,您來了一個大變身,如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下面只怕會有諸多猜忌”念云緩緩地道
溫兆倫搖頭嘆息了一聲,“終究不是當初那個跪在雪地之中的小姑娘了現在,你已是位高權重的王妃娘娘思考問題果然就不一樣了”
念云微笑著站了起來,盈盈一揖“在我心中,卻依然希望溫先生還是當年的那個溫先生”
溫兆倫失笑,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裹,放在桌上,推到念云的身邊
“這是?”念云疑惑地道
“打開他”
打開包裹,里面是一個盒子,掀開盒子的蓋子,一張黃色的裝裱精細的卷軸出現在念云的眼前,打開,念云的手微微顫抖,“遺詔先帝果然立的是四爺”
“就為了這東西,我一路被人追殺”溫兆倫道:“險些便丟了性命去”
念云走到溫兆倫的身邊,正而重之地兩膝跪倒在他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向他叩了一個頭
溫兆倫側身避開,“你這是干什么?”
“有了這份遺詔,便能證明李鑒篡位弒君逼弟之罪,四爺可以持其號召天下忠義之士,共反李鑒念云在這里替四爺謝謝您了,雖說大恩不言謝,但我仍然要說一聲”
“李嘉不是被李鑒殺的,他是氣死的”溫兆倫嘆了一口氣
“這有區別嗎?在我們眼中,就是李鑒殺死了先帝”念云站了起來,冷笑道,“遺詔是傳位給四爺,但偏偏卻是李鑒坐了皇位,這里面可就大有文章可作”
“可是曹儀,關鵬舉現在卻已經支持李鑒了,他二人的影響力你也是知道的”溫兆倫道
“先帝在位數十年,提拔的官員遍及天下,總是有忠義之士的曹關二人影響再大,亦不能一手遮天”
溫兆倫道:“可你想過沒有,這樣一來,便將天下大亂,值此大越危亡之機,如果再起內哄,大越便極有可能亡國啊”
念云冷笑一聲,“那有如何?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了,但要是李鑒,我便會不惜一切將他拉下馬來”
溫兆倫看著她,慢慢地道:“你的事我也知道一些,如果我不許呢?”
念云微笑著看著他,“您辦不到”
溫兆倫不語,半晌,從懷里掏出一件東西,緩緩地放在桌子上,肯定地道:“我能辦到”
那是一面玉牌,念云一看過去,目光便凝住了,同樣樣式的玉牌,李逍也有一塊,那是李氏宗族所獨有的伸出手去,冰冷的手握住玉牌,一股溫潤從掌心透上來
“你到底是誰?”念云的目光鋒利如刀
“我是溫兆倫,如果你要問我的真實姓名,我姓李,叫李慶,是先帝李嘉的親兄弟”溫兆倫看著念云,道
“這,這怎么可能?”念云搖頭,“這怎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溫兆倫冷笑,“念云,你從一介村女到如今貴為王妃,你不覺得也很離奇么?”
念云無語,先帝的親兄弟,李氏宗族的后人,變成了一位江湖聞名的神醫,這里面當然肯定有很多故事,但念云不想知道,她也沒有興趣知道
溫兆倫站了起來,“你好好想想,這份遺詔到底要不要留下來?我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念云呆呆地坐在那里,這個變化未免來得太大了,這份遺詔對于四爺很重要,對于自己也很重要,李鑒登上了皇位,那就不妨讓這個大越亂一點
打開窗戶,念云看著僅隔了十數米遠的溫兆倫休息的房間,心亂如麻那里的燈火已經熄滅,對方已經睡下了
夜已深,念云仍然未睡“來人”她低低地喚道
房門輕輕推開,一名黑衣人幽靈般地出現在門前,“娘娘”
“叫廖氏兄弟過來”
“是”
片刻過后,兩名身材矮小,但卻是滿臉精悍之色的漢子走進了念云的房間,與其它人身佩腰刀不一樣,這兩人的腰間各插了一柄匕首,背后背著長弓
兩人跨進房門,看著念云,念云卻似乎忘了他們的存在,只是怔怔地看著閃爍著的燭火出神,念云不作聲,兩人便如同木雕泥塑一般,挺立在門后
“殺?還是不殺?”念云心中天人交戰
溫兆倫并沒有睡,熄滅了燈火之后,他便坐在一張椅子上,窗戶開了一條極細小的縫隙,正好可以讓他看見念云的房門,手指則在桌上輕輕地敲打著,長刀出鞘,橫在膝上,手指旁邊,針袋已經打開,一枚枚銀針閃著幽光
看到廖氏兄弟跨進念云的房門,他眼中精光一閃,敲擊的節奏驟然之間密了幾分,嘴里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離開京城之前,他去了一趟四爺府,從心湄那里,知道了念云所有的一切,以及念云決定離開的消息
這份詔書他肯定會交給老四,不僅僅是為了別的,只是為了當年那個自己曾經愛過,也深過自己的那個女人,詔書現不現世,當由李逍自己來決定,如果李逍決定要爭上一爭,那么,自己必定會幫他一把,大越已經千瘡百孔,亦不在乎再在火堆里面添上一把火,也許大亂之后,將會大治溫兆倫,不,這個時候應該叫他李慶了,在他心中,即便大越現在大亂,那么到了最后,能獲勝的仍將是李氏子弟,大越數百年積累,底蘊之深厚豈是外人知之?白蓮之亂不過是芥蘚之疾,最大的威脅便是蒙元了,然而只要大越仍然控制著南方,即使北方十六州都丟光,將來總也有收回來的時候
他只是想試一試念云,看看她現在,到底是為自己多一些,還是為了老四多一些?如果是前者,李慶斷然不會留下她如果她僅僅是為了天下大亂而以泄私憤,那便可殺李慶斷然不會讓這樣一個女人再留在李逍的身邊
對面的房門打開,廖氏兄弟走了出來,李慶亦站了起來,手里已經扣上了幾枚銀針,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廖氏兄弟徑直離開了,只余下念云,向著這邊走來走到門口,一如當年,念云跪倒在門前
房門打開,李慶看著念云,“你這是干什么?”
念云手里捧著李逍給他送過來的信物與信件,看著李慶:“如果您想讓四爺就此隱去,那還不如讓他去死”
看著李逍的親筆信,李慶心中感嘆,老四對眼前這個女子竟然信任如此,以南方三州相托,有了這股勢力,念云當真可以使天下大亂了
“起來,進來說話”李慶轉身走回了房間啪噠一聲,屋里火石響起,燭光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