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薄陽城頭,看著四面慚慚匯集過來的安慶邊軍,看著一面面飄揚的旗幟,韓江眼前陣陣發黑,他終于明白,為什么巴魯圖要將他調回來,還特意讓他回到薄陽城修整,原來,他們將自己賣給了云昭,自己是他們的買路錢么?
只是他想不明白,相比于巴魯圖,烏力其,自己只不過是一條小泥鰍,而他們兩人才是大鱷,有什么道理他們放棄兩條大鱷而專門來對付自己這個小不點呢?為什么?他捧住腦袋,只覺得陣陣鉆心疼痛。
薄陽城上,士兵們雖然全副武裝,布滿城頭,但臉上掩飾不住的驚慌神色卻暴露出了他們的內心真實想法。
“韓將軍,城里武庫里還存著十多萬支羽箭,以及一些刀槍器械,我已經吩咐士兵們都搬上城來。”普旺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只是,士兵們的士氣實在是低少到了極點,騎兵部隊拋棄我們逃跑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十多萬支羽箭?”韓江似哭似笑,“巴魯圖,你這個狗雜種,你賣了我們,還想著我們在這里與云昭拼你死活,居然還替我留下這么多羽箭,可是,薄陽城憑著羽箭能守住么?”他突然瘋狂地張開雙臂,仰頭向天,大聲嗥叫起來。
“將軍,將軍!”普旺一把抱住韓江,“將軍,士兵都看著你呢,你不能慌啊,你告訴我的,此時。要冷靜啊!”
韓江一把甩脫了普旺的手,“冷靜個屁啊!普旺,你瞧瞧,就憑薄陽城這單薄的城頭,如果巴魯圖這王八蛋跟我實話實說,給我一些時間,我還能將這城經營起來,建立起完善的防御體系。現在,我們能做什么?普旺,你瞧瞧,那是什么?”韓江指著遠處,正在緩緩向這邊移動的部隊。
“將軍,那是霹靂炮!”普旺低聲道。
“是啊,只要有數臺霹靂炮。對準一個地方連接轟上一段時間,轟隆一聲。城墻就塌了。安慶邊軍就會蜂涌而入,普旺,你覺得現在的我們短兵對接是他們的對手嗎?”韓江問道。
普旺低下頭,“不是!”
“不是,對,我們不是對手,那怕是人數相當的軍隊。可現在,他們還有數倍于我們的軍隊。”韓江無力地靠在城墻之上。“為什么?”
“將軍,什么為什么?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除了與他們拼個你死我活,還能有什么辦法?”普旺嘆道。
“普旺,你怕死嗎?”韓江突然笑了笑。
“我,我不怕!”普旺遲疑地一會兒,道。“我只是有些想念家人,他們還在大漠之上沒有過來。”
拍拍普旺的肩,“普旺,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告訴你,我也怕,我也想念家人,我有一個漂亮賢惠的妻子,有一個正在呀呀學語的兒子,我很想念他們。”隨手指了指城頭上的士兵,“他們雖然還站得筆直,但他們也在怕,此時此地,只怕他們心中想的也是他們的家人。”
韓江突地拔刀,重重一刀砍在城墻之上,滿心怨毒地道:“我們是軍人,我們可以戰死在沙場之上,但要死得有意義,我從來沒有想到,我們會這樣死去,會是被我們相信的戰友出賣而這樣窩囊地死去,甚至連死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們要這樣做?為什么?”他嘶聲吼道。
城下,一隊騎兵急速奔來,距城墻里許之遠時,停了下來,一行人對著城頭指指點點,那匹黑色的大馬是如此的招搖,雖然沒有升起旗幟,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云昭。
“云昭竟然親自來了!”普旺絕望地道,云昭無論是在越人這面,還是在蒙人那邊,都是一個傳奇。他幾乎就是不敗的象征。
“我累了,我要去睡一覺!”韓江身體搖搖晃晃,突然轉身向著城下走去。
“將軍!”普旺愕然地看著韓江,將軍可是睡了一整夜,才剛剛起來不久啊!但看著韓江的背影,他張了張嘴,卻什么話也沒有說出來。
“放心吧,一時之間,對方不會攻城的!”韓江背著身,揚起手,對著普旺搖了搖。
李富貴和王強一左一右,簇擁著云昭,遠眺著薄陽城,兩部超過四萬余精兵強將,面對著一個城墻低矮單薄,士氣全無的部隊,兩人都覺得沒什么勁頭。
“這仗打得真沒意思!”李富貴哀聲嘆氣地道:“將軍,要是咱們將巴魯圖他們留下來,狠狠地干一仗就好了,這玩意兒!”他努努嘴,示意遠處的薄陽城頭,“估計咱們一個沖鋒,就拿下來了。”
王強笑了笑,沒有作聲,但神色之間,卻表示他顯然是認同李富貴的意思。
云昭呵呵一笑,“我與你們不同,如果能這樣輕松地殲滅敵人,我倒是想回回都打這樣的仗。這仗的確沒什么搞頭,但我們的士兵卻可以少些傷亡,這不是更好么?”
“那倒是!”李富貴點點頭,“將軍,收拾了韓江,我們接下來干什么?還是駐扎在盧州,這里沒啥事了,將軍,您還是將我調回益州那邊去吧,接下來,那邊肯定有大仗打,末將要是不能參與進去,那這心可真是癢癢的。”
“末將也想回去!”王強在旁邊幫腔道。
“沒事干?”云昭微微一笑,“你們錯了,接下來,你們的事多著呢!”伸手指了指南方,“蒼江以北,有著太大的廣闊的江山,正等著你們呢,你們想閑著,怎么可能?”
“那邊?”王強愕然道:“程群的四衛人馬現在正在窮追阿斯蘭,我們這個時候插進去一腳,不太好吧?”
云昭哈哈一笑,“你們等著吧,程群追不了多久了,他肯定要率兵南返,這北邊,終究是要交給我們的,你跟你們打賭,用不了多久,程群就會來請我共商大計了,他要回南方,這北邊便只能交給我了,所以,你們老老實實地呆在這里,等我的命令,北方十六州啊,除了蒙人現在還能控制的幾個之外,剩下的,都將成為我們安慶邊軍的實際控制范圍。”
“那感情好!”李富貴猛地一拍大腿,“將軍,這么大塊地盤,我們可就發達了。”
云昭微笑不語。
“將軍,薄陽什么時候打?”王強問道。
“圍他一兩天!”云昭道:“圍而不打,讓他們心里的恐懼一點點加深,現在我們不急,每過一天,恐懼就會在他們心里加深一份,兩三天過后,再動手吧!薄陽,已經不是問題了。”
“是,將軍,我先將做好攻城的準備,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威勢!”王強笑道,“不知他們看到這么多的霹靂炮對準了他們,他們是什么感覺!”
“當然是嚇得尿褲子了!”李富貴在一邊湊趣地道。
三人大笑著打馬回還。
薄陽城內,韓江當真睡著了,不過這一次,他卻是昏昏沉沉的睡,夢中,不見了兒子,妻子,只有血淋淋的尸體,修羅地獄一般的戰場。
傍晚時份,他醒了過來,卻沒有起床,盤坐在床上,默默地不知想些什么,直到普旺再一次過來推開了房門。
“將軍,他們在城外樹起了數十米霹靂炮,不計其數的床弩!”普旺的聲音仍然有些顫抖。
“士兵們反應怎么樣?”韓江問道。
“不好,好多士兵都哭了!有些哨隊已經有了不穩的跡象,要不是將軍平素治軍嚴格,只怕早就崩潰了!”普旺道。“將軍,怎么辦?”
韓江挺身下了床,默默地穿戴好盔甲,又命令親兵打來熱水,細心地將臉上刮得干干凈凈,這才戴上頭盔,掛好腰刀,“走吧!”他對普旺道。
“將軍,去那里?”普旺看著韓江,突然意識到什么,“將軍,你這是要出城作戰么,這,這是自尋死路啊!”
韓江笑了笑,“我不是出城去作戰,我是出城去投降!”
普旺一下子站住了腳步,看著韓江,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出城干什么?”他驚問道。
“出城,投降!”韓江平靜地道。“普旺,用不著驚訝,我想通了,云昭要的是我。所以,我出城投降,他最多便只能殺我一個,或者還有你們這些蒙人將領,但是,城里其它的士兵就能活下來了。”
“將軍!”普旺激動地道:“我們還有一萬多士兵,我們還可拼死作戰。”
“沒什么意義!”韓江搖頭道:“薄陽就這么大,霹靂炮從這頭可以打到那頭,我們士氣已經崩潰,拼死作戰,便只剩送死了,既然都是要死,我為什么不讓他們活下來呢,這樣,至少到了陰曹地府,還有人念我的好是不是?”
“將軍!”普旺的眼淚唰唰地流了下來。
“別怕!”韓江呵呵笑道:“你雖然是蒙人,但不見得會死,沒看到云昭連巴魯圖都放了么?把胸膛挺起來,去告訴所有的軍官集合,隨我出城。”
大帳之內,云昭正在翻閱著從益州過來的軍情通報,王強突然急奔入帳,“云將軍!”他氣喘吁吁地道。“韓江出城了!”
“哦!”云昭抬起頭來。
“他投降了!”王強接著道。
云昭微微一怔,半晌點點頭,“好,不愧是韓仲的義子。”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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