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州,小揚莊,距離平湖縣棲霞山約百里,平素這個寂靜的小山村陡然之間便熱鬧了起來,旌旗招展,人喊馬嘶,第五營的旗幟高高飄揚,從延州各地趕來的第五營各路人馬正源源不絕地向著這里匯集,一座小小的四合院之中,云昭的行轅便設在這里。
在云昭的直接命令下,第五營正在集結,包括了云昭的親兵營,姚長坤的制置府使衛隊,超過兩萬人的隊伍已經整裝待發。迅速結事延州戰事,騰出兵力,是云昭為了應對有可能地相州問題而制定的戰略。
延州的草家軍,他并沒有放在心上,他所要擔心的,是在延州城的蒙軍勃律介入的可能。迅速地結速,盡量縮短蒙軍的反應時間,將是有效的策略,蒙人現在內亂未休,應當沒有余遐來與征北軍爭奪延州的控制權。
隨著聲聲號角聲響,一支支軍隊在小揚莊稍作停留,便開始向著平湖縣進發,他們的目標是直撲草家莊,直接摧毀盤踮在平湖的這一支地方武裝。
小小的四合院之中,云昭對著地圖正與姚長坤商討著在摧毀草家莊之后,如何應對有可能地來自蒙軍的反應,剛剛敲定了一些細節,院外便傳來了急驟的馬蹄聲,一名哨騎臉色慘白地沖了進來,竟然連應有的禮節被忽略了也沒有注意,看著云昭與姚長坤“都督,不好了!”
云昭心頭一跳“怎么一回事?蒙軍大規模地出現在了平湖?”在云昭的心中,能夠對征北軍造成威脅的便只能是駐扎在延州城內的勃律的蒙人部隊。
“棲霞山,李富貴將軍那里,李富貴將軍在棲霞山遭到了敵軍圍攻,危在旦夕!”哨騎道。
“李富貴雖然只有千余人,但只消立下營寨,內有強軍,外有吳凡騎兵策應,草家軍那鼻渣還能打穿他的營壘不成?”云昭沉聲問道雖然沒有看到李富貴是如何應對草家軍攻擊的,但是這是最基本的應對策略,李富貴身經百戰,不會連這些都搞錯。
“是,草家軍與李將軍熬戰了四天,對李將軍的營壘無計可施,但是他們他們……”
“說!”云昭突地怒吼起來。
“草家驅動了平湖數萬百姓,于昨夜開始圍攻李將軍大營!”
“數萬百姓?”云昭幾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在胡說什么?”姚長坤也緊張起來。
“1小人不敢!小人在平湖看到還有無數的百姓正在拼命地趕向棲霞山方向,我們抓住了幾個掉單的百姓,審訊之下得知是草家號召所有的平湖百姓趕往棲霞山消滅侵略者,他們說我們征北軍是土匪,要搶他們的糧,搶他們的糧食,燒他們的房子說我們比稟軍還要殘忍。
現在幾乎所有的平湖百姓都在向棲霞山聚集。1小人估計,小人估計,只怕會超過十萬人。”
云昭臉色鐵青,一把抓起桌上的易水寒,提起破軍大步便向四合院外沖去。
“蔣旭!”他大聲喝道。
“都督!”蔣旭一溜小跑過來。
“集結親兵營,隨我出擊!“云昭喝道。
“是!”蔣旭邁開矢步,沖了出去。
“都督!”姚長坤一把拉住云昭“親兵營的人來夠,請都督集結第五營所有騎兵,前棲霞山馳援末將率步卒隨后趕到。希望還來得及!”
“最好還來得及!”云昭從牙縫里迸出一句話。
第五營分屬各部的騎兵以最快的速度集結到了小揚莊之外,共計有三千余人,加上直屬姚長坤的制置使府直屬騎兵近五千騎兵沉默地整理著行裝,第五營主將李富貴在棲霞山遇險的消息已經傳遍了軍中每一名騎兵都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雙翅飛到棲霞山。但小揚莊距離約百里,即便全力奔馳,也得二個時辰以上,考慮到隨后還要作戰,最快他們也要三個時辰雙后方能趕到棲霞山,李富貴將軍,還能支撐到那個時候嗎?
“走!”云昭一馬當先,戰馬長嘶聲中,竄了出去,五千騎兵卷起滾滾長龍,狂奔而去,隨后,一萬五千步卒在姚長坤的的指揮下,
向著平湖急速推進。
棲霞山營壘,柵欄早已被推翻,營內的壕溝被層層疊疊的尸體填平,內里,到處都是尸體,幾乎沒有插腳的地方,李富貴的大刀已經折斷了一半,手執著半截大刀,他半屈膝跪倒在地上,在他的腳下,亦不知倒下了多少人,這其中,有自己的弟兄,也有無數衣衫破爛的百姓,李富貴胸前挨了數刀,一條腿上也挨了幾棍,腿骨早已折斷,根本無力站起,以大刀拄著身體,他盡量不使自己倒下,簟家軍在大局巳定的情況下,巳悄然退走,聚在這里的,是數萬的平湖百姓,站在高高的尸山之上,李富貴看著密密麻麻的人頭,心頭慘然。
啊!他突然仰天大吼起來,猛一使勁兒,竟然站了起來,斷掉的腿骨上的劇痛讓他頭上掉下大顆的冷汗,面目猙獰地他讓周圍包圍著他的人全都倉然后退,現場一陣大亂。
李富貴仰天大笑,虎死不倒威,即便老子死了,威風也還在。他高高地舉起大刀,就在這一瞬間,他看到天邊漫天的煙塵卷起,煙塵之中,時隱時現的那面熟悉的軍旗讓他熱淚盈眶,來了,終于來了,弟兄們,都督來給我們報仇了!
李富貴高舉著大刀,仰面朝天,轟然倒下,倒在他身下,無數弟兄的尸體當中,嘴角兀自帶著笑意。
“他死了,他死了!”有人驚喜以叫著,將手里的兵器投擲在李富貴的身上,李富貴毫無反應。
“他死了!”人群爆發出如雷般的歡呼聲,一涌而上,前面的將手里的兵器向著李富貴的尸體亂斫下去。
馬蹄如雷,自天邊隆隆而來。旌旗招展,一隊隊的騎兵出現在棲霞山外圍。
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怯懦和勇敢有時候能完美地在一個人身上集中體現,當人多勢多之時,勿需有人鼓動,下意識地便會撲上去狠狠地去撕咬對手,一旦發現對手無比強大,根植于內心深處的恐懼便會突然爆發,從大無畏到膽小如鼠,轉換得讓人目不遐接。
凄厲的軍號聲,隆隆的馬蹄聲,讓殲滅了這股他們自認為的侵略軍而正狂喜不已的數萬百姓瞬間從天上回到不間,四面八責圍上來的數千匹戰馬讓他們茫然失措,外圍的人開始發足奔逃,想要遠離這片危險的區域,然而在騎兵的面前,這些奔跑都是徒勞的,一小隊一小隊的騎兵從大隊之中分離出來,將這些人向回驅趕,不聽號令者,立即便被無情地射殺。
當奔逃中的人意識到,只耍不往外跑,而向中間大多數人靠攏便不會遭到殺戮的時候,他們又返轉了身子,向著棲霞山這邊奔來。
但此時,棲霞山營壘這邊的人正拼命想要遠離這片區域,因為這里躺在那些騎兵的同伴,毫無疑問,當他們發現自己的同伴都已變成冰冷的尸體的時候,怒火將完全傾泄到這些最靠近這片區域的人群。
沒有人想為此承擔責任。
云昭勒停了馬匹,看著遠處的營壘,兩眼之中的怒火無法掩飾,那里,除了擠擠攮攮的人頭,什么也看不見了。
李富貴死了!云昭閉上了眼睛。那個滿臉麻子,曾經在自己面前也將捕快的鐵鏈鐵尺甩得,丁當作響的家伙就這樣死子。曾經當著滿帳的大將狂喜在大呼我當將軍了,祖墳冒青煙了的家伙就這樣死了,沒有死在蒙人的鐵騎之下,而是死在這些百姓手中。
五千騎兵分割穿插,將數百圍攻棲霞山的百姓分割成一小塊一小
塊,在刀劍的威逼之下,所有人抱著頭,蹲在了地上,只要稍有遲疑,立時便有一支羽箭飛來,將其射翻在地。從云昭所在通往棲霞山營壘之間,打開了一條通道,那座由尸體壘成的小山清楚地呈現在云昭的面前。
身后又傳來馬蹄聲。
“都督,是姚將軍來了!”蔣旭在云昭耳邊低聲道。
“都督!”姚長坤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云昭的面前。
“怎么這么快?”云昭的聲音極其低沉,姚長坤聽在耳中,卻是不寒而栗,這是一個人處在爆發邊緣的極度壓抑。
“都督,我已經都布置好了,第五營主力已經撲向草家莊,我不放心這里,所以趕過來看看!”姚長坤小心地道。
“李麻子死了!”云昭的馬鞭指向遠處的那座小山。
棲霞山營壘,征北軍士兵正在清理著尸體,一具具的第五營戰士的遺體被抬了出來,從云昭的身邊走過。
“都督!”一名騎兵將領一路小跑著過來,兩手小心地捧著一面破爛的幾乎成了絲絲縷縷的旗幟,舉過頭頂“這是李將軍的主將旗!”
云昭彎下腰,從對方手中接過李富貴的主將旗,小心地藏到了懷中。
“李將軍的遺體呢?”他看著對方的眼睛。
騎兵將領難過地別過頭去,可以看見,他的眼淚正大滴地從眼眶之中掉下來。“都督,您還是別看了!”
“抬過來!”云昭低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