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rì車水馬龍的首輔府如今已是門可羅雀,以致于門口原本光滑如鏡的青石板的縫隙之中,野草蓬勃而出,徐恩茂從馬車之中出來,看著曹府的現狀,不由有些唏噓,只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也不僅僅是在說婦人啊!
當朝首輔突然到來,倒是讓曹府的門子們大為驚訝,曹儀當政之時,所謂宰相門人七品官,他們那怕只是一個守門的,那也是油水豐厚的肥差,那些上門求見的,那一個不給他們塞銀子?曹儀失勢,感受世態炎涼最深的倒不是居于深宅大院的曹儀,而是他們這些下人,一個最直接的表現就是他們再也沒有人恭敬,沒有人給塞紅包了。
“首輔大人請稍候,小人馬上去回報我家大人!”門人深深躬腰,行了一禮,直起身來時,臉上已是洋溢著幸福的光彩,首輔親來,那可是給足了自家大人面子,是不是陛下又想起自家大人,要重新起用大人了,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這些人的好rì子可就又要來了。
看著如飛一般奔去的門人,站在大門口的徐恩茂卻是心中忐忑,曹儀的下臺,嚴格來說,自己在其中的推波助瀾亦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因素,如今局勢危殆,自己上門來求,那怕是低聲下氣,以曹儀的性子,也不見得就搭理自己,在外人眼中,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首輔,但徐恩茂知道,在曹儀這種人眼中,自己還是一個幸進者,一個運氣不錯。跟隊了人的不弟書生而已。那怕如今身居高位。在他們眼中亦是不值一提。
徐恩茂打定主意,那怕今rì受到冷遇,遭到羞辱,也一定要忍住,必竟曹儀執掌大越數十年,其經驗不是自己這樣一個新手可以比擬的,更何況,””此人是極有才能的。
曾幾何時。徐恩茂雄心勃勃,對于曹儀這樣的上位者不屑一顧,讓為此人做事縮手縮腳,毫無縱橫睥睨的大將之才,自己比起他來要強得太多,如果是自己處在首輔的位子之上,一定會比此人做得要好得多。但當他當真做到這個位子上之后,凡事舉步維艱,一件在他看來極易做到的事,往往在轉了好幾個衙門之后。仍然原封不動地堆在那里,什么事情也沒有解決。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徐恩茂最后終于弄明白,這個位子不僅僅需要才能,更需要智慧,但最重要是的長期積累起來的威望,人脈,而自己恰恰最缺少的就是這樣,以致于自己雖然滿腹錦繡,卻如同身陷泥潭之中,縱然使出渾身力氣,到最后仍是毫無作為。
曹儀為怎樣折辱自己呢?徐恩茂背負著雙手,眼睛盯著門上的銅釘,腦子中卻在飛快地想著有可能到來的窘境。
大院的照壁之后響起了繁雜的腳步聲,徐恩茂抬起頭,看向照壁,一群人從照壁之后轉了出來,領頭一人,竟然是前首輔曹儀,曹儀竟然親自出迎了。
“首輔大人光臨寒宅,不勝榮幸,不勝榮幸,曹某迎接來遲,罪過罪過!”曹儀大笑著,雙手抱拳,略微拱了拱。
徐恩茂心中頓時感慨起來,什么是宰相肚里能撐船,這大概便是吧,也許他心里恨得自己牙癢癢的,但自己真到了他面前,看著他那似乎發自內心的笑容,仍是如沐chūn風一般。假如曹儀假模假式地自稱草民,向自己拜上一拜,自己還真看輕了他,他即便被奪職在家,也不是什么平頭百姓。但曹儀這信手一拱,卻是讓徐恩茂心中更是看重了幾分,..””果然不愧是主宰大越政事數十年的大家,這種氣度,這份氣質,果然是自己不能比擬的。
“曹公,冒昧上門,擾了曹公清修,實在心中不安,還請曹公莫怪!”徐恩茂抱拳打拱,誠心誠意地說道。
“那里那里!”曹儀笑瞇瞇地道:“自去職還家,頓時無所事事,cāo勞半生,陡然之間清閑下來,還真是不習慣,首輔能來,甚是高興,來來來,家中后園之中,梅花剛開,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道要孤身賞梅,首輔便來了,妙,妙極,人生難得有幾個讓曹某佩服之人,徐公算是一個,能與你飲酒賞梅,人生一大樂事,來人,后園擺酒!”
一手牽著徐恩茂,大步便向后園行去,看他樣子,倒似徐恩茂是他多年老友一般。
曹氏家族數百年積累,曹儀更是權傾大越數十年,曹氏的豪富自然遠非一般王公大臣可比,曹家的后花園以及曹家的美姬在上京素來赫赫有名,被曹儀牽進后花園,徐恩茂頓時眼前一亮,偌大的后園之中,數十株梅花競相怒放,紅的,粉的,白的梅花掛在枝干之上,一股清香頓時直沖肺腑。
“請,徐公!”曹儀一擺手,相讓徐恩茂,后園之中,便在兩人走來的這片刻功夫,已是擺好了酒席。
“曹公先請!”徐恩茂禮讓。
“客隨主便,此乃其一,徐公乃首輔,我乃前首輔,自當徐公為先,請!”曹儀臉上微笑依然。
“如此便僭越了!”徐恩茂心中有事,便不再在這些細微末節之上與曹儀糾纏,彎腰致意,”第六百三十八章:與虎謀皮”率先入席。曹儀側坐想陪,雙方坐定,曹儀揮手,“樂起,舞起!”
梅花樹下,古風古樂立時奏響,數十美女自梅樹之間翩然起舞,花瓣隨風飄落,于樂中與美人共舞,端地一副人間天堂。
曹儀手指隨著音樂之聲輕輕叩響,搖頭晃腦,甚是陶醉,“徐公,此曲是曹某引退之后,遍搜古藉,整理而成,再配以美人歌舞,將其命名為美人醉梅,只可惜今rì無雪,不然白雪紛落,梅花飄飛,美人起舞其間,那才深得其樂中三昧,此時差了紛紛白雪,終是美中不足。美中不足啊!”曹儀搖頭。顯得甚是遺憾。
徐恩茂寒窗苦讀。屢試不弟,因緣巧合之下才得以進了大王子府,數十年奮斗才成了大王子首席幕僚,每rì蟬精竭慮,那有曹儀這等閑心逸致,耽于醇酒婦人,美樂歌舞,此時更是心懸時局。心如火焚,更是無法領略其中三昧,眼見曹儀夸夸其談,卻是絕口不提自己上門來的用意,心中焦急,如果這樣下去,便是再在這里呆上更多時間,曹儀也能與自己扯閑篇,以他之口才,便是說上三天三夜也不見得重樣。
將酒杯放桌上一放。徐恩茂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曹公。美酒已飲,歌舞已賞,徐某多感盛情,但徐某今rì卻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上門來卻是求教。”
曹儀慢慢地回過頭來,臉上笑容卻是逐漸斂去,一字一頓地道:“曹某如今已是身在江湖之遠,廟堂之事,卻是無能為力,徐公如有意賞歌舞,曹儀欣然作陪,如果是問其它,那恕我無可奉告了。”
“曹公身在江湖之遠,心卻仍在廟堂之上!”徐””恩茂站起身來,“曹公,如今時事危殆,叛軍擊敗薛承義,克通州,眼看著大軍便將進擊衛州,衛州若失,上京便在叛軍直接攻擊之下,南方叛軍磨刀霍霍,葉開王相撐住危局已屬不易,想要他們救援上京,絕無可能,曹公,您與陛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此時如果還不愿意為主分憂,等得叛軍打來,那可是玉石俱焚了!”
曹儀呵呵大笑,“為主分憂,那是廟堂之上諸位臣工,比如徐公您的事情,曹某一介草民,只愿與樂舞美人相伴,cāo勞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有了這等美事,徐公不要擾了我的清夢。”
“李逍打來,曹公玉求一夢而不可得!”徐恩茂厲聲道:“曹公,你可不要忘了,當年上京政變,正是在曹公與關大將軍的一力支持之下,當今陛下才能順利控制上京,掌控軍隊朝政,如今關大將軍已去,曹公卻仍在,李逍只怕恨您之心,猶勝恨過陛下,曹公,即便不為自己想想,難道也不為曹氏滿門想想么?”
曹儀臉色一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緩緩地轉動著酒杯,仍是一言不發。
梅樹之下,樂工躬身退去,美女悄然退走,瞬息之間,花園之中,便只剩下一桌酒席與徐曹二人。
“如果曹公對陛下奪去您首輔一職仍有怨意,今rì我便進宮,向陛下請辭首輔一職,仍請曹公上位可否?”徐恩茂大聲道。
曹儀微微一笑,“徐公,你今rì上門,到底是想要我曹某做什么?”
“求教。”
“請明言!”
””“如今之時局,徐某到底要如何做,才能穩定局面?”
“這是你來問,還是陛下想要知道的?”
“是陛下的意思,亦是我的意思!”
曹儀站了起來,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伸手從地上拾起一瓣梅花,微笑道:“徐公,眼下上京最危急的是什么?”
“物價飛漲,人心惶惶!”
“京城糧食儲備可足否?”
“足!”
“軍隊可精否?”
“既然如此,為何物價還在飛漲,百姓瘋狂搶購,大戶屯集居奇,不為別的,就為了一個字,慌!”
“請明示!”
“人心惶惶,徐公其實已經說到了點子上,只要人心安了,局勢自然就好轉了!”
“如何讓人心安?”
“心慌,是因為叛軍已取了通州,直逼衛州,想要安定人心,便需要讓上京人都明白,叛軍無法危脅到上京,也就是說,要在衛州擋住敵人。”
“曹公的意思是將京城精銳調往衛州與敵作戰?”
“不僅是調集精兵前往衛州,以我之意,陛下此刻,應當御駕親征,以陛下之尊,率軍出擊衛州,必然能使上京人心安定,上京穩,則天下穩。”
“御駕親征?”徐恩茂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錯,這是目前最佳的也是唯一的辦法!”曹儀盯著徐恩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