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響水鎮十數里的方向,被曾可羨慕嫉妒恨的上官彪喜滋滋地聽著哨探的回報,一支數千人的南軍正朝著響水鎮撲來。看打著的旗號,卻是另一支來自通州的世家私軍。
上官彪在對方前行的路上做了一個口袋,左翼一千人埋伏在距預設戰場五里許的許家棚子村,右翼一千人則埋伏在大約距離相同的窖灣村左近。而他自己則帶著兩千五百人堵在對方前進的大道之上正面迎擊,麾下僅有的五百騎兵側被預留了出來,準備在戰事打響之后,兜到敵人后方,切斷對方后路,上官彪的心很大,他要完完整整地將這支南軍援軍吃到肚子里去。
王強將軍已經說了,這一戰的首功要記給曾可,也就是說,他上官彪肯定是撈不著雞頭吃了,那他就要干得漂漂亮亮的來臭臭曾可,其實上官彪與曾可兩人私交極好,但于公事之上,卻丁是丁,卯是卯,兩人麾下還有一大批將領巴望著立功升職呢!反正這一仗曾可那邊雖然是打贏了,但卻贏得不漂亮,贏得很僥幸,上官彪替曾可復過盤,認為要不是幸運的話,曾可這一仗還真說不定輸贏。自己能想到,曾可當然也心里清楚。想著現在曾可必然憋了一肚子的悶氣,上官彪就喜不自勝。
拄著大刀,兩腿分開,上官彪很牛叉地就這樣站在他的兩千五百名部屬的最前方,他滿不在乎,倒是身側的兩名親兵顯得很緊張,兩人各持著一面盾牌。立在上官彪的身側。準備隨時撲上去替上官彪擋住有可能射來的箭支。
仇開來比起古星河。年紀大多了,年輕時曾在通州鎮軍做到振武校尉一級,后來仇家準備悄悄地設立私軍,仇開來便離開軍隊,回到仇家,負責整個仇家私軍的籌建,這支私軍從最初的數百人,慢慢地一步步地擴展到如今的五千人。裝備亦是日新月異,隨著大越動亂的開始,仇家更是不遺余力地開始打造這支獨屬于他們家族的軍隊。
仇古兩家都是通州世家,世代交好,雙方姻親往來,聯系緊密,在通州一向是同氣連枝,說起來,古星河還得叫仇開來一聲叔伯,所以古星河遇險。仇開來便毫不猶豫地率兵來救。
前方有堵截,仇開來并不慌張。對手人數并不多,更何況,對于自己親造的這一支軍隊,仇開來與古星河一樣,都有著相當的自信。倒是看到了上官彪大喇喇地如此立于軍前,倒是讓仇開來先是一驚,接著一喜。
傳說中強大無比的征北軍就是這樣打仗的么?主將立于前以鼓舞士氣?主將率先沖鋒身先士卒?仇開來在心中不由鄙夷之極,果然是年輕氣盛,當真以為自己有萬夫不當之勇?
“騎兵沖陣,步兵跟進,一舉破敵,救援友軍!”仇開來唰地拔出腰中佩刀,大聲吼叫道,旗幟揮舞,戰鼓聲聲,仇家作為前鋒的數百騎兵一聲吶喊,摧動馬匹,向著不遠處的敵軍發起了沖擊,里許路的距離,正好發揮騎兵的沖擊能力。
上官彪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不過如果離他近些的話,便可以看見他的嘴角向上翹得厲害,似乎有些忍俊不禁的模樣。
“殺!”騎兵們的吶喊聲震動云宵,身后的步兵小跑跟進,一柄柄的長槍前伸在奔跑之中仍然形成一片槍林。
“果然有些大越軍隊的氣象呢!”上官彪突然轉頭對身邊的親兵道:“瞧這軍陣練得,跑起來雖然像只蚯蚓一般扭來扭去,但好歹還能看出一點隊形來。”
兩個親兵兩個眼睛瞪得銅鈴般大小,直直地瞪著前方,對于上官彪的說話,倘若未聞,上官彪討了一個大沒趣,不由大是悶氣,氣道:“有什么好緊張的,要是老子輸給了這幫孫子,那老子馬上去找根大樹,一繩子吊死算了。”
衛兵仍是毫不理會,上官彪負責打仗,他們要負責上官彪的安全,要是上官彪出個意外,他們兩人這親衛也就當到頭了,要么是死了,要么便得被趕回去當他們的大頭兵了。
沒人理會上官彪,上官彪只能回過頭來,看著越來越近的對方騎兵,都可以看到對方的面容了,一個個怒目賁張,激動得臉蛋潮紅。
“果然是第一次上陣打仗!”上官彪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見過蒙騎沖鋒時的那一張張木木然的臉,毫無表情,一刀下去,噴一臉子血,眼都不眨一下,有的還伸出舌頭舔一舔,當初上官彪亦覺得這個動作挺酷,在戰場之上也試過,不過那滋味不太好,酸酸的,腥腥的,遠不如牛血雞血,還有一股甜味。
“十,九,八,七……”上官彪好整以遐地數起數來,騎兵距離他們只有不到兩百步的距離了,在這個距離之上,已經進入了征北軍的射程,但奇怪的是,上官彪既沒有下令,身后的弓箭手,強弩手亦沒有絲毫的慌亂,箭頭仰起,眾人都瞪著眼睛看著前方,似乎在等著什么。
“三,二,一,倒!”上官彪興高采烈的大叫起來,看似平整的地面,當馬蹄踏上的時候,便突然馬失前蹄,一腳踩虛連人帶馬摔了下去。就在距離上官彪兩百余步的地方,沖在最前面的仇家騎兵紛紛栽倒。
征北軍的機動速度快,快到上官彪抵達此地,布置好口袋戰術之后,還好整以遐的在敵人沖擊的道路之上挖好了一道道的壕溝。
溝并不深,尺余而已,人踩上去,了不起也就崴個腳而已,要是反應快,連這點小傷也可以免了,但當戰馬的速度達到最快的時候踏上去,那可就要遭殃了,上官彪的高明之處在于,他算準了仇開來必然會以騎兵來沖擊自己的軍陣,隨后才會以步兵跟前。而且自己更是擺出一副對敵不屑一顧的姿態來激怒對手,果然,老于世故亦算是經驗豐富的的仇開來,不出意外地上當了。
前排騎兵一倒,后面的便滾瓜葫蘆一般,連二接三地被絆翻在地,有反應快的縱馬躍起,但在前面約一步遠的地方,仍有第二道溝溝在等著他們,戰馬前蹄踩在實地上,不等馬上騎士感到幸運,第二步便又踏進了坑中。
后面的見勢不妙,勉力轉彎,馬術好的從跌倒的戰友側面掠過,馬術稍差的人卻無法控制戰馬如此急速的轉彎,重心稍有不穩,亦是連人帶馬摔倒在地,繞到一邊的騎兵亦沒有討到好處,那里倒沒有了溝,但地上,密密麻麻的也不知灑了多少鐵蒺藜,他們的下場不比跌到溝里的好多少。
“射擊!”上官彪的身后,一個興奮的聲音狂吼起來,多好的靶子啊,打蒙軍,可沒有這么好的機會,那些蒙軍的馬術太好了,控馬而過,羽箭往往是追在敵人身后跑,十箭中倒有七八箭落空,而現在,那可是箭箭追命,弩弩奪魂啊。
嗡的一聲,空中陡地布滿了飛蝗一般的箭雨。
一輪,兩輪,三輪!三輪過后,騎兵已是灰飛煙滅,數百騎兵,要么人馬皆亡,要么人存馬亡,馬的目標太大了,每匹戰馬都被射得刺猬一般。
仇開來的眼睛頓時變處血紅,仇家攢起這幾百騎兵不容易啊,步兵好練,盔甲好買,自己打造也費不了多少勁,但戰馬在通州可是難尋,為了攢這點騎兵,除了花費大量銀錢之外,還得上下打點,買通官員,個個都是寶貝啊,就這樣沒了?仇開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想象中的強力騎兵沖散敵人軍陣,步兵隨后跟進,大殺四方的戰術就這樣破滅,仇開來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從遐思之中回過神來,他的騎兵已經沒有了。
理想很豐滿,但現實卻往往太骨感了。
“殺!”仇開來紅著眼睛,揮刀大呼。被剛剛一幕慘景驚呆而忘記擊鼓的仇家鼓手們在仇開來的怒吼聲中猛地醒過神來,舞起鼓槌,拼命敲擊起來,不過眾人反應有快慢,這鼓嘛,可就打得沒有那么齊整了。
上官彪哈哈大笑,雙手拔刀,向前跨出一步,前弓后箭,標準的弓箭步。
“征北軍!”他大聲吶喊著。
“萬勝!”一直沉默的征北軍士兵爆出雷鳴般的吶喊。
“殺!”上官彪長刀前指。
“萬勝!”士兵們一聲呼嘯,潮水一般地從上官彪身側涌過,漫向對面的敵人。
肉搏戰拉開序幕。
雖然損失了所有的騎兵,但是步卒的比例,在這里,仇開來仍然是二比一的優勢,五千人對征北軍二千五百人,惡向膽邊生的仇開來,此時已經有了生啖上官彪的心思,不過先前威風八面站在軍隊最前面的上官彪,此時,已經在他的軍隊的正中間,在他的身前身后,征北軍士兵們一層層,一排排,排成了一個大圓陣,里三層外三層。
這個大圓陣在旋轉,這是仇開來看到的景象,每一次旋轉,士兵們都會有一次換位,最外層的退進去,第二排的頂上來。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看起來,似乎是仇家軍將上官彪所有的部隊都圍了起來在不停地剿殺,實則上,他們根本無法悍動這個圓陣,甚至迫使這個圓圈縮小也做不到,因為他們在每一次旋轉之后面對的,都是剛剛換上來的生力軍。